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鸦
跨进紫宸殿时,他都不知道这顿酒一喝,天就要变了。
直到天子把那一大摞扔过来。
汤桓:“……”
好、好大一摞。
他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
女帝冷声说:“三位爱卿,先好好看看这些。”
三人手忙脚乱地捡起奏疏,互相传阅起来,汤桓越看越心惊肉跳,心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大家联合起来攻讦王家了?王家这是干什么了?
崔令之那老东西,昨天婚宴上只知道给他灌酒,没听他说要弄王家啊?
还有。
这宋覃和郭宵也写了弹劾奏疏?所以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他这是被孤立了?怎么没有人带他玩啊??
汤桓正琢磨着,就听见身边的宋覃当先出声道:“这些绝非空穴来风,臣请调查。”
女帝说:“由刑部主理,全权交由你们三位,凡奏疏所陈,悉数彻查。”
三人一同抬手长拜:“臣领旨。”
……
除此之外。
宫正司将当日清凉阁所有值守的宫人带走审问了,势必找出那日暗中点燃迷香、将陛下锁在屋内的人是谁。
宫正司审讯手法极为残酷,不肖半日,便交出了几个人。
姜青姝这才召了嘉乐公主姜青绫。
嘉乐这段时日被困在宫里,与世隔绝,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但她还心存侥幸,驸马早就跟她说过,第一次下药时女帝就不敢计较,第二次……女帝也不会有底气处置她。
姜青姝来见她时,她还委屈地抹着眼泪,哭诉道:“陛下,臣一时鬼迷心窍,但真的没有谋害陛下之心,那药只是给那低贱的伶人用的,臣与陛下血浓于水,万万不会算计陛下……”
姜青姝说:“你的驸马,朕已经交由了刑部。”
嘉乐一怔。
她沉默许久,嗫嚅着道:“陛下,驸马他……不知情。”
“是吗。”
姜青姝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手端着茶托,慢慢呷了一口茶,平静道:“具体知不知情,要看刑部呈上来的供词。”
嘉乐咬唇,“可是,刑部那种地方……惯会用严刑拷打,驸马他向来文弱,便是屈打成招又……”
“皇姊。”
天子冷淡抬眸,“你在质疑朕吗?”
嘉乐对上这位妹妹的锐利冰凉、仿佛洞悉真相的眼睛,突然感觉到一股说不上来的畏惧,忍不住移开目光。
她眼泪簌簌而下,掩面抽泣道:“臣已经说了,都是臣一时鬼迷心窍……驸马并不知情,是臣买通宫人,那药也是臣命人弄的……”
她哭得好不凄惨。
姜青姝淡淡审视着她,想起长宁私下里跟她说,这位三皇女,向来势力,也惯会伪装可怜。
她生父身份卑贱,她从小到大备受欺凌和冷遇,因而势力、虚荣、唯利是图,一心想要在众皇女之中出头,但偏偏又缺少一些谋略。
且她表现得越傲慢跋扈,则越是自卑于出身。
但唯独,喜欢她的驸马。
当年先帝还在时,她就哭着闹着非驸马不嫁。
姜青姝扫了一眼她的属性。
专情。
而她的驸马,姜青姝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时,就打量过他的属性。
多情。
第76章 无耻之徒7
多情和风流不一样。
风流是到处拈花惹草当海王,实则对任何人都不动心,像谢安韫那种人,翻脸甚至比翻书还快。
而多情,则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左一个白月光,又一个朱砂痣的。
专情对多情,注定是一个悲剧。
游戏里,遇到这种属性的夫妻,姜青姝通常是重点关注吃瓜,男方往往会在各种不同的场所对不同的女子倾心,如果男方不得已被外调到地方,和女方分开,几乎很快就会和别人堂而皇之地花前月下。
怪不得嘉乐会被她的驸马鼓动。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自己命在旦夕,还毫不知分寸地袒护自己的驸马,想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也许她的驸马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放心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姜青姝大可以去调查驸马有没有养在外面的外室小情人,直接向戳穿她驸马出轨的事实。
换成别的角色,或许会很干脆利落地要求和离,当场斩断情愫。
但嘉乐是专情。
专情就是,别人在“死渣男给爷去死”的时候,她在“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宁可陷入爱恨交织的虐恋,都没法断干净。
就算驸马挖了她的肾给了他的白月光,她也能爱恨交织地拉扯一段时间,然后在他浪子回头的时候和他HE。
典型的虐文女主。
姜青姝:“……”
就,咱也不知道,咱们的母皇妈妈那么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为什么会姜氏还会出恋爱脑啊!!
