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面佛
果不其然,她人刚到校长办公室门口,里面就怒气冲冲地冲出个人来,硬拽着她进去,把一封信砸在她脸上,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好大的能耐!”
江海潮懵了,陶老师挡在她面前,怒气冲冲地吼对面火冒三丈的仇老师:“你干什么啊你,不问皂白就欺负我学生是吧。你了不起你能耐,你骑在我们所有人头顶上厉害。”
仇老师气得眼睛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我欺负她,我能欺负哪个啊,都欺负到我头顶上了。好能耐,举报信是吧,真是生晚了,再早几年直接写大字-报的好手。”
他捡起砸在地上的信,又杵到江海潮面前:“你还敢撒谎哦,你敢说不是你写的?”
江海潮先瞧到信封时,一颗心就窜到了嗓子眼,现在看清楚信封上的字,她更是眼前一黑,差点脱口而出:怎么在你这里?
她写给教育局的举报信,举报仇老师的信,为什么会到了仇老师手上?信封上明明盖了邮戳,代表信的确寄到市教育局了。
刹那间,强烈的愤恨与巨大的恐惧充斥着她的胸腔。她没想到举报信流落到被举报人手上事情居然就在她面前发生了。
蛇鼠一窝。
江海潮脑海中冒出的只有这个成语。
“说话啊!”仇老师用力推攘她,在她耳边大吼,“说话啊,现在装什么哑巴,能写不敢讲了?”
江海潮不吭声,她现在唯一的疑惑是,仇老师怎么会找上她的?她可以肯定,她写举报信的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陶老师奋力推开仇老师,嗓门比他更高:“你干什么啊你,捉贼捉赃,凡事要讲证据。这信上都不是江海潮的字,你凭什么说是她写的?光会吓小孩。”
江海潮努力镇定下来,对,她写举报信也是玩了心眼的。她本来想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从报纸上剪下打印的字贴在一起,凑成信寄出去。但问题是她要写的字太多了,剪旧报纸太麻烦,还容易让妹妹们奇怪,所以她选了种偷懒的办法,用仿宋字写了这封举报信。
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她会左手书,她右手学的是楷书,左手写的是仿宋字。
现在,凭着这点自保的小心思,她咬紧牙关不放松:“我不知道,我没写过这封信。”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她还满脸好奇的样子,“真有这回事啊?我还以为是谣言呢。”
仇老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发冲冠:“都是谣言!造谣是犯法的。”
江海潮疑惑不已:“既然是谣言,仇老师你不用生气啊,举报的是谣言,教育局也不会管的啊。”
“你别耍小聪明啊,江海潮。”仇老师可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手指她冷笑,“我有证据,你敢讲你上个礼拜没去邮局买信封和邮票?邮局的人看的清清楚楚。你现在告诉我,你买邮票干什么?”
虽然湖港镇到现在通电话的人家屈指可数,但写信的人并没有因此而特别多。相反的,湖港基本都是农业人口,除了几个初中生交笔友会固定写信外,几乎没人写信。这就导致了邮局的工作人员认识每一张来买邮票信封的脸,一旦出现生面孔,他都印象深刻。
仇老师不蠢,在他的关系把举报信递给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处理时,他第一时间开始从邮戳开始排查寄信地点,然后目标锁定到邮局,又通过邮票信封把目标定在了江海潮身上。
好个奸滑的丫头片子,真是日天的胆子,还写举报信了。到底哪个是老师?
江海潮的心跌到了谷底,她没想到字迹她瞒过去了,却栽在了信封邮票上。她真不知道邮局的人闲到连谁买张邮票都记得啊。
强烈的懊悔充斥着她的心,她应该更谨慎点儿的,她应该跑去江口寄信或者在江口买信封邮票。
现在怎么办?到底要找什么借口把这事圆过去?说邮局的人记错了?学校能信吗?
不不不,就说她是写信给爸爸妈妈的。她爸爸妈妈都出去闯生活了,她想爸爸妈妈了,所以才写信的。
不等她酝酿好语言,陶老师突然间开了口:“我还以为是什么证据呢?就这?江海潮,你终于肯投稿了?早让你投,磨叽到现在。”
江海潮不知道陶老师为什么替自己打圆场,但她察觉到了陶老师递出的梯子,迅速打蛇随棍上:“我老觉得没修改到位,怕白浪费了邮票跟信封。哎呀,陶老师,你别说了,到现在都没消息,估计人家报纸不要。”
陶老师一派轻松的微笑:“你急什么,我上学时投稿,过了一个月才见报呢。不慌,慢慢来,就算不中,要是编辑老师回信指导你作文里存在的问题,你也能学着进步。”
仇老师看这对师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了写作文的事,气得直拍桌子:“你们别想蒙混过关,今天这事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交代什么?”陶老师毫不客气,“你秦桧啊,莫须有就能定人的罪了?邮局是你家开的,学生去买邮票投稿成罪过了?”
