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鸦
此时正是午后。
用完膳的女帝昏昏欲睡,很快便卧在软榻上午休。
往常,女帝只午休半个时辰。
按照女帝午睡前的吩咐,未时,翰林学士沈雎应诏而来,只是女帝迟迟睡醒,沈雎就在殿外硬生生站了很久,看到邓漪出来,便问:“邓大人,陛下还在午睡么?”
邓漪点头。
沈雎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再到申时,太府寺卿也来了,女帝终于起身接见,沈雎这才得以入殿。
太府寺掌造官尺、征收金帛府帛、营造器物,近日陛下禁奢靡与玩乐,太府寺的许多事务被张相勒令暂停,如今入宫只是为了向天子汇报一些最基本的日常用度之事。
太府寺卿低声汇报,姜青姝就支着额角,慢慢地听。
宫室内光线昏暗,沈雎悄悄抬眼,看到少女冰冷又苍白的侧颜。
沈雎在心里唤:“系统,女帝这是什么情况?和原剧情对不上啊,你确定没有异常bug?”
【目前没有监测到异常。】
“女帝生病了?”
【提醒宿主,因本世界存在重生等不稳定因素,剧情可能会因为微小改变而产生蝴蝶效应,目前检测到女帝的状态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是剧情变了。
沈雎开始细细琢磨起来。
他知道裴朔重生之后,就竭力鼓动谢安韫去铲除他,可惜,他还没有完全得到谢安韫的信任,以致于裴朔没死成,谢党吃了亏。
难道这件事对剧情产生了重大影响?
原剧情里,这个时间点,女帝的身体还是健康的,至少在两年之后,她的身体才会因为慢性毒药而突然不行了,随后一病不起,再也不见朝臣。
她病了几年后,谢安韫才发动宫变。
至少还有好几年啊。
沈雎琢磨着,想不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他仔细观察着上首安静得如画一般的天子,又忍不住感慨:这游戏的建模是真美啊。
这女帝,要是放在他穿越前的游戏宣传页上,至少会个吸引男玩家的人气NPC。
要是姜青姝知道,这个和她一样作为穿越人士的沈雎,在心里是夸她是游戏建模脸,只怕是要笑了。
她这几日闭目养神,不是吃就是睡,任凭身子恶化,也是在暗中观察四周。
实时说明了一切。
其实早在十日前,本在请假养伤的霍凌,有一日突然带伤进宫轮值,只是为了向她传递一张裴朔亲手写的密信。
——“还望陛下保重龙体,臣以为陛下并非只是感染风寒,可能是身边之人下毒暗害,陛下徐徐图之,切莫打草惊蛇。”
裴朔直言不讳。
与女帝分别之后,他便一直在回忆前世种种,很快就想起来,在彻底沦为谢安韫的禁脔之前,女帝重病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不曾告知女帝自己是重生的,他只是第一时间提醒她。
他也相信,这一世的女帝,有能力自己解决。
姜青姝闭着眼睛,抬抬手,命太府寺卿退下,随后她掩袖低咳着,喘息愈烈,眸底逐渐蒙上一层颤巍巍的水光。
沈雎站在一侧,见女帝咳嗽剧烈,正在思索要不要把握这个时机,忽然看见侍从快步入内。
“陛下。”
那侍从说:“君后来了,在外面求见陛下。”
第47章 春日游3
君后。
听到这两个字,沈雎怔了一下。
君后怎么会来看女帝?
