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颠勺大师
庐陵孙家并不十分富裕,作为庶女,她常年只戴银簪。
其实她很喜欢金子,也很喜欢宝石,喜欢富丽堂皇的一切。
这枚金簪被她小心翼翼的保留下来,不被自己的嫡亲姐姐看见,而现在,她掀起盖头,在满头珠翠中,找了个空处,把它稳稳的簪进去。
第79章 第七十九癫
家里有喜事,远在江郡的乔容提前半个月就回到盛京乔家,忙碌的主持着各方面事宜。
有干练的妹妹在,乔知予就可以从这些繁琐的事务中脱开身,时不时去不言骑校场监督他们操练,也去刑台推事院看看卷宗。
大婚这日,排场很大。乔府面前悬灯结彩、鼓乐齐鸣,两列吹吹打打的仪仗队一字排开,炮仗声震耳欲聋,热热闹闹的迎接花轿进门。
乔怀和柳婳一脸激动的站在门前,神情热切的看着从孙家抬来的花轿。乔峻茂神气十足的从迎亲马上翻身而下,毛手毛脚的准备掀花轿帘,扶新娘子跨火盆。
哪怕从前行事混账,这种时候他也还是知道,如无意外,轿子里的姑娘会是与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新郎扶着新娘跨火盆不合规矩,喜娘笑着拂开他,让他到一旁等待。乔峻茂无措的回头看了自己的爹娘一眼,乔怀和柳婳赶忙做口型让他让到一边,他尴尬的笑笑,挠挠后脑勺,站到一旁去。围观的百姓便也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乔知予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圆领袄,站在门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这场婚事,她其实是不赞同的。
家族一大,子侄后辈里总免不了出现一些不肖之辈。有她镇着,乔峻茂不敢再做错事,可即使如此,他也算不得良配。可惜的是,年前那件事闹得太大,而孙箐箐也是个循规蹈矩的姑娘,这婚事就这样成了定局。
被她狠抽过这么多次,乔峻茂这棵歪脖子树到底有没有被掰正依然不得而知,但既然孙箐箐愿意给他一次机会,那她也就且看看。希望他安分守己,继承乔怀老婆奴的优良传统,歪门邪道的东西别再去沾染……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对此持悲观态度。
不管怎么说,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希望这对新人以后和和美美,她也不例外。
拜堂之时,乔知予身为长辈,给这对新人包了两个大大的红包,祝他们能幸福美满。
晚上的贺郎酒宴上,乔峻茂所有的狐朋狗友都来了,轮着番的敬他酒,臭小子照单全收,可惜一轮都没撑过,就喝得脸红脖子粗。
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倒在外,始终不美。乔知予到底没能看得过眼,站起身帮他挡酒,吩咐他去照看他的妻子。
“记住我交待你的话,不要慢待孙箐箐,去吧。”她嘱咐道。
乔峻茂带着微醺的酒意洞房去了,而他的那群胆大包天的狐朋狗友最后被乔知予喝得全都趴倒在了桌上,所以这天晚上,自然也没人闹成洞房,给了这对新人一个清净。
孙箐箐就此嫁入了乔家,柳婳手中乔府的账本也逐渐转交到她的手上。
乔知予并不担心孙箐箐管不好账,毕竟柳婳也没把这个账管得有多好,手缝里总是漏出大笔的钱给乔峻茂做零花。家产没被嚯嚯光,算她这个淮阴侯家底厚。
自从大年后,乔知予就和姻姻搬回了淮阴侯府,没有再住在乔家老宅,因此和孙箐箐这位乔家新妇见面的机会也少。仅有的两次会面里,她总是又敬又畏的看乔知予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变成了两个字:“伯父。”
乔知予与她也没什么话好聊,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哄孩子一样,要她把乔家当自己家一样,要是乔峻茂欺负她就来告状,她替她出气,好好修理他。
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在乔知予眼中只是小姑娘,不过同样都是小姑娘,姻姻的难搞程度明显比箐箐要高特别多,她的心力几乎全花在了姻姻身上。
眼看就快要到进宫的日子,乔知予忙着给姻姻加紧培训,把自己第一世待在后宫做宠妃的经验掰碎了给她喂进去,让她务必贯彻“苟”字方针。
“姻姻,你想要的位置,伯父会把你推上去。但你一定要记住,后宫不比家里,不可以争强好胜,也不可以耍小脾气……”
闺阁里,铜镜前,乔知予不紧不慢的为乔姻编好辫子,再从发匣中取出顶部镶嵌着珍珠的小花簪,一一点缀在乌黑发亮的发辫之间。
“陛下有很多嫔妾,你一开始进宫,也是嫔妾。既然嫁进宫里,就要接受你是他的三千后宫之一,如果他不来你的寝宫,要学会沉下心等待。”
一想到入宫这回事,姻姻就有些激动,见辫子已经编完,她左右欣赏着镜子里自己的发型,喜悦的问道:“伯父,我好看吗?”
