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思若无邪
宋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自己被爱意包围了。
“爸,妈,谢谢你们,湘湘,谢谢你,我一定好好做,我们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说着,宋巧激动的拥抱住了谈湘,谈湘脸上带着笑意回抱宋巧,轻轻拍着她的背回应着。
有了宋巧的加入,扇子卖起来更快了,果盘和竹杯每次也能卖出去几个,每次结束谈湘都会直接把提成直接分给宋巧,多的时候一块多,最少有五毛,有了这笔收入,宋巧家压力小了不少。
当然,她们也不一直是一帆风顺的。
虽然说世上好人居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车上的乘客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人而已,所以谈湘还是存了一些戒备的,这天,就让她遇上了一位有些奇怪的乘客。
在看了谈湘递过去的折扇后,小胡子男起了兴趣,问道:
“姑娘,你还挺有头脑的,生意都做到这儿来了,你手上一共有多少把扇子呀?”
“我今天带了三十把出来,先生您是第一位客人。”谈湘回道。
“诶,小姑娘,我有个想法,你这扇子便宜点,我就全要了,怎么样?”
“你愿意出多少钱?”谈湘问道。
“三毛一把怎么样?”胡子男试探着说道。
谈湘觉得这个价太低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四毛,不能低了,大不了我自己慢慢卖。”
“好好好,四毛就四毛,你那车上的那些,全都拿过来给我吧!”
“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你先递过来,我验过货后再给你钱。”
不知道为什么,谈湘总觉得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她有些犹豫。
“算了,我自己慢慢卖吧,你把手里那把扇子还给我吧。”
“臭丫头,你怎么不识好歹,滚滚滚,什么你的扇子,这明明就是我自己的扇子。”
男子见谈湘不上当,立马露出了丑陋的嘴脸,他原是看着这山里的姑娘没见过世面,想着骗些扇子过来倒卖给车里的乘客,没想到那丫头防备心还挺重的,既然骗不了了,他也就懒得装了,至少白得了一把扇子。
谈湘只觉得这人好生恶心,在这做买卖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气人的事,她一方面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另一方面又因为这人的可恶嘴脸难以消气。
看着那人得意的神情,谈湘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快步往前走过了几扇车窗,调整好心态重新向乘客兜售起来。
见谈湘就这么算了,那胡子男反而不得劲了,只能自己生起了闷气。
还好,接下来没再遇到这种恶人,因着被耽误了不少时间,谈湘这天只卖出去了两把扇子一个果盘。
回去的路上,谈湘还是感到很生气,但气也没用,自己当时又不可能冲上去找他算账,就算是能上去,双方力量悬殊,吃亏的也只会是自己,当时她也只能及时止损,不加理会。
在列车不停靠的日子里,谈湘就跟着沈南星学习中国画。
俗话说会书法的人就会画画,沈南星没急着教谈湘画画,而是先让她练字,一段时间下来,谈湘的柜子里已经堆满了练字的报纸。
沈南星看过后,这才开始教她画画。
中国画的第一步就是调磨,墨色的浓淡,毛笔里的水分,对绘画是至关重要的,是以在教谈湘调墨的时候沈南星尤为认真。
接着就是练习起形,沈南星让谈湘每天徒手画花,练习起形的勾线,谈湘发现,其实国画的原理和素描是一样的,有着之前打下的基础,她学起来比预计的快多了。
这是一段漫长和枯燥的时光,可在这山村里,没有他人打扰,没有世俗诱惑,谈湘坚持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临描练习,临摹也是学习基础勾线的重要手段,沈南星会自己先完成一副作品,然后让谈湘临摹学习。
沈南星对谈湘说不要急,慢慢来,等她火候够了,才会教她上色的技巧练习,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在学习的过程中,谈湘会找到自己的风格定位,逐渐掌握画面塑造的能力,等她掌握了不同风格,就能灵活运用,融会贯通。
沈南星是位很好的启蒙老师,谈湘听着她侃侃而谈,莫名觉得内心很是安静,虽然目前自己还有些懵懂,但却相信只要自己按部就班的学下去,终究会有上手的那一天。
夕阳映红了天际,山间升起了炊烟。
一勺子玉米糊打到铁饼上,用刮板慢慢推开,摊成薄薄的一片,再用铲子铲起,叠放在一旁,不一会儿,竹筛上就推起了一大摞得煎饼,裹上炒土豆丝,配上黄豆酱,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饭。
吃过晚饭后,谈湘照例推着小推车出门了,在村口和宋巧汇合后,往铁轨旁走去。
今天车上人有点少,挨个车窗问过来,谈湘很快就走到了车尾。
最后两排靠窗的座位只坐着一个人,他身穿绿色军装,头上戴着没有徽章的军帽,即使在炎热的车厢里,衣服上的扣子仍是一丝不苟的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以至于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汗珠从他眉间滴落,他的眉骨像山峰一般,眉毛黑而浓密,和下方的一双眼睛相得益彰,凌厉却没有攻击感,反而带了一丝儒雅。他的鼻子秀气却挺拔,是东方人中少有的高鼻梁。
男子帽子下方露出了白色的绷带,谈湘猜想,这难道是一位受伤退伍的军人?