不说在这种家风的熏陶下各个都是女枭雄吧,至少咱是高贵的公主啊!公主就不要自轻自贱了啊!
瞧瞧长宁。
人家这个长公主当的多潇洒啊。
长宁提及嘉乐的时候,还说了句:“她之所以如此,或许与她生父早逝有关,虽为皇女,却备受冷落,越是缺少关爱之人,越是渴求被爱,那王铮别的招数没有,惯会花言巧语、故作深情。”
姜青姝审视着眼前的衣着华美的公主,她轻咬着红唇,掩面擦着泪,衣摆落在满地清霜之上,那双眸子也蒙上一层水雾。
她抽泣道:“陛下……臣愿意一人承担这些后果,只求陛下放过驸马吧。”
一人承担?
姜青姝微微偏首,看向一侧的邓漪,邓漪上前,平声道:“如若罪责皆在殿下一人,按律,除谱牒,废黜殿下为庶人。”
嘉乐闻言,惶然地抬首。
邓漪又道:“殿下的子嗣,也会沦为庶人,如若他日王氏一族定罪,身为庶人的殿下也会被牵连,轻则沦为官奴流放,重则枭首。”
“殿下想好了,要承受这些后果吗?”
嘉乐忍不住颤了颤。
她突然泄力了一般,瘫坐下来,像是完全没想到后果会这么可怕,她很快就抓住了邓漪话中隐含的信息,惊惶地抬头看向姜青姝,“什么叫……王氏一族定罪?你要做什么?”
姜青姝平静回视,并未作答。
嘉乐又掩面哭了起来,哀哀道:“我明白了……陛下早就想动王家是吗?你如今来见我,是要做什么呢?逼我将一切都推到驸马身上,以便陛下更加方便地铲除王家吗?”
“我不会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一起死……”
女子的钗环簌簌掉落,叮咚落在了金砖上,她垂着头咬着牙,倔强地说。
姜青姝叹息。
果然,恋爱脑没这么好劝。
姜青姝之所以来见嘉乐,是想给她一个和王氏一族斩断关系的机会,显然对方并不领情,还把她视为恶人。
她起身出去以后,拢袖站在阶上,展目望向天边滚动的流云,淡笑道:“朕果然不适合用怀柔之术。”
邓漪站在女帝身后,闻声说:“无论背后受何人鼓动,这下药之事嘉乐公主的确是做了,陛下对她已经很仁慈了。”
“她是朕的手足,又有两个无辜的孩子,朕若杀她,会有损民心。”
邓漪突然说:“臣有点好奇……”
“说。”
“陛下既已想好如何定案,又何必要特意来见嘉乐公主一面?无论她选什么,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据邓漪所知,此时此刻,秋月已经去了刑部大牢。
女帝并不会耐心地和他们磨,这样太浪费时间,也会夜长梦多。她来见嘉乐,并不指望嘉乐能拿出什么证词指认驸马,扳倒王家的关键也不在嘉乐身上。
但她还是给了嘉乐一个选择,问她是愿意一起死,还是斩断与驸马之间的感情。
可惜啊。
她还是没选对。
那就让她来替她选吧。
姜青姝平静道:“朕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一定要下手那么狠?若嘉乐能看得开主动配合些,朕也不必做的太绝。但今日见了嘉乐之后,朕越发确定,王铮必须死。”
说罢,她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秋月刚刚抵达刑部监牢。
驸马王铮,是刑部侍郎季唐亲自审讯。
因为事情涉险宫闱密事,季唐知道的细节并不多,但仅仅是那一点点消息,就足以令他们万分惊骇——嘉乐公主居然敢对天子下药,简直是疯了。
至于后来天子中药与否,那伶人又如何处置,最后天子可否临幸了旁人,这些都是宫禁机密。
前来押送驸马的薛将军只说:“此事以弑君案秘密审理,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季唐从来没接手过这么棘手的案子,事关陛下、公主、驸马,关乎皇家尊严,他也怕失了分寸,更怕审出来的结果让陛下不满意,到时候自己还得倒霉。
他思来想去,多要了一个人,“敢问将军,下官想要一个人协助下官审理……不知可否通融?”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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