“好看。”乔知予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颗花簪插进她的发间,继续道:“但是在后宫中,光是好看是没有用的。你要用脑子,还要用心。”
“进了宫,我没办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要学会保全自己。”
坐在凳子上,在姻姻的视角中,可以看到昏黄的铜镜中映出的除了她自己,还有身后为她梳拢散碎发丝的年长而稳重的男子。
他垂眸凝视着她的头发,神情是那么认真,好像她是被他捧在手心的珍宝。
虽然伯父凶她、吓她、骂她,但姻姻知道,他也是为了她好。一直以来,他都很是疼爱她,会为她编辫子,会送她胭脂和口脂,在更久的以前,也会将她背在背上,扛在肩上,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
她自小没有爹娘,伯父就是她的爹娘,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她从来不想让他失望,可为什么她想要的总是那么多呢?
此时此刻,在这昏黄的铜镜面前,姻姻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而这丝怅惘甚至压下了愿望成真的喜悦。
“伯父,姻姻进宫后,你会忘了我吗?”她抠弄着手指,不安的问道。
乔知予放下了木梳,“姻姻,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我不是完人,也会娶妻生子,等我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就再也没有精力管你。”
“伯父……”听到这话,姻姻垂下头,突然难过极了。
她知道伯父迟早会成婚生子,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他不可能永远是她乔姻一个人的伯父,可是听到他亲口这样说,她的心就像被扎了个口子一样。
她真想一辈子依偎在伯父的身边,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宠爱,可是与此同时,也想成为陛下的妻子,享受九五至尊的爱以及万人之上的权势。
为什么二者就不能两全呢?她真的会被他就此忘了吗?
思即至此,她忍不住鼻头一酸,带着哭腔道:“不要不管我。”
乔知予瞅了一眼系统界面,无事发生……
都这样了,任务对象稳固得很,一点波动都没有。蠢姻姻,这个皇帝是无论如何都要嫁定了是吧?
叹了口气,乔知予继续道:“好了,进宫以后,要继续听伯父的话。只要听话,不会不管你的,明白了吗?”
姻姻用挂着泪的眼瞅了她一眼,似乎在辨别此言真伪,在确定自己伯父是认真的之后,神色立刻轻松起来,吸了吸鼻子,保证道:“姻姻一定听话。”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上巳节当天,天子纳采。
对于姻姻而言,纳采仪式不过是走个流程,她早已被内定,连寝殿是哪座都被宣武帝确定好了。
上巳节后第二日傍晚,麟德殿召开了一场热闹的宫宴。应邀入宴者有二十余人,都是朝中官吏,其女儿俱已被纳为妃嫔,自此承担为天家开枝散叶之责。
这场宫宴就像是普通人家女儿成亲之前的起嫁酒一样,作为嫁女的一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乔知予心头不是滋味。
姻姻再蠢,她也拉扯了她十七年,现在就要被宣武帝这条老狗给拱了……关键姻姻还是自己上赶着贴过去的,这怎么能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双向奔赴呢?
辛酸、苦闷、怒其不争、无奈,千般滋味齐齐涌上乔知予心头。
说实话她现在看所有人都不顺眼,但她也不能抽所有人一巴掌,于是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自斟自酌喝闷酒。
宣武帝从主位下来敬了她两三次,杜依棠也下来敬了一次,她都喝了,喝得涓滴不剩,很快,食案边堆了七八个空酒壶。
身体改造带来的“千杯不醉”只是让她的神智保持清醒,但酒喝得实在太多,身体还是会有反应,比如脸和身上的皮肤还是会因为酒精而泛红。而且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其实今天真的很想醉一醉,最好能骑着小马吹着夜风,信马由缰,一路走一路高唱《小星星》。
所以综合下来看,她真的很像是喝醉了,甚至连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有点醉,并试图借酒装疯。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不该再有人给她倒酒,但偏偏就有人坐到她身边,不慌不忙的继续给她斟酒。
这个人是杜修泽。他的侄女相貌清丽,性情温婉,也被选进宫了,所以他便出现在此次宫宴上。
“杜兄,这是闹哪出?”