想到这,谈湘在小推车里挑选出了一把做工最好的折扇,踮起脚尖,敲了敲车窗玻璃。
第16章 纽扣
男人听到动静转过了头,低头看到谈湘后打开了车窗。
谈湘赶紧把扇子递了上去,在与那男子对视的瞬间她不由得心脏漏跳了半拍,这位兵哥哥的眼睛可真好看呀!他的正脸比侧脸还要俊!
“姑娘,我不买扇子,你去前面问问吧。”军装男子好言拒绝道。
“不不,这把扇子是送给你的,感谢你们保家卫国!”谈湘赶紧解释道。
军装男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眉头舒展了开来,脸上也有了笑意,起身接过了谈湘递过来的折扇。
看着手里的折扇,他思索片刻后,拿出了外套口袋里插着的钢笔,递给了窗外的谈湘。
“我们军人可不能白拿群众的东西,这样吧,这只钢笔送你了。”
“不不不,这怎么能行呢,我这扇子不值什么钱的,这支笔您随身带着,肯定对你很重要!”谈湘连声拒绝道。
谈湘猜对了,这支笔曾经对他很重要,只是已经是曾经了,就在刚刚,他决定把笔送出去那刻,他突然想开了,也放下了。
“拿着吧,好好学习,将来报效祖国。”军装男子直接探出身子把钢笔塞到了谈湘手上。
火车缓缓发动,谈湘握着还带有那男子体温的钢笔,有点不知所措,这是一只派克钢笔,笔帽上刻着一个“笙”字,应是被反复的摩挲过,刻痕已经有些淡了。
她好像,拿了别人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他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一个陌生人呢。
而火车上,军装男子正看着摊开的扇面出神,他又想起了那天和父亲的对话。
“京笙,你很优秀,就算不做军人在其他行业也能做的很好,可建军不一样,京笙,我们傅家欠他的,这个恩必须还,你会理解爸的,对吧?”
这样的话傅京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到了,自从十二岁的时候李建军来到了他家,父亲就把他的父爱都给了这个养子。
以前他闹过,也曾拼劲全力的把李建军给比下去,可到头来他的力争上游,他的优秀,反而成了父亲明目张胆偏袒的理由。
其他的东西他都可以不在乎,可唯独这身军装,他绝对不能放弃!
“爸,你知道放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如果这次我放弃了,我就没办法再做一个军人了!这是我用军功换来的机会,提干的名额本该是我,凭什么要我放弃,你比谁都知道,这身军装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傅京笙!我今天是来通知你的,不是和你商量,建军提干的事我已经报上去了,你出院后就准备回北京吧,部队会给你安排转业,裁军一事势在必行,你作为我的儿子,必须做出表率!”
