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颠勺大师
应元珩是听不懂叔父的深意的,只当叔父说的父亲就是自己的父皇。想到父皇,他心中一阵泄气,垂头丧气道:“父皇他到现在都还没来看过我。”
他这臊眉耷眼的模样,活像一只打架打输了,毛还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小狗,委屈中带着一丝怀疑自我,还有一丝狼狈和不服。
乔知予垂眸端详了他片刻,面露微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不急不缓道:“你的父皇不只是你一个人的父亲,也是天下人的父亲。政务繁忙,抽不出空来实属正常,不要多想,安心养病。等养好了病,叔父带你去西郊打猎。”
听到能被叔父领着去西郊打猎,应元珩顿时就面露期待起来,又喝了一碗药,乖乖躺下休息了。
乔知予神色温和,甚至有些慈祥的看着他睡下,其实内心颇为唏嘘。
他那好父皇现在还在太液湖畔钓胖鲤鱼,所谓政务繁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至于为什么宣武宁可让乔知予这个叔父来看小四儿,都不自己亲自过来一趟,她只能说,天家无父子。年龄越大、地位越尊崇的儿子对于宣武帝来说越意味着威胁,宣武或许会在学业、品德等方面对自己的儿子严格要求,但是在感情上,真是一滴都挤不出来。
要向宣武帝这个九五至尊要父爱,还不如向她要,她偶尔一时兴起,还蛮有父爱的……
看着应元珩睡下之后,乔知予起身,准备离开鹤羽殿。刚要迈出大殿门槛之际,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娃正好兴冲冲的与她擦身而过,人还没跑进大殿,就举着草蚱蜢,兴高采烈的喊道:“皇兄!看我给你带……”
“承晔!”乔知予眉头一拧,一把将小孩儿捞了出去,“珩儿已经睡下,别去扰他。”
应承晔,杜依棠的二子,是大奉的十四皇子,虚岁八岁,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崽子。
“叔父?叔父!”
应承晔在乔知予手中翻过身来,一看是她把自己提了起来,顿时双眼一亮,草蚱蜢都不要了,也把皇兄忘到了九霄云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扒着乔知予的手臂就不撒开,央求道:“叔父,我要骑大马!”
乔知予说道:“大马有什么好骑的,叔父把你绑在炮仗上,火线一燃,你‘啪’的一声就上天!好不好?”
应承晔都听愣了,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面露惧色,连连摇头,“不要!”
“反对无效,即刻执行。”乔知予猖狂一笑,大手一提就将小胖崽子捞起来,托在手中,作势要往天上丢,一边丢还一边说道:“上天啰,上天啰。”
应承晔一开始还害怕,过了会儿看牛高马大的叔父总能接住他,便也乐在其中,被颠来颠去,还咯咯笑个不停,闹到最后,连两个总角小髻都颠散了。
才玩了一会儿,乔知予见小孩儿已经笑闹得没了精力,料想他也不能再去闹腾他病卧在床的皇兄了,就把他夹在咯吱窝底下,找了处门槛坐下,把他放下来,为他将左右两边的发髻拢起来扎上。
这里是鹤羽殿的偏殿,没有启用,宫女太监们很少往这边来,显得有些冷清。
乔知予一时兴起,与应承晔疯玩了一会儿,把他过剩的精力耗了个干净,现在也不闹着骑大马,也不闹着骑炮仗了,连草蚱蜢都握不住,小脑袋一颠一颠的,看起来人都困迷糊了。
应承晔长得和应离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很明显就是应离阔的孩子,但因为他的母亲是杜依棠,她还是对这个调皮的小崽子多了几分宽容。
乔知予坐在大殿门槛之上,把昏昏欲睡的小孩儿夹在双膝之间,用大手捋顺了他的半边头发,熟练的用红绳给他绑了个状如羊角的小发髻。垂眸欣赏了一下这个可爱的杰作片刻,她点点头,颇为满意,准备把他另一边也给扎上,搞两个对称小羊角。
就在此时,一阵微风拂面而来,风里有股熟悉的暖香……
乔知予深吸一口气,品味了一番,随后眉峰微挑,抬眸一看,正好看见杜依棠正站在石阶下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今天身着一袭暗红绣金牡丹纹锦袍,云鬓高耸,满头珠翠,一身的雍容华贵,好看,衬她。
乔知予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专心的把应承晔另外一只小髻扎好。
只是她能沉得住气,杜依棠却沉不住气了。她款步上前,语气怅然道:“淮阴侯,莫学飞花兼落絮,摇荡春风,迤逦抛人去。”
乔知予手底下的动作僵了一瞬,哭笑不得的斜睨了杜依棠一眼。
上次和这坏女人使了一招缓兵之计,说和她下次见面就共赴巫山,她还以为坏女人会使点计谋,找个地方设计一下,这样无论如何都能拖一拖,结果在宫里就……
她念的这首诗在民间是男女调情的情诗,前两句是:惟有相思情最苦,檀郎咫尺千山阻;后两句是:结尽寸肠千万缕,如今认得先辜负。听听,这满满的哀怨,不至于吧,嫂子!
