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鸦
他拨开面前挡着的枪身,微微俯身,凑到父亲耳边,低声说:“现在,父亲你选择的时候到了。”
“你是想为了那些可笑的君子操守、谢氏清名,为了忠那个视谢家为眼中钉的皇帝,而甘愿带着全族几百口人一起认罪赴死呢,还是……干脆抛掉这一切,取代姜氏,改天换日。”
“父亲选哪个?”
谢安韫又放肆地笑起来。
谢临双手都在袖子里打着颤,唇动了动,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个疯狂的儿子。
“早知会有今日……我早该杀了你这个孽种!何至于令你如此兴风作浪!”
“这话说的,好像父亲一直不想杀我一样。”
谢安韫牙根咬得发疼,嗓音低沉疯狂,盯着谢临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这衣衫之下,全都是父亲亲手赐予的伤痕,父亲难道不是好几次都快把我活活打死么!至今留我一口气,难道不是因为我还有用处?我是不是该对父亲至今不杀我,而感恩戴德?”
谢临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一边,某一位谢氏子弟终于按捺不住,冲出来指着他道:“谢安韫,你今日敢造反,当真是令我们谢家上下蒙——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重重地倒在地上。
谢安韫的手指抚着滴血的剑身,冷笑道:“真是找死,以为同为一族,我就不会杀你们么。”
他的黑眸深处压抑着可怕的疯狂,愤怒至极,也兴奋至极,是破釜沉舟,也是鱼死网破,如果疯狂带来的是毁灭,他也不后悔疯过这一次。
看到他们恐惧的样子,他就高兴。
既然无法和他们好好地共存,那就让他们恐惧、战栗、臣服,谢安韫现在什么都不要了,他就想要绝对的万人之上,只有这样,才没有人再胆敢在背后议论他一句。
就算他狠毒、低劣、暴戾、乖张,他们也只会跪在他的脚下,用全天下最美好的话来为他歌功颂德。
什么都是虚妄。
只有权力才是最好的。
帝王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孤家寡人,他从一开始就是孤家寡人,那么……他难道不是天生的帝王吗?
谢安韫慢条斯理地转身,下令让士兵好好看守他们,谁敢轻举妄动,就地格杀。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唇角挑着疯狂又兴奋的笑,说:“父亲你可要好好看着,我现在就去解决那个皇帝,把她抓回来。”
—
与此同时,丛林深处,姜青姝刚射中一只麋鹿。
她仿佛完全不知南苑的动乱,此刻兴致颇高,一口气射中了好几个在林间出没的猎物,弓弦震鸣和箭羽破空的声音在林间格外清晰。
日光沿着树影扑落,愈发显得这少年天子神采英拔、气质沉稳。
女帝身后,左千牛卫大将军梅浩南笑着恭维道:“猎物行动灵活,极难射中,而陛下射艺超绝,近乎百发百中,臣真是佩服。”
她淡淡一笑,不作回应。
梅浩南又一挥手,命身后的中郎将薛兆去帮天子捡射下的猎物。
比起当年的傲慢轻率,受过杖责、又被连降三级的薛兆可谓是过得水深火热,如今整个人都内敛沉默了不少。
姜青姝本不想把他带上。
张瑾镇守后方,几乎整个京城都在他手中,她把薛兆带在身边,若张瑾也有谋逆之心,等到谢党一被诛灭,他就可以模仿谢安韫,趁势将她抓在手里逼她禅位。或是杀了她,将弑君之名推给谢安韫,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持京城、篡夺皇位。
但,张瑾和谢安韫,终究不是一类人。
谢安韫就像一头饥渴的狼,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只要有机会就会反。但张瑾不一样,如果他想当皇帝,他在当初将她控制在紫宸殿时,就完全可以让她“意外驾崩”,根本无须等到现在。
当极致的相权已盖过了皇权,是否穿上那一身龙袍,已经变得不重要。
张瑾这个人过于心思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但相处久了,姜青姝总会觉得,他越是一心保护阿奚的自由,他自己就越像是被牢牢地禁锢在了这个位置上。
他野心高,却不反,大概也有阿奚的原因。
阿奚不会接受自己最敬爱的兄长篡位称帝、掀起战火。
姜青姝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这一次她主要依靠张瑾和赵家来对付谢安韫,但这两头猛虎,皆难以驾驭,弄不好会反噬自己。
所以,为了君臣之间绝对的信任,她决定放手一搏,主动将薛兆留在身边,也是变相告诉张瑾——她相信他。
她相信他,所以她还敢用薛兆。
姜青姝看着薛兆远去,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林间草木茂盛,草木遮蔽效果极好,地势也绝非平整,而是有山坡沟渠,这样的地势打起猎来挑战性颇高,但极容易利用地势安插伏兵。
在狩猎之前,关于到底应该怎么做才比较稳妥,姜青姝让裴朔跟身边的几位将军暗中商讨过一遍,这位受天子提拔信任的门下省给事中裴朔,起初让人轻视,但听他对局势分析一番后,这几位将军纷纷对他刮目相看。
但裴朔这次没来。
他选择留在南苑里,和那些不狩猎的官员和宗室子弟在一起。
因为,谢安韫若动手,势必会先控制这些身份贵重的人,控制他们就相当于控制错综复杂的利益网,手中握有筹码,谅也没有人敢反抗。
裴朔当时说:“就算天时、地利、人合三者皆有,自古以来双方博弈,也绝没有百分百的胜算。臣认为,臣若是留在那边,也能更好防止意外,寻找一些突破口。”
姜青姝问他:“你打算如何?”
