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她准备发癫 第19章

作者:颠勺大师 标签: 宫廷侯爵 系统 女扮男装 轻松 穿越重生

  乔迟婉拒王行满之后,坐回到他的身边,慢条斯理用布巾擦去脖颈上的酒渍,看起来好像浑不在意。在王行满放他们离开时,乔迟看出他的魂不守舍,甚至还劝了他一句:

  “做人要屈能伸,上马车,三哥。”

  那时他差点都快信了乔迟是不在意的,然而当马车抵达大奉军营,乔迟一下车,就呕出了血。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牵动旧伤。他这才知道,原来乔迟不是不在意,他恨得快发疯,只是藏得太好,若不是那口血,没人知道他的心思。

  后燕一直是大奉最强大的敌人,直到三年前,大奉军的铁蹄才彻底踏平后燕的大京。

  而王行满,也落到了乔迟的手里。

  彼时,王行满的后燕早已分崩离析,他这个柱国大将军在用兵如神的乔迟手中吃了一次又一次败仗,手上仅有的那点儿兵力也被消磨殆尽,彻底成为了阶下囚。而乔迟经过乱世十三年的打磨,已经成为大奉血将星、魑鬼大将军,百战不殆、凶名在外!他是一柄开锋的宝剑,隐忍多年,终于得以将寒芒四射的剑刃抵上仇敌的咽喉。

  那天傍晚,晚霞如血,落日熔金。

  乔迟把王行满架在鬼面军的军营中央,用一把小刀,开始剐王行满的肉,从脚尖开始,自下而上,剐完左腿,剐右腿。

  剐一会儿,乔迟就要歇一会儿,然后笑眯眯的去把王行满的下巴接上,听听他要说什么话,如果是要骂人,就把下巴卸下来,然后捡起刀子继续剐。

  到了最后,当两条腿的肉都剐得差不多了,乔迟再去把王行满的下巴接上时,他再也骂不出来,只顾着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乔迟大笑着赞叹道:“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王将军,你继续叫!乔某为你伴奏。”

  他用带血的手抓起一旁的胡不思,盘膝而坐,将琴搂在怀里,五指撩动琴弦,笑眯眯的看着面前垂死的王行满,开口唱起了一首悠扬的小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抒情的琴声弹唱和凄厉的惨叫交织,被夜风吹得很远很远,直令人毛骨悚然。

  应离阔站在山崖上,负手而立,将山脚军营的情况尽收眼底。钱成良、庾向风和郑克虎跟在他身后,也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十一真是越来越疯了。”

  庾向风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摇头道:“你们说他这样,能娶到媳妇吗,那不得一直打光棍?正好,我有个妹妹,可以……”

  “亲妹妹?还是捡来的?”钱成良白了他一眼。

  “古有佛祖舍身饲虎,我用亲妹妹舍身饲十一啊!”庾向风摊了摊手,“反正十一长得好,我妹妹也不吃亏。”

  郑克虎垂手而立,瓮声瓮气道:“十一受委屈了。”

  当年王行满留在他脸上的剑伤,已经成了一道狰狞的疤痕,而当年的羞辱,也在十一的心里留下一道疤,杀了王行满以后,当年事才算真的揭过去。

  应离阔依旧垂眸看着山崖之下。

  暮色四垂,军营之中篝火已经升起。头戴傩面、身穿玄衣的鬼面军如重重鬼影,沉默无言的矗立在篝火旁,把对着垂死之人笑着弹唱的乔迟层层包围其间,像是簇拥着他们唯一的鬼王。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乔迟的歌落下了最后一句。

  王行满流干了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乔迟站起身来,将那把胡不思扔进熊熊篝火之中,“王将军,一路走好。”

  ……

  御花园里,太液湖畔,枫树林前,乔迟的手依旧掐在应离阔的脖颈上,眼中满是嫌恶。

  应离阔只觉得恍如隔世——王行满,曾经是他和乔迟最痛恨的敌人,而如今,他看乔迟的眼神,竟会让乔迟想起王行满?

