作者:山有青木
沈随风温和接过:“很好看,多谢。”
几个姑娘的脸更红了,随便找个借口走远后,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沈随风无言一瞬,低头与冯乐真?对视:“就?这么?馋吗?”
“一家拿不出米面也?就?算了,这么?多户都拿不出,真?是够奇怪的。”冯乐真?淡定回答。
“在下?还是那句话,即便是盛世之中,也?有穷困潦倒的人家,拿不出米面不算什么?,”沈随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请殿下?再忍忍,他们自己都吃不上米和面,又去哪里?给你?弄来这些?。”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没有理会他。
已是天黑,两人回到老李头家里?,野菜汤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已经答应过沈随风,但冯乐真?看到野菜汤,还是忍不住问:“这附近好像有一座小山,你?们的野菜便是从那边采的?”
“是呀,都是去那边采,村子里?还在山上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了红薯,再等小半个月便可以挖了,”老李头被她问了几次,知道她不想吃野菜,便主动说道,“你?们再多留些?日?子,我给你?们做红薯饼。”
冯乐真?:“不必了,野菜就?很好。”
……怎么?突然就?不馋了?老李头迷茫地看向沈随风。
沈随风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老人家先去休息吧,我们也?该休息了。”
老李头顿了顿:“沈大夫,你?同我一起睡吧。”
家里?只有一间偏房,这俩人是继母子,年纪又相差不大,怎么?也?不合适住一间房。
“多谢老人家。”沈随风没有拒绝。
冯乐真?垂下?眼眸,拿起碗筷开始吃饭,沈随风看着?她平静地将?酸涩野菜咽下?,眼眸微微一动。
用过晚膳,冯乐真?便回屋躺着?去了。
乡间的白天阳光很足,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一到了晚上便开始冷了,风一吹几乎要将?窗子冻透。冯乐真?白天水多了,此刻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如同鬼哭一般的风声,半分睡意也?无。
屋里?没有点灯,屋外却有月光照亮,所以当沈随风的身影映照在窗纸上时,冯乐真?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
“在外面做什么??”她问。
沈随风抱臂靠在门柱上,仰头看着?天上月:“守着?殿下?。”
“不必,回去吧。”冯乐真?道。
沈随风却没动。
他生于?世代经商的人家,在士农工商高低贵贱的阶级规则下?长大,却又最瞧不上这些?所谓的规则。可即便他瞧不上,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命就?是比一般人值钱,若是对方出了差错,便会有一堆人跟着?倒霉。
所以他得守着?,至少不能让她在自己手里?出事,免得祸及一家。
风越来越大,乡野不比城里?有高墙门楼相护,凛冽的风直接从身侧擦过,带走所剩不多的余温。沈随风不过站了片刻,便已经是手脚冰凉。
而他还要在这种境况下?忍上一夜。
他默默拢紧了衣裳,正要找个小凳子坐下?时,房门在身后缓缓打开。
沈随风回头,便与只着?里?衣的冯乐真?对视了。
没有衣裳可换,她还穿着?那条染血的亵裤,此刻一身素白没有陈尽安的外衫遮掩,看起来纤细又单薄。
虽然她没有半点因为衣裳脏了而生的窘迫,背脊也?始终直直地挺着?,可沈随风就?是无端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本宫要如厕。”她说。
沈随风顿了顿,朝她伸出手:“将?外衫穿上,我带你?去。”
冯乐真?当即回去把外衫穿好,见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便将?手搭在他腕上,结果下?一瞬就?感觉到指尖一片冰凉。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跟着?他往外走。
李家村的茅房是公用的,东西南北一共四个,离得最近的是南边那个。沈随风扶着?冯乐真?慢慢地走,远远瞧见茅房时,便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沈随风犹豫一瞬,道:“换个地方吧。”
冯乐真?不解抬眸。
“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我替殿下?收拾。”沈随风直言。
冯乐真?嘴角抽了抽,拒绝:“不必。”
说罢,她放开沈随风的手腕,拢起衣裳往茅房走。
沈随风不放心地跟上:“殿下?知道茅房怎么?用吗?实?在不行还是别勉强了,虽然在外头解决不合你?自幼学的规矩,但其实?……”
“沈随风。”冯乐真?停下?脚步。
沈随风也?只好停下?。
“本宫六岁起坐在先帝膝上上朝,十一岁代先帝巡视县镇,十二岁时便已经走过三十余县镇村落,所见所听,未必比你?少。”冯乐真?缓缓开口。
她面色平静,眼底盛满了月光,连身后的茅房都莫名跟着?圣洁起来。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玩笑道:“我不过是怕殿下?用不习惯乡下?的茅厕,出于?好心才阻拦,殿下?若是不介意直说就?是,无需自证什么?。”
冯乐真?站在原地,安静看着?他。
沈随风识趣后退一步:“殿下?请。”
冯乐真?这才慢吞吞往茅房走。
沈随风叹了声气?,背过身继续看月亮,直到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才转过身去伸手。
“本宫还未净手。”冯乐真?皱眉。
沈随风勾唇:“等回去之后,我们一起洗。”
冯乐真?这才把手递过去,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真?狼狈。”
沈随风无声笑笑,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回到住处,净了手,身上最后一丝热气?也?没了,冯乐真?要进?门时,看到沈随风又到门柱前站定,顿了顿后开口:“去睡吧。”
沈随风闻声看来。
“你?我已经安全,不必在门前守着?,”冯乐真?说罢,眼底又泛起笑意,“放心,本宫不会有事,阿叶也?不会去你?南河沈家杀你?一族谱。”
沈随风扬了扬唇角:“殿下?一时一个说法,在下?倒不知该信哪个了。”
“去吧,”冯乐真?摆摆手,“别在这儿杵着?,本宫看了心烦。”
说罢,她便要关门,沈随风眼疾手快,直接握住了即将?关上的房门。
两人的距离因为他这一动倏然拉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对方单薄衣衫里?透出的热意。冯乐真?仰头,鼻尖无意间擦过他的下?颌。
沈随风微微一怔,回过神后默默后退一步。
沉默似乎在升温,空气?里?充斥着?叫人读不懂的安静,冯乐真?面色平静,直接开口询问:“还有事?”