“早不投晚不投,偏偏这个时候投?”
陶老师冷笑:“早不嫖晚不嫖,偏偏这个时候嫖?还是早晚都嫖了,刚好这趟被抓了?”
“陶爱玲!”
“仇伟民!”陶老师不甘示弱,“你哪来的脸搅得满城风雨,还把罪过往我学生头上套。好意思的很呢,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做下作事,还怕被举报?有种你去找啊,欺负个小学生,你好有脸哦。也是,你这种人,要什么脸。我们的脸都跟着被丢光了,我娘家都晓得我们学校出了这种丑事。我都没脸讲。”
“好了好了。”坐在桌子后面跟背景板似的校长终于发话,“吵什么啊,还是老师呢。”
陶老师没好气:“出了这种事,今年先进没指望了,全校教职工的奖金谁发啊。”
“我们学校也拿不到先进。”
“起码没你,我们还有努力的空间。”
校长不得不再一次开口:“行了,别吵了。”他又看江海潮,“江海潮,你老实告诉我们,这信到底是不是你写的?你放心,写举报信本来就是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谁都能写。”
陶老师急忙开口:“校长——”
江海潮矢口否认:“不是,我才没这闲工夫呢。”
陶老师立刻附和:“就是,这小孩下课不是忙着琢磨奥数题就是看书背成语,才没心思听那些龌龊事。”
见仇老师又要变脸,她正色道,“仇伟民,我也劝你别再兴师动众了。你再这么闹腾下去,原本不知道还能写举报信的人全跑去写了怎么办?市里你能截下来,省里呢?中央呢?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晓得你家有背景有能耐,但是你家关系要真厉害到省里到中央,估计中心小学这座小庙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已经够丢脸了啊,我上师范的同学都找我打听了,你非得闹的全市全省乃至全国人民都晓得你找小姐被抓了吗?”
这回校长站在了陶老师这边,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仇老师,陶老师说的在理。这个事情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天挂在嘴边讲,开过年都没办法消停。行了啊,都回去上课吧,别闹情绪。”
仇老师恶狠狠地瞪了眼江海潮,显然,在他心中认定了她就是罪魁祸首。
陶老师抓着信,又从头看到尾,皱眉瞪他:“我看你是成心找茬,你好歹也是老师,就算不教语文,小孩子写的信跟大人写的信能一样吗?同样一件事,大人小孩描述起来都不一样。校长,你看看,你觉得这封信是一个10岁小孩能写出来的吗?”
仇老师反驳:“你自己也承认她作文写的很好。”
“小学生写的好和大学生写的好,能是一回事吗?你看看这封信的结构,还有里面使用的词语,整个语气,是小学生能写出来的?江海潮,你现在把魑魅魍魉4个字默写出来。”
江海潮满脸茫然:“老师,我没学过呀,我不会写。”
她是模仿一本反映80年代生活的小说上的举报信修修改改,写出了这封信,魑魅魍魉4个字也是照着上面抄的。现在她只记得4个鬼,鬼披着什么画皮?她真不知道。
陶老师的声音更加高了:“听到没有?你别听风就是雨,疑神疑鬼的。她要能写出这种举报信,她还上什么小学,直接上高中都没问题。”
校长又拿着举报信,从头到尾看了遍,最终还是劝仇老师:“好了好了,这事不好往大里闹。就此打住,都不要讲了。”
江海潮看仇老师愤愤不平的眼神(他哪儿来的脸?谁冤枉了他不成?),生怕他会迁怒海音,立刻当着校长的面强调:“你别找我妹妹麻烦啊,我没做就是没做。你要再找我妹妹麻烦,那我也写举报信,往省里往中央写。校长,你说的,写举报信是法律赋予我们每个公民的权利。我也是公民。”
校长被逼问到面前,只好点头:“对对对,是我讲的。仇老师,你好好上课吧。马上就是年底检查,谁再捅纰漏出来,我要他好看。”
江海潮装出一副“这是你们老师的事,跟我一个学生有什么关系”的姿态,相当坦然地跟在陶老师身后出了校长办公室。
两人一路走,快到教室门口时,左右无人之际,陶老师才突然冒出句:“这事不许再弄了,以后都不许。”
她看到举报信第一眼就明白仇老师的确没找错人,因为写举报信的信纸还是她拿给江海潮的,给她誊抄演讲稿用的。
江海潮垂着头,小声“嗯”了下,急冲冲跑回教室了。
等到她坐在位子上,后怕和愤怒才排山倒海般的涌来。她脑海中只有三个字: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色鬼嫖客都被公安抓了还能稳稳当当地干他的公办教师?凭什么举报信能送到被举报人手里?凭什么做坏事的反而咄咄逼人,像是判官一样定她的生死?