  他知道乔迟厌恶男人用充满情欲的眼神看他,可他分明……藏得如此隐蔽。

  乔迟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有真的下手把他的三哥活活掐死在这儿,他松开了手,眉宇间浮现出一种深沉的怅然和疲惫。

  “陛下,可还还记得登基大典时,臣与你说的话?”

  当然记得,乔迟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应离阔看着眼前男子,那些过往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宣武三年秋,天下初定,大奉定都盛京,在皇城召开祭天登位大典。

  大殿之后,熏香袅袅。

  应离阔头戴十二道冕旒,身穿绣满日、月、星辰、山川的厚重冕服,腰间垂下的十二道形状各异的玉链,每一道都有其深意。

  乱世之中,他也曾无数次想过日后会不会有这一刻,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当煌煌天命压身,他却不自觉的感到惶恐。

  年近四十并没有让他真正的不惑,想得越多,惑得越多。初时他只是龙首原上一介小小郡守,因缘际会,被机缘推动,被兄弟们看重,一步步将他推上高位。如今站在这无数个帝王站立过的紫宸殿,他不禁思索,自己的德行是否可以配位,自己的功业是否当真足以称王。

  究竟是谁,敢以肉体凡胎,口称天地之子?

  到底是谁,能自信肩担日月昆仑而不倾,背负苍生之责而挺拔?

  大业已成,可为何他此刻大汗淋漓,心中惴惴?

  乔迟数日前在与南黎作战,动身得迟,为赶上大典,日夜兼程,正好一身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乔迟,你说世上可曾当真有过天命?”他忍不住问自己这个年龄最小、却最为稳重的十一弟。

  乔迟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将他认认真真的从头打量到脚,眼神是如此的欣赏、欣慰,好像他是他亲手绘出的一副江山画卷,是他精心篆刻的一尊传世玉宝,如父如兄,宽和包容……

  “筚路蓝缕,玉汝于成。”

  他抬起满是伤痕的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抚平衣襟上的褶皱,又俯身细心拨正他腰间的玉链。

  冕旒蔽目,十二道缀珠轻晃,应离阔看到男子肃然的侧脸,鼻梁高挺、薄唇如刀,让他不知为何,心跳如鼓。

  “君子正衣冠。”乔迟轻声道。

  那时万道天光从紫宸殿前齐齐落下,他身着素衣,逆光而立,风姿隽爽,湛然若神。

  “踏过这道门槛,你便是九五至尊,苍茫天地都是你的疆土,万千黎民都是你的子民。做个好皇帝……”

  “愿陛下千秋万岁,开万世太平。”

  后来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金章紫绶垂天象,管取山河万万秋。

  他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可正因为这一切,让他不能再要乔迟。

  世间安得双全法,即使身为天子,这一生,或许也没有圆满可言,可他就是不甘,就是如此的不甘!

  此刻,枫树林前。乔迟抬手,垂眸为他打理衣领。与两年前不同,他冷着脸,咬着牙,重重的拉扯他的衣襟,手劲颇大,狠狠一扯,扯得他身躯不住抖动。

  “君子正衣冠!”乔迟一字一顿,沉声道:“歪了,不雅。”

  “为君者,每日对镜自照。以铜为镜,以人为镜,以古为镜,一日不照,则衣不整,一月不照,则身不正。懂了吗,陛下?!”

  那一双长眸里,满是警告和愠怒。

  宣武帝读懂了,全都读懂了。他禁不住敛眸苦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乔迟,他的兄弟,他的重臣,他当怜他、敬他、倚仗他,不得爱他……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从假山后绕过来,当场见证这骇人一幕,还以为淮阴侯在剐天子的衣裳,吓得面色惨白,当场跪在了地上。

  乔迟沉着脸,收回了手,垂手而立。

  宣武帝扫了眼他的脸色,只觉得心头苦涩。摇摇头,将那些伤春悲秋的思绪暂时放在一边,他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太监。思忖着小太监看着眼熟,是皇后身边的人,应是来传话的。

  “什么事,说。”

  小太监叩首在地,结结巴巴的说道:“皇后娘娘请您速来,来坤宁宫,太医说,娘娘有喜了!”