沈随风扬唇,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殿下?将?沾了血的衣裳都给我吧。”
冯乐真?没问为什么?,直接把门关上了。
沈随风还以为她拒绝了,摸了摸险些?被撞到的鼻子,正要背过身去守着?,房门又一次开了,他疑惑看过去,便看到冯乐真?用陈尽安的衣裳裹着?身子,将?沾血的亵裤和裙子都递了过来。
沈随风顿了顿,接过之后竟然下?意识道谢。
“谢什么??蠢货。”冯乐真?没忍住嘲讽。
沈随风:“……”
房门又一次关上,这回是彻底关了,被关在门外的沈随风无言许久,最后认命地去打了水,给高贵的长公主殿下?洗衣服。
井里?刚打出的水还是温热的,但等他把血迹尽数洗去,便已经变得冰凉,他双手泛红,拧干了衣裳晾在院中,转身往前走时,看了看老李头所在的寝房,和冯乐真?所在的偏房,犹豫一瞬还是回到门柱前守着?。
他瞧不上某些?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规则,也?不屑与人上人为伍,只是有些?人除了是人上人,还是连衣裳脏了都不会洗的小姑娘。
她或许天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胆量,但也?不是他抛下?她去歇息的理由。
冯乐真?看着?薄薄窗纸上映着?的侧颜,一直到夜深才缓缓睡去。
乡下?瓦房都是用刷了胶的纸糊窗,透光算是其最大的优点,但对于?喜欢在黑漆漆环境里?睡觉、且偶尔喜欢睡懒觉的冯乐真?而言,就?未必算是优点了。
一大早,日?头便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她虽然还困得厉害,却还是被迫醒了过来。
既然醒了,就?没必要再躺着?了,她坐起身揉了揉因为床板太硬而发痛的胳膊,正要掀开被子,突然注意到枕边放着?叠得方方正正的衣裙和亵裤。
是已经洗过的,经过一晚上的风吹,此刻冰凉又干燥。
冯乐真?盯着?看了片刻,到底还是拿了起来。
昨夜还冷得厉害的小院,此刻被太阳一晒,又重新变得暖烘烘起来,仿佛昨夜的大风只在梦中刮过。
老李头拿着?扫帚慢悠悠打扫小院,听到偏房传来的动静后回头,便看到冯乐真?披着?一头乌发从里?头出来了。
“饿了吧,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端。”老李头笑道。
冯乐真?:“我那不成器的继子呢?”
“沈大夫天不亮就?出门去了,说要是你?问起来,就?让你?安心等着?。”老李头说着?,从厨房端出一小盆蒸红薯。
冯乐真?看到红薯顿了顿,问:“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能挖?”
“沈大夫是我们的大恩人,哪能让恩人的继母饿肚子,这是我们全村的一片心意。”老李头笑呵呵道。
盆里?的红薯个头都不大,十几个才凑了这么?些?,看得出来种红薯的地并不肥沃。
冯乐真?盯着?看了片刻,问:“本宫……我记得你?昨日?说过,这些?红薯是在山上种的?”
“是呀,我们开了荒,才种出这些?。”老李头回答。
冯乐真?:“为何不在自家田里?种?”
“我们村没有自己的田地,一向是养家禽牛羊,贩卖换粮过活,其实?日?子还算不错,只是去年养的这些?东西害了毛病,只能全烧了,”老李头笑道,“姑娘看着?像是出身富贵人家,只怕没听过一句话,叫‘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说的便是我们这种情况。”
冯乐真?眉眼和缓:“既然那些?都烧干净了,为何不养新的?”
“姑娘有所不知,牲畜虽然都烧了,却难以保证那些?病也?会跟着?消失,所以按照过去的经验,得空上三年再养,所以这几年便全靠先前的积蓄跟山上弄的那些?吃食过活,日?子才艰难些?,但只要熬到明?年,日?子又会好过起来,到时候姑娘再来,我给你?杀鸡宰羊,保证不再让你?吃野菜。”老李头解释。
冯乐真?从盆子里?拿了一块小小的红薯:“去年出事以后,你?们便一直吃野菜度日??”
“除了赔进?去的钱,各家多少还剩些?积蓄,花到今年也?差不多了,”老李头笑道,“等红薯一收,冬天就?不必担心口粮的事了,再熬明?年大半年,就?可以继续养家禽牲畜了。”
冯乐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老李头想起屋里?还有一点珍藏的白糖,便特意回屋去拿,小院里?只剩冯乐真?一人。她盯着?红薯看了片刻,正要放下?时,视线里?突然出现熟悉的衣袍与靴子。
她顿了顿,将?红薯放回盆里?,与从外头带了一身寒气?回来的沈随风对视:“去哪了?”
“殿下?伸手。”沈随风背手站着?,显然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她。
冯乐真?本不想理会他无聊幼稚的游戏,但看到他被露水洇湿的肩膀,却还是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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