这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从小到大崇拜和孺慕的人,十八岁那年他参军入伍,父亲送给了他一直钢笔,那是他收到的来自父亲的第一份礼物,这八年来,他一直随身携带。
可就在刚刚,他毫不犹豫的就把它给送出去了,期盼了十几年的父爱,他终是放下了。
傅京笙望着远去的群山,正如望着自己逝去的军人梦,这是他人生中最为迷惘的时刻。
旅途太过漫长,也太过无聊,他拿起了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折扇,再次打开。
入眼的是一副水墨画,下笔遒劲有力,坚韧的竹子跃然纸上,旁边配着郑板桥的《竹石》。
傅京笙看着这副图,只觉得难得,没想到在那样偏僻的小山村里,竟有人有这样的才华。
字里行间,傅京笙感受到了人性的倔强和柔软,世人皆苦,但又都在努力的生活,不是所有才华都能得到应有的认可,但即使被打压,被掩埋,也要傲然挺立,不屈不挠。
是他钻牛角尖了,他不应该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必强求,他不该再消沉下去了。
一颗种子在傅京笙心中生根发芽,他想也许,他的人生不止当兵这一种选择,换一种方式,他也能为这个国家做贡献,一条路走不通了,就换一条吧。
而此时的谈湘,也在念叨着傅京笙,这人的气质真的很独特,不知是不是上过战场的原因,即使面带病容眼神里也透着凌厉,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庞本该是一副凶像,可却被长长的眼尾和姣好的唇形给中和了,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谈湘只觉得惋惜,萍水相逢,人海茫茫,想要再见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可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两人在好些年后,在某个意外的场合,又会再次相遇。
七月的天气总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今天。
天空一整天都是灰蒙蒙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小溪里的鱼儿也都受不住这闷热的天气,用尽力气跳出水面大口呼吸。
奶奶劝说阿湘今天就不要去了,这大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下来了。
谈湘却是舍不得这几块钱的进项,今天宋巧和她妈两人陪她爸爸去医院了,她不去就没人去了,想着这天都阴沉了一整天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自己带着伞就是了。
谈湘也没推小推车,只拿了个篮子,放上几个果盘和十来把扇子,就出门了。
闷热的天气里,人心也会变得烦躁,特别是被关在火车上的乘客。
心情一差,口角也就多了。不知怎么的,三号车厢的两位男子吵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发展成了相互推搡。
其中一方因为身高劣势,明显处在下方,偏那人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狗急跳墙,使出力气一把抢过对方放在旁边空位上的蛇皮袋,直接扔出了车窗外。
高个子看到自己货物被扔,急的不行,他顾不上找对方算账,着急忙慌的去找列车员要求下车。
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这里又不是车站,怎么可能让他下车。
男子急的想要跳车,列车员赶忙拉住了他,让他不要冲动。
正在这时,男子看到了车窗外叫卖的谈湘。
高个男子急忙探出了头,朝着谈湘大声喊道:
“姑娘,我袋子掉出去了,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谈湘抬头,发现了前面车厢里大声呼喊的那个高个男子,走了过去。
根据高个男子的指引,谈湘很快找到了那个被扔下来的蛇皮袋。可是问题来了,这袋子最起码有一百来斤吧,她实在是扛不起来,更别说举起来递过去了。
谈湘这边还在使劲拖拽着蛇皮袋,那边火车已经发动了,车里的男子越发着急,一只脚都已经跨出车厢了,旁边列车员和乘警紧紧的拉着他,就怕他一着急跳下去了。
谈湘放弃和蛇皮袋的拉扯,一边跑一边对着车厢喊道:
“先生,我是枣儿沟的谈湘,你可以来枣儿沟找我!”
火车越开越远,谈湘累得筋疲力尽,一屁股瘫坐在了草地上。
眼看天空愈发黑了,谈湘将蛇皮袋藏进草丛里,跑回去找人帮忙。
跑到半路,刚好撞上了从采石场回来的谈国青,他听了谈湘的讲述,立马回家推出了板车,和谈湘一起往铁轨边赶去。
扒开草丛,谈国青一把扛起蛇皮袋,放在了平板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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