  如若在平时,这确实是喜事一桩,可如今这个“喜”落在宣武耳中,却顿觉刺耳,他尤其不想让乔迟听到,可偏偏他就站在一旁。如今这场面,衬得他越发昏聩,甚至有些可笑……

  乔迟似是已经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伸手从容不迫的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说道:“恭喜三哥添嗣,快去吧,嫂子在等你,别让她失望。”

  “乔迟,朕错了。待你从瑶光山回来,朕便向你赔罪。”

  宣武帝能屈能伸,撂下这一句后,转身便随小太监前往坤宁宫。

  乔知予垂手而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假山拐角,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墨玉扳指,眼中眸色深深。

  也不知道敲打他这一下能管多久,毕竟是天子,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然她方才就该扇他几个大巴掌,狠狠爽一把!

  不过,听刚刚那小太监的意思,杜依棠又怀了?她还愿意为宣武生孩子?第一世和第二世,她只生了两个,这一世怎么还多生个老三。

  想着想着,乔知予踩着脚下卵石小道,调整方向,准备往建福门走去。后宫是非之地,不能久待,还是早点回家吧……

  然而刚一转头,就看到对岸太液湖畔重重烟柳怪石之间,走出一个妩媚多姿的身影。那雍容女子一袭华美衣袍,满头珠翠,与她隔着太液湖遥遥相望,见她目不转睛,便欢喜的笑了笑,抬起玉手,风情万种的抚了扶鬓角。

  乔知予双目圆睁,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这女人不是杜依棠是谁?她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这女人发现了宣武帝方才对她拉拉扯扯,心有不悦,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把宣武帝诓去了坤宁宫。

  好大的胆子!

  震惊之余,乔知予脸上又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这一对癫公癫婆,真是绝了……

  秋风吹动柳丝,美人的身影在烟柳之中若隐若现,但那双含情目却是一如既往的明亮缠绵。

  杜依棠生得好看,身段也美,淡妆浓抹总相宜,今日扮相端庄雍容,也别有一番风致。

  乔知予望着湖畔那一抹倩影,想到她那晚横卧在她怀中,柔情似水,腰间软肉丰腴,身上柔香四溢,而自己竟然真的做了柳下惠,竟然真的忍住没和她厮混行乐!而今真是……非常的后悔,非常非常的后悔!

  当然,后悔是归后悔,但为了任务,这柳下惠她还得继续做下去。

  妈的,人生真是毫无意义!

  乔知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对岸,发现杜依棠还在笑着看她,一双凤眼亮晶晶的。一阵风从她那边吹来,遥遥送来她身上的暖香,闻着令人心旌摇曳。

  彼岸,杜依棠站在垂柳之下,隔着烟水蒙蒙的太液湖,与那个紫金官袍金玉带的英武男子遥遥相望。

  刚刚对岸发生的一切,她全都看在眼底。应离阔的心虚让她觉得可笑,可乔迟的愤怒却只让她觉得心疼。

  他应该是真的没想到吧,他的三哥一直以来对他竟然抱着那种肮脏的心思。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全部挑破,对他才是真的好。只有看清了这些脏污,日后得知珩儿是他的儿子,他才不会痛苦,才会全力以赴,扶珩儿登上储位。

  望着对岸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杜依棠心中一软,要不是今日她出手帮他,看他怎么收场。

  乔郎啊乔郎,你怎么就这么好,让谁都想要……

  太液湖畔,乔知予最后欣赏了烟柳之下娉婷多姿的杜依棠一眼,施施然转身离开。

  她本想直接回家,没想到在建福宫门下,差点被一个藤球砸中,好在她眼疾手快,手一抬就把那藤球抓在手里。

  藤球上缠了金丝,还挂了银铃,编了彩绳,做得十分精致,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人求到她面前。

  “大人若没事,可否把球还给我……”

  一道清亮中带着些稚嫩的男声传进耳里。

  乔知予下意识垂头,正好与一个面容清俊的小子撞上了视线。

  “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