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颠勺大师
随着老教授的拉扯,白纸在被反复折叠处崩裂开来。
举着这张被一分为二的白纸,老教授凑到老旧的坐式话筒前,总结道:
“人就像这一张纸,被反复折叠过后再展开,他还是一张纸,但纸上却会留下纵横的折痕,再拉扯时,会从折痕处齐齐断裂。”
“所以同学们,尽量保护好自己。因为苦难会让人变得易碎,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你,让你面目全非,让你变得不再像自己,直到有一天,轻轻一扯,彻底崩溃。”
天是红的,天为什么会是红的?
她像那张纸一样,从折痕处断裂?
乔知予走出了侯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中。
世界很大,但每一个角落最终都会崩溃,她头顶漫天大雪,漫无目的行走在不知名的黑暗街巷。
脑海很乱,有时像是千万人一起发声,各执一词,吵得头痛欲裂,有时又空空如也,只听得到心跳和呼吸声。
往日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覆。
她想起曾经与她作对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在她的手中。
曾经羞辱她的王行满,被她一刀一刀刨干净了两条腿。
那时夏风怡人,火堆旁,满地鲜血悦目,凄厉惨叫悦耳。她在王行满的肚子上开了个口子,把手插进他的腹腔,搅弄着他的内脏。热腾腾的血肉包裹间,她只感到温暖和舒适,那是积攒了近十年的戾气得到释放的释然和快意。
曾经逼占盛京,威胁乔怀的张巢,被她亲手扭断了头。
那时她把他按在地上,大手拧住他的头颅,将他的脖子活活拧了三百六十度。每转动一度,就有一声骨断的声音响起,拧到最后,张巢的口鼻流血,眼球也爆了出来,挂在了脸上。
占据四镇十八州的老朔狼王,数次屠城屠镇,诡计多端,最后被她亲手割去头颅。刀很快,血喷了很高,她一脚将无头尸体踢倒,等血流尽,就慢条斯理绑上绳子,拖到城墙上挂上。脑袋挂左边,身体挂右边。挂到尸水横流,蛆虫蠕动,挂到烂肉巴不住骨头,一坨一坨的往下掉。
她在城楼上拿着弓,居高临下观察进出城百姓,如有见此景者露出愤怒神态,必是敌探,她一箭过去就射穿他的脖颈。
还有很多人,数也数不尽,全都死了,死得很惨,死得下辈子投胎都要畏她如虎,死得变成鬼了见她都只敢绕弯。
她就是这样有仇必报,她就是这样残暴阴鸷,她要让所有她不满意的人全都消失,她要把所有讨厌的声音扼杀在敌人的咽喉里!
耳畔突然有个声音在尖利的,神经质的,喋喋不休的诉说着什么,那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沸反盈天:
“拥有搬山填海之力,怎能被区区细锁束缚,回去,现在调转回去。杀了乔姻,她敢耍弄你三生三世,杀了她,掐死她,捅死她,就让世界毁灭,让她也随之毁灭!不顺服,哪怕是精钢也让她化为涅粉,就要玉石俱焚,让这个世界也为你陪葬,一起焚毁在熊熊烈焰之中!”
“一切都必须遂我心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跪,就给我死!通通都死!”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振振有词:
“你凭什么这么霸道?你凭什么擅自决定别人的生死、左右别人的意志、残伤别人的躯体?历经三世,奋不顾身,你就可以自大到自诩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吗?乔知予,你并不是造物主,只是个普通人,醒醒吧,认命吧!”
“命?什么是命,又为什么要认!”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怒斥道:
“凭什么这个贱人就不能像别人一样,跪在我的脚下,让她往东就往东,让她往西就往西,俯首帖耳,以我马首是瞻。凭什么这个贱人就不能做我手中的傀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彻底被我掌控、摆弄,为我所用,供我驱策!”
“我要压制她,支配她,我要蛮不讲理的将手伸入她的脑子,伸到她最深处的神经里,把那不正常的那一根筋扯出来,狠狠扭转,彻底拨正。我偏要让她遂我的意,我偏要让这个世界被我踩在脚下,烂,也要烂在我的手里!”
“那就怎么样?哈哈哈哈哈那又怎么样?你不会还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的大笑在脑海深处炸响,越来越响,越来越猖狂,笑得落井下石,笑得前俯后仰。
“回不去了。杀人犯,你是个杀人犯!你杀了这么多人,就算真的还能回去,你还是那个女大学生吗?你的父母,你的同学,你的师长,他们还认得出你吗?你还敢不敢住在宿舍,你还敢不敢睡觉,你不怕你晚上梦到战场搏杀,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左手提血刀,右手拎人头,数一数,一二三四五,正好五个。”
“放弃吧,就在这里自杀,拔出腰间的匕首,放在脖子上轻轻一拉,就什么烦恼都没啦,嘻嘻嘻嘻嘻,去死,去死,快点去死!嘻嘻嘻嘻嘻嘻嘻。”
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循循善诱:
“杀自己干什么?你有错吗乔知予?你没错,错的全是别人,他们都想害你,都是贱人!都是贱种!剐下他们的肉,破开他们的肚子,把刀深深地捅进去,然后抽出来,再捅进去。杀死他们,杀死祂们,杀死它们,杀杀杀杀杀!”
陡然,一声尖叫在脑中炸响,惊恐万状,撕心裂肺,绝望万分:
“为什么都要来害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顷刻之间,如大厦崩塌,所有的声音像潮水涌来,在脑海中混杂成震耳欲聋的交响。
“把刀对准他们,杀杀杀杀杀杀!”