第57章
变成猴子了(捉虫)
卢艳艳看她沉着脸,吓得不轻,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教导主任喊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江海潮信口胡诌,“就是让我去市里小学时要注意形象,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
“哦。”卢艳艳明白了。
说实在的,换她是江海潮,她也会不得劲。怎么说呢,她知道“手拉手”活动里城里的小孩是好意,但她也有自尊心啊。手心向上本来就低人一等,然后老师还让她跟人哭穷,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卢艳艳同情地看着自己同桌:“这是好学生必须得承担的责任,你认了吧。”
江海潮呵呵:“这是穷学生必须要走的一趟,我认命。”
卢艳艳奇怪不已:“你为什么要这样讲?”
江海潮的心里像潜伏了一只兽,咆哮着,嘶咬着,她简直要原地爆炸。她找不到出路,一种诡异的她从未体会过的无力感充斥着她的整颗心脏。
她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间扭过头看卢艳艳:“你今天放学别回家了,去我家吧。”
卢艳艳瞬间兴奋:“虞凯把他家录像机拿过来了?今天你们看什么录像带?香港的还是台湾的?哎呀呀,你婆奶奶不管啊。对哦,她要去初中卖烘山芋。”
江海潮直接一掌镇压了她:“看什么录像带?跟我回家好好复习。你期中考试都没进步。”
卢艳艳瞪大了眼睛:“我已经是第10名了呀。”
“你上学期期末考试也是第10名。”
卢艳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没退步呀,她保持住了呀,她还是班级前10名呢。
江海潮却伸手指挂在墙壁上罩着玻璃框的名人名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没进步就是退步。咱们班三好学生的名额只有6个,你第10名,怎么拿奖状?”
卢艳艳很认真:“我没想过拿三好学生啊。”
江海潮却替她想了:“上回你爸说,你拿到三好学生就奖励你5块钱。”
卢艳艳的眼睛眨巴又眨巴,小心翼翼地问:“我真能拿到?”
“这有什么难的?你都没认真学。”
卢艳艳立刻为自己辩白:“我怎么没认真学?我上课现在都不敢开小差的。”
“那你也从来不预习复习。”江海潮胸有成竹,“只要带着你预习复习,三好学生还不是唾手可得?”她还好心地给成语作解释,“就是像伸出手,往手上吐口唾沫一样简单。”
卢艳艳心动了,非常讲江湖道义:“到时候我爸给我5块钱,咱们二三开,我只要两块,我要买白娘子的贴画。”
江海潮想了想:“算了,还是我二你三,我又不能替你学,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陶静听她俩嘀嘀咕咕,忍不住戳卢艳艳的背:“你俩说什么呢?”
卢艳艳生怕陶静会跟她竞争,瞬间比赛第一友谊第二,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没什么,没什么。”
哼!此地无银三百两,绝对有问题。
冯雪在讲台上忍无可忍,拼命地朝她们的方向咳嗽。
江海潮冲她笑了笑,扭头拿出班长的威仪,郑重其事地警告卢艳艳和陶静:“都不许说话,好好学习。”
冯雪一直竖着耳朵听呢,这会儿真是目瞪口呆,感觉江海潮十分之不要脸。明明最早是她和卢艳艳说话的,她说的比卢艳艳还多呢。
这卢艳艳是真没骨气,被倒打一耙也不生气,晚上放学还乐颠颠地跟人走。
卢艳艳的确挺乐呵的。
跟心思不在学习上的虞凯不一样,她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学习主动性,必须得有人带着她学。
比方说在课堂上,江海潮听课十分认真,她就被带着一起听课。
现在,人在江家,江海潮带着她一块儿先复习再预习,她也没感觉多痛苦,还觉得挺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