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母亲,”江怀瑾忽然抬起头,道:“我不参加春闱了。”
侯夫人愣住:“你说什么?”
江怀瑾看着她,道:“年底大哥就会回京师了,往后侯府有他继承,母亲,我想去军中。”
侯夫人看着儿子,恍惚想起前不久,他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说,他想娶姣姣为妻。
与那时相比,青年的眼神中多了坚定,同样是请求,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已不再寻求母亲的首肯了。
……
一行马车驶过御街,在朝安门前停住,盼桃扶着燕摇春下了车,一个小内侍立即上前来行礼,陪着笑道:“燕选侍一路辛苦了,奴才奉命引您去玉华宫。”
燕摇春礼貌颔首:“有劳。”
“选侍客气了,奴才分内之事,请往这边走。”
一行人跟着那小内侍穿过长长的宫道,走了足有两刻钟之久,才终于抵达一座宫殿,进门是一道石屏,左右各种了一株紫玉兰树,绕过石屏往左,便是一间配殿,上有一匾额,写着雪月斋三个字。
燕摇春仰头看那七八米高的朱色宫墙,确实气派,包吃包住,年薪二百万,还不用出差,除了没有五险一金以外,再没别的缺点了。
配殿门口早有几个宫人等候了,一见到燕摇春,便连忙迎上来行礼,引路的内侍解释道:“这几个都是伺候您日常起居,若有哪里做得不好,选侍只管训斥,或是报到司宫台,另换懂事的来。”
燕摇春道了谢,又让知秋给那内侍塞了些钱,他登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走了。
那几个宫人看着年纪都不大,分别是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内侍,跪在燕摇春面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燕摇春便缓和了语气,让他们都起来,问那个最瘦弱的宫女:“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见她和颜悦色的,放松了些许,小声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玉兰,今年十三岁。”
燕摇春又问了其他几个,另一名宫女比她稍大些,也只有十四,名叫玉珠,两个小内侍都是十五不到,一个叫小北,一个叫吉祥。
燕摇春心里忍不住感慨一句:雇佣童工犯法啊。
……
慈宁宫。
殿内熏着淡香,紫檀八仙柜上放了一盆姚黄牡丹,此时开得正好,太后正倚在榻边,听女官禀事,恰在这时,一宫人入内来,恭敬道:“淑妃娘娘求见。”
太后听了,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淑妃便入了殿,她今日穿了一袭绯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体态纤秾合度,梳了朝天髻,鬓间斜插着一枝金凤朝阳挂珠钗,华贵娇美。
淑妃笑吟吟地行礼:“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
太后让她坐了,才道:“你来得正好,如今皇后抱恙,宫里又添了许多新人,哀家年纪也大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往后宫中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你来打理才行。”
听了这话,淑妃美眸顿时一亮,既惊又喜,连忙起身道:“臣妾一定不负姑母期望。”
太后又对那女官道:“你继续说吧。”
“是,”女官垂首,恭敬道:“今日进宫的嫔妃们都已入住,没出什么差错,只除了宁美人觉得丽景阁太暗了些,她说自己眼睛不好,想换一个住所,但庆和宫再没有空出来的配殿了,若是要换,就得换到别的宫里,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来禀告太后娘娘。”
太后听了,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对淑妃道:“你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置?”
淑妃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一个五品美人,哪里有挑挑拣拣的道理?若是人人效仿,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臣妾以为,不必理会她。”
太后不置可否,又问那女官:“修缮好的宫室还有哪些空出来的?”
女官答道:“玉华宫还有一间配殿,叫倚绿轩,只是那位置更差,地儿也小,还不如丽景阁。”
太后似想起来什么,道:“哀家记得,玉华宫里住了两个人了。”
“是,燕选侍住在雪月斋,李更衣住晴芳居。”
太后沉吟道:“让燕选侍去倚绿轩吧,再把宁美人挪到雪月斋去。”
“是。”
等女官退下去了,太后才对淑妃道:“你知道哀家为什么这么做吗?”
淑妃面露不解:“臣妾愚钝,请姑母赐教。”
太后徐徐道:“宁鸣筝如今确实只是美人,但以她的家世容貌,岂会一直久居人下?这是其一,其二,现在是哀家作主,无论哀家怎么做,后宫的妃嫔们也不敢有怨怼之言,但若是往后由你来主事,手段便需和缓,自高无卑,无卑则危,自大无众,无众则孤。”
见淑妃似懂非懂,太后便说得更直白:“一个五品美人和八品选侍,你觉得得罪谁更合算?”
