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鸦
话又说回来。
姜青姝的手伤需要很久才能好。
在事先找裴朔试水过、又问了邓漪秋月等人以后,姜青姝觉得自己这字也确实会导致君威下降,终于还是放弃了。
但她不能不批奏折呀。
身边的内官为天子代笔,被朝中那群文臣知道了,她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所以,谁造成的谁负责吧。
她直接把张瑾叫来了,让他给她批。
原先,奏折是张瑾批八成,她批两成,这两成还是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之类的。在她穿越后的一番争取下,变成了他六她四,并且他批复完的奏章,她偶尔也会打着“亲政不久需要学习”的旗号,索要过去当睡前读物。
现在就变成了张瑾全包。
张瑾并没有拒绝。
但他写归写,她肯定是要在一边认真监督的,否则她这个皇帝不就完全被架空了?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紫宸殿内,张瑾坐在案前写,她搬着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时不时喝茶、吃糕点、伸懒腰、拨弄案边那簇梅枝,偶尔把脑袋凑过来瞄一眼。
偶尔还问:“这是谁?青州节度使?姓卢?哪个卢氏?难道也是范阳卢氏吗?”
“为什么他要请求朝廷拨粮?青州这个地方农业不兴吗?”
张瑾:“……”
很烦人。
小皇帝对很多人事知道的不多,喜欢问来问去也是正常的,平时她批奏折时,遇到陌生的名字,也会询问身边的秋月,仔细考量那些世族之间的牵扯关系,再行决定。
但张瑾一贯喜欢清净,现在却莫名其妙做起她免费的老师来。
他只求快些做完这些,别再看到她。
待他稍稍习惯她的聒噪以后,逐渐能心无旁骛地处理那些奏折,却发现紫宸殿内一片宁静,她已经伏一侧的桌案上,双眸紧闭,睡得正酣。
张瑾:“……”
张瑾曾领教过她的睡相,尤其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有多不老实,他沉默片刻,心里已无声开始防备起来。
果然,后来发生的事,一片兵荒马乱。
奏折打翻了,笔架山掀了,砚台挥在地上了,她每弄乱一个,张瑾就默不作声地收拾一个,无数次他表情寒冽,想直接把她叫醒,却又在看到她包的像粽子一样的右手时打住。
于是,越收越多,越收越乱。
第105章 眼前人7
眼前的兵荒马乱,诚如张瑾此刻的心情。
他没办法在她捣乱的情况下收拾好这一切,或许最好的办法是,叫醒她,直接告诉她,她弄乱了他的桌案。
她害他没法静心处理政务。
可他又不想叫醒她。
因为她醒来,他未必也能静心,或许还会被她吵得更乱。准确来说,问题的根源不是她醒不醒,而是她这个人,只要她存在,他就不能好好静心。
张瑾静静看着她,袖中的手掌无声一握,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选择捡起那些散乱的、还未被批复的奏疏,拿起笔墨,走到远离她的宫殿一角,将奏折平铺于地,整个人跪坐下来,就这样俯身在地上艰难办公。
至于为何,权倾朝野的一国宰相被小皇帝逼到这样窘迫的地步,他自己为自己给出的解释是:她太能耍赖,他只是不跟她计较。
就像她为了护王璟言不惜以手握剑,换成别人,就算废了手张瑾也不在乎,但他就是为她妥协了。
还不是因为她会闹、会耍赖。
他只是不跟她计较罢了。
张瑾低垂眼睫,铜灯的光映着那张俊挺的侧脸,他继续快速运笔,殿中除了衣袖摩挲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便只有她一人沉睡时发出的呼吸声。
也不知何时,呼吸声停了。
姜青姝睡醒了。
她先是揉了揉眼睛,看到凌乱的桌面,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霸占了整张桌子,而张瑾呢?她迷惑地环视一周,在角落里看到了他忙碌的背影。
姜青姝:?
所以……他是被她挤到那去的吗?
真稀奇。
这个姿势批奏折,腰不酸吗?胳膊不累吗?
他这也能工作得下去?
为什么不叫醒她?做出一副恪守臣子礼仪的样子,平时可没对她客气。而且这样的姿势,写出的字也应该会很难看吧?
姜青姝摸着下巴,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居然觉得他跪坐在角落的背影有一点点可怜,就像是被她压榨欺负了似的。
她越看越觉得好奇,甚至还有点想凑过去看看。
真这么能干?
姜青姝站起身来,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朝着他走过去。
男人背对着她,脊背微微弯曲,纵使坐得不够端直,背影也依然冷淡疏离。
夏季舒适的丝履踏地无声,唯有衣料摩挲的轻微声响。
他极为专注,毫无所觉。
手臂依然沉稳地悬在空中,手腕随着落笔疾书,在飞快转动。
姜青姝来到他的身后,好奇地弯腰去看他写字。
睡醒之后发髻有些散开,鬓边两缕碎发落了下来,无意间扫在他的颈侧,带着些许痒意。
正在写字的人手猛地一顿。
随后他骤然松笔转身,几乎犹如弹起一样,扯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拽,另一只手掐向她的脖子,动作又快又狠,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她还未来得及叫出声,整个人就被他拽得往前一扑,直接重重地跌在了他腿上。
“你——”
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张瑾正要扭着来人的手臂扼住脖子,在意识到是她时猛地一滞,右手停留在空中,皱眉看着她。
“陛下,你在干什么!”
他冷声发问,手中动作换成扶她的手臂,要把她拉起来。
他是跪坐着的,她就这么伏在他大腿上。
看似亲密。
但这无疑,是一个方便掐死人的动作。
张瑾这么这么敏感?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快?力气也太大了,捏得她胳膊发痛。
姜青姝伏在他的腿上,耳根通红,一边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一边恼羞成怒地骂道:“张瑾,你大逆不道,你又对朕——啊!”
话未说完,她又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摆,整个人又往下重重一跌。
张瑾:“……”
人摔倒时,总是下意识用手来缓冲受到的冲击,眼看着她受伤的手要碰到地面,张瑾眉心一跳,又继续用力把她的手臂拉住,不让她摔在地上。
但这样一来,她就几乎被他拉着撞进了怀里。
冷香袭面。
她和他,近乎面对面相贴。
姜青姝:“……”
张瑾:“……”
这一刻,说不清谁更尴尬。
她面色茫然,很有些发懵,仰起头来,睁大眼睛近距离地望着他,张瑾只需一垂眼,就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一手还捏着她的胳膊,面色不变,鼻息忽地沉重起来,喷洒在她脸上。
以致于她的额发稍被风吹动,他便屏住了呼吸。
偏偏就在此时,极为不巧,秋月推门走了进来。
“陛下,方才传来军报——”
秋月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处理政务的桌案放在东南角,然而这二人都没有坐在那里,而是跑到了西北角抱在了一起。
秋月:“???”
这是什么情况?
陛下和张相居然……
饶是冷静如秋月,此刻也瞠目结舌,忘了反应。
“出去!”
“扶朕起来。”
张瑾和姜青姝,几乎同时开口。
话一出口,张瑾又是沉默,因秋月并不算他的亲信党羽,故而他下意识便是喝退她,然而,女帝却比他坦荡得多,居然叫秋月扶她起来。
如此一衬托,好像是他见不得人。
可明明,他并未做什么。
是她突然靠近。
秋月听到这两声截然相反的命令,稍稍一滞,便毫不犹豫地选择听从陛下,正要快步走过去扶人,谁知小皇帝又跟着张瑾改了口,“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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