乔知予垂眸一笑,摇了摇头:“孩子面前,别说这些。”
再怎么样思念情郎,杜依棠也是孩子的母亲,听闻此言,果真不再撩拨,但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的眼神却愈加的温柔。
乔知予给应承晔把发髻扎好,抱着已经睡过去的小孩儿,站起身来,对杜依棠嘱咐道:“珩儿受惊发热,熬几幅安神汤给他喝。三哥没来看他,他很是介怀,要多多宽慰……”
杜依棠定定的看着面前人,听着他对珩儿的关怀,一双凤眸中柔情如水波流转,心头像是火烧,又像是有猫儿在抓,一下一下,灼烫,又轻痒。
“承晔困了,抱他回去。”
乔知予将怀中小孩儿递给杜依棠,她作势接过孩子,但在孩子的掩护之下,一只手却悄悄探入面前人紫金官袍的大袖之中,修长的指甲不动声色的轻轻划过她的腕心。
痒痒的,让人心脏猛地跳漏一拍。
这个坏女人!
乔知予垂眸看着她眼角眉梢的妩媚笑意,眸色一沉,袖中大手猛地伸出去,握住她湿热的小手。
杜依棠诧异的抬眸看乔知予一眼,随后羞怯的垂眸一笑,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怎么也抽不动。
她含羞带臊的瞪了眼乔知予,继续抽手,但那只大手就是在袖中牢牢禁锢住她。
乔知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眸眯起,那眼神异常玩味,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又像是在欣赏自己即将到手的战利品,侵略感十足。
被这样的眼神笼罩着,杜依棠只觉得自己陡然心跳如鼓,腿都有些发软,要不是抱着孩子,真想往面前人身上靠过去,直接倒进他的怀里。
但是身后隐隐传来的交谈声拉回了她的理智——有宫人走近!
不知人数多少,若是被他们发现,怕是不好封口……
顷刻之间,想到种种后果,杜依棠顿时面红耳赤,心跳得更快了,但面前人却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宫人近了,更近了,更近了!
在她们即将绕过竹林,看到二人不清不楚之前的那一刻……乔知予松开了手。
杜依棠耳热心跳的赶紧收回手,只是这么一会儿,手心和后背都已经是热汗涔涔。
看着她劫后余生的模样,乔知予从容的笑了笑,颔首道:“微臣告退。”说罢,转身离去。
第59章 第五十九癫
乔知予不太喜欢进宫,每次一进宫,麻烦事就多。
朝堂上,殿中侍御史盯着她,下了朝,宣武帝盯着她,等宣武帝放松警惕,杜依棠就盯上来,她出宫门时,连建福宫门前那只油光水滑的獒犬也要盯着她,口水长流的目送她远去。
她以往心情不好时,恨不得一大巴掌抽到所有人的脸上,连那只狗也不放过,狗也得挨她一巴掌!
但最近,她觉得进宫一趟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甚至和三哥、嫂子以及侄儿们纠缠一番,日子也还有滋有味的。
这样的心境转变不是由于她突然想开,想要加入三哥这个大家庭,而是因为任务始终要推进。接下来,她该询问姻姻心仪的对象,好敲定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但她内心实在很不想去面对。
即使她乔知予在别人眼中是万人之上、一手遮天的魑鬼将军、柱国重臣,但在面对姻姻这个表面娇弱内心却叛逆的小姑娘时,内心也会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历经三世,她对这世上的绝大部分规则都已经有了深刻的理解与把握,无论是权力还是人性,她都能拿捏得大差不离,唯独姻姻除外。对于乔知予而言,这个天命之女只意味着两个不详的字眼:失控。她的心里永远有自己的想法,永远不会顺着别人的心意。
乔知予能“爹”了所有人,却怎么也“爹”不了姻姻,这个事实让她半夜都会坐起身来,对上天怒骂一声:操!