他记得原剧情中,自君后有孕,他和女帝的关系就降至冰点,就算偶尔会装出帝后相和的模样,那也是女帝主动靠近,而且深层目的,只是为了杀死君后腹中的孩子。
君后从来没有主动过。
整段剧情,从始至终,他冷淡如初,冷眼看她示好,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洞悉一切,既不戳穿,也不曾入戏,对她态度温和的唯一理由,无非是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已有责任,无可更改。
所以,最后,他会尽丈夫的义务,为女帝收殓。
仅此而已。
可是今日,君后来了。
沈雎很是惊讶,他下意识去看女帝的反应,看见那原本咳得撕心裂肺的少女陡然顿住,她微微抬头,冷静的眸底竟多出一丝慌乱。
然后她压低声音,“请君后进来吧。”
——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
原剧情里,女帝一直都很怕君后,不管有孕与否,君后态度如何,女帝都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怕极了这个背景强大的君后会下手谋害她。
沈雎心里突然有点得意,心道,他猜的果然没错,上次女帝和君后在御花园中浓情蜜意,都是演的。他甚至还跟谢尚书说了,谁知谢尚书对他信任不足,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这次被他看出来了吧。
正想着。
殿门开阖,一阵细冷的风吹动烛台上九盏灯烛同时晃动。
宽大柔软的天青色袍角徐徐掠进殿中,荡起一阵冷冽的竹香,颀长人影逆着光,因走得太快,袖袍刮起一阵冷冽的风。
她仰起头。
“君后……”
“衣服。”
赵玉珩淡淡看着她,嗓音微沉。
她一时居然被他的目光唬得定住,他的话却是对着一侧的宫人说的,那宫人犹豫片刻,将厚重柔软的狐裘抱了过来。
“殿下。”宫人低声唤。
赵玉珩接过狐裘,亲自抖开,走到她面前,将她整个人裹好。
姜青姝仰头望着他,触及他冷冽又深黑的眉眼,察觉到他有些压抑的愠怒。
他冰凉的手指勾着她颈边的系带,慢慢收紧。
一边打结,一边冷声说:“臣跟陛下说过多少次,要照顾好自己,陛下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又怎么顾得好这江山?”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姜青姝注视着赵玉珩的眼睛,身子往后微倾,似是想躲开他这锋利声色,男人的指骨却紧扣着她的衣领系带,仿佛将她的后颈扼住,让她无法乱动。
赵玉珩冷冷说:“秦太医,进来。”
她一怔,看到太医令秦施垂着头抹着汗,快步进来。
“臣拜见陛下。”
秦施躬身行了一礼,上前给女帝诊脉,赵玉珩改为半抱着她,不许她乱动,按着她的左臂,让秦施仔细检查。
姜青姝在他怀里动了动。
“陛下。”赵玉珩在她耳侧压低声音:“都这样了,你还想病得更重么?”
姜青姝不动了。
她心里无奈地叹气:这叫什么事儿啊,早知道君后会直接闯紫宸殿,她就提前派人给他打声招呼的。
她整个人都被赵玉珩钳制在怀里,偏头将脸埋在他胸口,另一只手勉强能活动的手钻进他的袖摆里,挠了挠他的手臂。
赵玉珩坐姿端直,死死按着她的手臂,神色隐在暗光处,冰冷剔透,毫无反应。
她又用力挠了一下。
他垂睫看她,看到怀里的少女仰头,苍白小脸俱是病态,那双水光潺潺的眸子却殷切极了,满含着暗示。
怕他看不懂,还朝他眨眼睛。
赵玉珩“呵”了声。
他知道她是何意。
女帝生病,一连多日避开他,一方面是让故意其他人觉得女帝在提防怀疑他,一方面也是真的在提防他。
如果她已经提防他的情况下还越病越重,那就可以侧面说明与他无关,为他洗清嫌疑。
这一点目的已经达成了。
接下来是第二点。
——不管是不是有人下毒,是不是他下的毒,她都会一直表现得防备极了他,最怀疑他,那么真正在背后动作之人,就会放松戒备,露出马脚。
很巧妙的计策。
但赵玉珩完全不赞同,哪有皇帝次次以身涉险的?
他身为饱受病痛折磨之人,最能明白这其间的痛苦,他日日妄想摆脱这样的苦痛,她却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他如何不恼?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他偏过头,双目紧紧一闭,被她再次一挠胳膊,已经感受到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声色俱冷,不为所动。
她又用力挠了一下,已有几分奋力挣扎的意味,只是那一挠力道未收,尖尖的指甲划得深了些,已隐隐有些发肿。她暗暗一惊,又连忙给他揉揉。
这一揉。
心坎也揉软几分。
一点点揉,冷硬的心脏便一点点放软,最后蔓延上了寒冽的眉心,渐渐抚平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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