裴朔微微一笑道:“陛下别忘了,谢仆射未必知道谢安韫要反之事,谢仆射虽与谢家脱不了干系,但他如今年岁大了,更注重晚节与家族声誉,臣以为可以利用一二。”
姜青姝这才答应他留下。
她现在倒是想知道裴朔在干什么,也想了解一下霍元瑶那边的情况——她并不确定赵玉珩会不会伤害自己,但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在心里发酵,这才提前叮嘱霍元瑶。
她本想查看一下实时。
但现在,实时刷的太快了。
自从秋猎开始,每个人都异常活跃,【XXX在秋狩之中抢先于XXX猎得一只兔子,心中非常得意】这样的消息也要弹出来,混杂在那些重要讯息之中。
黑色的字滚动极快,几乎生出残影。
以致于,姜青姝看得实在是太累了,根本看不完。
她又不可能停下来专心地刷消息,身边的人会以为她好端端地在发呆。
实时滚动的速度陡然加剧,也就在这一刻,外面有了轻微的动静。
是马蹄声。
“谁?!”
梅浩南拔剑去拦,看到由远及近极快奔来的男人时,不由得皱眉。
是王璟言。
王璟言薄唇紧抿,神色紧绷,一手扯着缰绳,身上穿着并不适合骑马的宽松衣袍,衣袂在风中飘摇。
他身份低微,这一次自然没资格参与秋猎,这次来得极为突然。
还未靠近,他便高声对护卫天子的梅浩南道:“谢尚书谋逆!南苑那边已经兵变出事!还请将军速速通知陛下!”
他是来报信的。
他知道皇帝早有准备,但他并不确定她准备到了哪一步,于是在发生叛乱的那一瞬间,这区区罪奴仗着身份低微无人注意,冒着生命危险夺了一匹马,第一时刻赶来通知女帝。
梅浩南皱眉,依然没有放他,而是派人去知会陛下。
姜青姝说:“带他过来。”
片刻后,王璟言被带到女帝跟前。
他出现显然是计划之外,且高声呼喊着“兵变”二字,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刚被押到姜青姝跟前来,还没来及细说南苑那边的局势,一支冷箭就倏然从暗处射了过来。
“陛下小心!”
王璟言猛然一惊,大喊出声。
距离皇帝最近的梅浩南猛地拔剑,挥落那支箭。
“护驾!”
也就在这一刹那,暗中蛰伏的人动手了。
对方显然一直藏在这附近,本来还想等等再动手,一看王璟言出现报信计划败露,就立即冲了出来。
梅浩南早有心理准备,立刻横臂护着女帝急速后退,两侧千牛卫迅速拔剑上前,死死挡住对方,与之缠斗起来。
他们目标清晰,就是想直接劫持皇帝。
只要能抓到皇帝,局势定矣。
带头的人是陆方,这个多年来只是谢氏家奴、谢安韫贴身侍从的人,此刻无比轻蔑得意地站在那儿,沉声下令:“不计一切代价,拿下皇帝!”
王璟言此刻已从地上迅速起身,也和梅浩南一样紧紧地护在姜青姝前面,一看到这边的伏兵如此之多,彻底压倒了女帝身边的护卫,他神色骤然变得极为凝重,竭力安抚身后的人。
“陛下别怕。”
他以为,年轻的小皇帝第一次遇到这种厮杀的场面会紧张害怕。
可他没有回头看到女帝的神色。
姜青姝淡淡一笑,目光穿过中间的人,看着陆方说:“朕在谢安韫身边见过你,你是谢氏家奴。”她神色始终平静,手指轻轻捋着手中的箭羽,坚硬的羽毛刷过指腹,带着轻微的痒。
陆方看着神色始终镇定的女帝,冷笑道:“小人身份低微,蒙陛下记得小人,不过,陛下今日还是难逃一劫,若是早早束手就擒,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这里的刀剑可不会长眼。”
姜青姝说:“是么。”
她可不信。
她从身侧的箭囊中拿出一只铁制的精巧鸣镝,中空圆状带有三翼的箭头,其上布满小孔,能在发射的瞬间以气流带出极为清脆响亮的声响。
所以,它可以用来发号施令。
姜青姝利落地挽弓搭箭,对着天空,用力一拉弓弦。
“咻——”
一支响箭,直入云霄。
王璟言微微一怔,对面的陆方神骤变。
以此为信号,以一直未曾现身的右千牛卫大将军梁毫一声令下,四周暗中蛰伏的精锐士兵立刻拿着盾牌和弓矢齐刷刷冲出,从外圈包围了陆方等人。
局势瞬间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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