离上一次询问姻姻心意的时候还没到三个月,欸,不急,能拖就拖吧……
腊月初,盛京庙会不断,热闹非凡。乔知予得了闲,索性带全家出门逛逛。
天气晴朗,梦云山脚,庙会集市,人群熙攘、摩肩擦踵。
乔知予一手抱着乔时锦,一手牵着姻姻,身后跟着乔时帆、乔容,还有乔怀、柳婳、乔峻茂,最后面跟着管事吴伯,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东瞧瞧西看看。
这样盛大的庙会,乔知予也从来没有游玩过。
第一世时,她困居深宫,没这个机会;第二世倒是有机会了,只是那时事务繁忙,即使路经闹市,也只是匆匆走过,无暇玩乐;第三世早期,她逛过几次小型庙会,不过那时的她孤家寡人,和现在游玩的心情还是很不一样的。
与平日相比,庙会这天,沿街多了许多货郎小贩。看他们卖的东西,有烟花爆竹、农庄器具、新桌旧椅,也有小儿玩具,什么拨浪鼓、木陀螺、铜鱼儿、竹蜻蜓,也有卖吃食的。
乔时锦许是没被人带着逛过大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看什么都新奇。每逢她多看几眼什么东西,乔知予就令吴伯去买下,买四份。不一会儿,每个孩子手里都多了许多吃食和玩具。
乔知予搂着雪团子一样的乔时锦,见她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那串山楂串珠,便问道:“时锦,舅父考考你,一串山楂要价三文,七串山楂价值几何?”
乔时锦眨巴眨巴大眼睛,脱口而出:“二十一文。”
“时锦真聪明!”乔知予称赞道。
当年在母亲的肚子里闷了这么久才生出来,还以为时锦以后会笨一些,没想到压根没受影响,真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思即至此,乔知予越看小侄女越满意,忍不住一把将她举起来,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高声道:“骑大马咯。”
乔容见状,赶忙阻止,“快放下来!你是家主,又是侯爷,像什么样子,被你的同僚看到……”
“看到就看到,怕什么。”乔知予爽朗的笑了两声,“前面有杂耍,时锦,想去看耍大刀吗?”
乔时锦被架得高高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激动得脸蛋红红,连连点头:“想!”
“那我们就去看耍大刀!”
乔知予说着,还不忘伸出手虚虚护着乔姻,“姻姻,跟在伯父后面,别被挤到。”
乔姻手里提着个小竹篮,竹篮中都是方才买下的各种玩具和吃食,她抬起头,望着坐在伯父肩上笑逐颜开的乔时锦,神情有些羡慕。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常常像这样被伯父举在肩膀上,长大后他对她就严厉了许多。此刻她羡慕时锦,但没有什么嫉妒的心思,毕竟她也是这么被伯父疼爱过来的,而且她都这么大个人了,总不可能还骑到伯父的脖子上去。
见时锦手中的糖人正往下淌糖水,一滴一滴落到伯父的发间,乔姻眉头微蹙,赶紧叫停:“等一等。”
“怎么了,姻姻?”乔知予回过头。
“让妹妹把糖人给我吧,我有竹篮。”
乔姻伸手将时锦手中零零碎碎的吃食都接过来,放在竹篮中,又取出手帕,说道:“伯父的头发弄脏了。”
说罢,她附身踮起脚尖,抬着手试图给乔知予擦一擦。
乔知予见她够不到,温和的看她一眼,轻笑着微微垂头。
身后,乔峻茂正在和乔时帆高谈阔论着什么,把后者听得一愣一愣的,乔怀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无奈的摇了摇脑袋,掀了乔峻茂后脑勺一巴掌,让他闭嘴。
柳婳和乔容则被一旁的绒花小摊吸引去了注意力,有说有笑的选起首饰来。
逛完庙会,一行人便顺便上山,到崇吾寺中祈福。
崇吾寺香火鼎盛,满山云雾缭绕。
柳婳、乔容和姻姻他们都往大雄宝殿而去,乔知予就让他们去,自己则在寺中随意走走。
崇吾寺不大,大雄宝殿外面有棵掉光了树叶的梧桐树,每个枝桠上都用红绸坠着一块小木牌。山顶寒风凛冽,吹得木牌轻轻摇晃,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问了过路的僧人,原来这棵树是姻缘树,木牌之上,写的都是有情人的名字。乔知予干脆利落的求了三块,写上了乔姻和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化名,把它们挂得高高的,求个好彩头。
可能在这颗姻缘树下求姻缘者,鲜少为别人而求,但乔知予偏偏就是为别人而求,至于她自己,姻缘太多了,处处都能碰见……
比如现在正在大雄宝殿前的石阶上扫地的那个和尚,乔知予怎么看他怎么像自己的好二侄应云渡。
听说应云渡回来以后没有还俗,而是落脚到了盛京的哪个寺里,打算继续做和尚。原来他落脚的地方,就是这梦云山上的崇吾寺。
看着远处手持扫帚认真扫地的身影,乔知予眉峰微挑,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
这个侄儿,可不像表面上这样清心寡欲啊。她可还记得,第一世的时候,他不仅坐上了太子的位置,还胆大包天和她困觉,背地里还打算把他的老子搞下去。
登储位,睡小妈,夺帝位,很敢想,也很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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