乔知予皱着眉,不适的甩了甩头,像是醉得不清,“尚书令亲自给我斟酒,让御史台看见又得……又得参我。”
话虽这样说着,但还是将手边又被倒满的酒盏端起来,一饮而尽。
杜修泽笑看面前人的醉颜,言语中有着无限的纵容之意:“这里没有御史大臣,也没有什么尚书令,有的只有你的老朋友而已。”
他托着酒壶,再次将乔知予手边酒盏斟满,“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来,乔兄,再满饮一杯。”
第80章 第八十癫
载歌载舞、笑语欢声的宫宴之上,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杜大尚书循循善诱,频频劝酒。
而一向海量的淮阴侯心中苦闷,一盏接着一盏,喝到最后似是有些不胜酒力,不适的以手支头,眉宇紧锁。
“再来一杯?”杜修泽狠了狠心,举起酒壶,就要为面前人再次添酒。
乔知予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酒盏,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喝酒误事,不能再喝了。”
她的手伸得突然,杜修泽没有防备,上好的楼兰赤血从壶嘴中淌了出来,洒在了她的袖口与手背。
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顺着她的手背缓缓往下蜿蜒,淌过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汇聚在指尖,最终滴落到食案上。
看着面前人覆在杯口的这只手,杜修泽从怀中取出素帕,不动声色的为其拭去手背与指间的暗色酒痕。
“知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问道。
他几乎从未见到乔迟有过这般苦恼的时刻,除却年少之时,也从未有机会与他离得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是姻姻。”乔知予闭着眼,头疼的叹道:“她不懂事,我担心她。”
乔家与杜家不同,杜家人丁兴旺,宗亲众多,而乔家嫡系也就那么几个人,与宗亲也少有往来。在乔家的这些人里,乔姻是乔迟最疼爱的后辈。她是他的侄女,却更像他的亲生女儿,是他宠爱有加、呵护备至的掌上明珠。
听说参与纳采是乔姻自己拿的主意,乔迟一定是为她操碎了心。
“放心,陛下定会照顾好她。”杜修泽安慰道。
“嗯……”乔知予皱着眉,像是酒意上涌,难受的甩了甩头,“头晕。”
她的这幅醺醺然的样子很快引来了宣武帝的殷切关注,后者迫切的提议让她在宫中暂歇一晚。但乔知予强打起精神婉言谢绝,再加上杜依棠在一旁不冷不热的帮腔,提醒着宣武帝,今晚还有三十余位新人等待他认识,于是宣武也只能放弃自己的某些盘算。
杜依棠和杜修泽是同宗,但并不同支。在乱世中,杜依棠所在的陇右杜家遭到应离阔的仇家袭杀,死伤殆尽,剩余的杜家人迁到盛京后,盛京的清河杜氏主动与他们亲近。如今两家亲如一家,而杜修泽也唤杜依棠一声姐姐。
对于自己这个上进的堂亲弟弟,杜依棠一向是十分放心的。宫宴结束后,她便委托杜修泽送自己的心上人回家。
暮色四沉,麟德殿外,参加宫宴的大臣们陆续离去。
乔迟明显是醉了,面色潮红、一身酒气、眼神也不如平日凌厉。杜修泽虚虚扶着他从殿内走出来,却被他不耐的推开,“别来扶,我知道自己走!”
杜依棠心中担忧,忍不住斥道:“淮阴侯,都醉成什么样了,还在胡闹?”
乔迟一下就不动了,他靠在大柱上,怔怔的抬眸看她。
被朝思暮想的人这样看着,杜依棠的心顷刻化成了春水。
她实在很想什么也不顾的出宫而去,和面前人春宵一度。可是今晚新人入宫,她是六宫之主,必须出面安排诸多事宜。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脱身,就像应离阔也脱不了身一样。
她也想攀到他身上,融进他的怀里,如果不行,至少摸出手绢给他擦擦脸、理理衣襟,可是宫中人多眼杂,修泽也还站在一边,她也不可以。
六宫之主的位置坐着孤寒无比,这用杜家人的命堆来的后位,她怎敢放手?而有这后位的束缚,她想要霸占他哪怕一次都十足困难。
有时她也会想,倘若此生能有重来的机会,她什么荣华富贵也不要,只做他的身边人,与乔迟白头到老、相守一生。只是再如何,这也只是奢想罢了……
“姻姻入宫之后,我会照看她,你不必担心。”
她安抚完乔迟,便仔细嘱托杜修泽,让他务必将乔迟送到侯府,看着他进门后才能离开。
这盛京盯着乔迟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她实在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醉醺醺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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