“全部杀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就在这里自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点去死!”
……
乔知予跌跌撞撞的走入一条主街,华灯初上,所有行人的脸全都变成那些早已死去的仇敌的模样,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她,不怀好意的盯着她,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浑身血气翻涌,戾气沸腾,几次三番摸上腰间匕首,但又几次三番把拔刀攻击的欲望压下。
“阿娘,你看叔叔怎么站不稳,他是瘸子吗?”一个被妇人牵在手中的女童稚声稚气的问着。
乔知予满头青筋暴起,浑身大汗,听到这个稚嫩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想要看看她。
小女孩和时锦一个年纪,穿着也和时锦一样可爱,可是当她扭过头,赫然顶着一张王行满的脸,冲她狰狞一笑!
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不不不不!
乔知予颤着手迅速摸出怀中的佛珠手链,死死的将它攥到手心,奢望能平息这些可怖的幻觉。
已经快失控了,她这个耐用的机器,空转三世,终于已经濒临崩溃。
好想去见妙娘,好想见到她,就算是死,也想死在她的手里,死在她的身边。
会吓到她吗?会不会,会不会?
可是好想见她……就算她自私一回,她撑不住了,真的快撑不住了。
身躯在无法自控的发抖,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乔知予咬着牙,掬起地上一把雪,狠狠糊到脸上,给自己洗了把脸,随后一甩手,再摇了摇脑袋,尽量保持清醒,踉踉跄跄的往安乐坊红街而去。
此时已经晚上亥时,接近午夜。
天寒地冻,又兼年节,红街生意寥寥,颇有些冷清。
胭脂铺的大门紧闭,但却有微弱的烛光从门缝间泄出。乔知予收敛了所有气息,想要偷偷的看妙娘一眼,只看一眼就可以,她绝不多看。
然而靠得近了,就隐约听到屋内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声音你来我往,一男,一女。
妙娘是寡妇,二十有九,有交好的男人实属正常。她又没有承诺要娶她,她也不必什么守身如玉,就算她没有心仪的男人,她白天不也说着要为她引荐一些踏实可靠的男人?如今只不过是她自己找了一个,这又有什么?她能自己找,说明她喜欢。她喜欢,她也就该安心。
要不然呢?
难道她要一边做任务,一边霸着妙娘,什么都给不了她,还要让她做她的温柔乡。
乔知予眉头紧拧,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喉头,随后喘了两口粗气,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该回去了,转头向后走,不速之客。
只要找个不见光的屋子,待个一天一夜,就能熬过来,一切都会变好。快走,别打扰她。
心是这样想的,可是腿却像灌了铅,把这具身体死死的钉在胭脂铺门口。
她闭了闭眼,屏气凝神,面目狰狞的准备逼迫自己的躯体动起来。可就在这一耽误之间,她竟然无意识的从屋内那道温和的男声中,听出了熟悉的音色。
——应云渡!!!
姓应的疯子,竟然敢来勾引妙娘!
一道烈焰轰然在她的脑海中炸开!把她仅存的理智统统炸成涅粉,身体的控制权全数回到了她的手里,她怒不可遏,杀意沸腾。
“砰!”一声巨响。
午夜时分,胭脂铺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塌。
漫天尘烟之中,铺内的徐妙和应云渡齐齐回头,看向来人。
第71章 第七十一癫
应云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云渡为什么三更半夜出现在妙娘的店里!
他跟踪她,一定是跟踪她才找到妙娘,他想先把妙娘骗到手,然后再用妙娘威胁她,让她帮他争权夺势,让他像第一世那样坐上储位。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为了权、为了欲,跟他爹一样不择手段,还有什么事他们做不出来?
所有人都想利用她,都想操控她。
都想扼住她的软肋,将她置于死地……
贱人,操。
贱人,贱人!
都是贱人!!!
胭脂铺大门倒地,烟尘之中,乔知予双目赤红,满脸阴鸷的死死盯着应云渡,铺天盖地的杀意从她身上散出。高大的身躯上每一块肌肉都在蓄力,整个人绷成一张被挽到极限的劲弓,仿若下一刻就将有杀招疾射而出,如利箭取人性命。
徐妙今日召应云渡前来,是与他交流摘星处与不知阁的有关事宜。
如今在盛京的地下鬼市,摘星处与不知阁稳扎稳打、逐渐壮大。此时不比上一世,大奉统一天下已有三年,江湖势力再想发展,只能在暗处,但随着时间的发展,总会与官府有接触。她想借官府的势,又暂时不想让乔知予知道他们二人重操旧业。她想在这两柄武器被打磨得无坚不摧之时,再将它们送给知予。
只是她也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到访。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叫她该怎么和她解释?
想到这里,徐妙又气又急,心中火起,狠狠剜了一眼应云渡。
平时办事麻利的应云渡此刻却像变成了石头,狭长平和的眼眸定定的看着门口的乔知予。
“她不对。”他说道。
这还用得着他说!
徐妙攥紧了手,脑海中一时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无法可解,看着乔知予明显在发狂边缘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忍不住朝她走了两步,“知予。”
乔知予眼看着二人熟稔的互动,缓缓眯起了黑沉的眼眸。
从九幽燃起来的火舌舔舐着她的躯体,灼烧着她的神智,叫嚣着让她将不合意的一切蛮横扭转,将碍眼的一切统统扼杀!
她俯首提步进屋,抬眸凝视着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妙娘迎上来了,有意无意的挡在她与应云渡之间,檀口开启,似乎在温声诉说着什么,但她听不到,她全都听不到!
一时沉寂,气氛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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