答案显而易见,淑妃恍然大悟,太后语气淡淡道:“柿子挑软的捏,哪怕这燕选侍心里再不乐意,她也不敢怨你,只能怨那抢了她东西的人了。”
第21章
御书房。
“……岐东在去年入秋才遭逢地动,五谷歉收,自今年开春后,又有旱事,三月至六月间只下了两场雨,湖河渐干,田中枯死者已有大半,如此下去,恐怕会酿成大灾。”
楚彧将折子合上,看向几位大臣,道:“这是岐东巡抚递来的奏章,诸位如何看?”
众臣没有说话,而是先看向最前面的左相尚直忠,尚直忠如今已年过半百,鬓发微斑,精神矍铄,他拱了一拱手,道:“岐东眼下只是小旱,虽还未到需要调粮赈灾的地步,却也不能放任不管,依老臣愚见,可以让百姓开凿水井,命当地官员筑土龙祈雨。”
户部尚书也上前一步,道:“去岁岐东地动,朝廷已拨了许多粮款,赈济灾民,今年二月,宜州洪涝,三月又有时疫流行,延及中川各地,户部先后拨出三次钱粮,今年才堪堪过半,各省税收尚未到齐,国库已然空虚,臣以为,岐东之事尚可再缓一缓。”
其余的臣子也纷纷赞同,都认为岐东的问题不大,等真到了严重的时候再说,万一过几天就下雨了呢。
楚彧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将折子放下,道:“既然如此,便依左相所言,让官府派人凿井开渠。”
待臣子都退下去后,楚彧继续看奏折,忽然间,沉寂很久的系统八幺八说话了:“恭喜宿主入宫,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现在正式开启主线任务,请宿主努力将楚彧的好感度刷到30,该任务完成后,即可获得朱薯种苗。”
楚彧:“朱薯是什么?”
八幺八自从上次被燕摇春拆穿之后,就老实了很多,也不敢糊弄楚彧了,有问有答:“朱薯是一种耐旱、高产,且易于栽培的农作物。”
耐旱?楚彧心念一动,随后便站起来,唤道:“李得福。”
李得福立即从殿外进来,恭敬道:“皇上有何吩咐?”
楚彧问他:“燕选侍现在住在何处?”
李得福早打听好了,就等着天子这一句话,于是胸有成竹地答道:“早前司宫台递了册子来,燕选侍如今住在玉华宫的雪月斋呢。”
……
此时的雪月斋里,知秋和盼桃几个人归置了行李,又是洒扫又是整理,干得热火朝天,忙活了小半日才总算全部收拾妥当。
一晃眼就到了晌午,燕摇春的身子不太好,当初在侯府养病的时候,就有了午后小睡的习惯,到点就犯困,必须要睡上一个时辰,雷打不动。
所以当司宫台女官带着人来的时候,燕摇春才刚刚入睡,盼桃知秋等人听说又要搬地方,登时傻眼了:“不是说我们主子就住这吗?怎么又要搬了?”
那女官一板一眼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雪月斋挪给宁美人住了,烦请燕选侍移步倚绿轩。”
盼桃还欲说什么,知秋却拉住她,使了一个眼色,对那女官道:“主子正在休息,我们下人不敢作主,请容我前去通禀。”
那女官还未说话,她身旁一个宫女倒是开口了:“麻烦燕选侍快着点儿,我们美人正等着呢。”
这话很是不客气,盼桃忍不了了,嘲道:“可不是要等着了?我家主子好端端的,没招谁也没惹谁,如今倒是得了便宜的人狂起来了。”
那宫女睁大眼睛:“你——”
知秋立即打断她的话,对盼桃道:“你去禀报主子一声。”
盼桃答应了,冲那宫女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进了里间,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卧房里安静无声,燕摇春正在熟睡,盼桃在床边蹲下,轻声唤她:“主子,主子?”
燕摇春薄薄的眼皮子微颤,盼桃继续道:“主子,醒醒……”
好一会儿,燕摇春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缝,眼珠子一动不动,呆呆地瞅着她,也不知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
盼桃有点吃不准了,小声禀道:“司宫台派人来了,说要咱们搬去倚绿轩,把雪月斋让给宁美人住……”
谁知才听完这话,燕摇春又闭上了眼,拉起被子盖到头顶,正在盼桃疑惑间,却听被子里传来烦躁而隐怒的一句嘟囔:“让她们滚……”
若是放在平时,燕摇春还是很好说话的,也不会计较这些琐事,让搬就搬呗,她哪儿都能住,但今天实在是不凑巧,那女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燕摇春睡觉的时候来,还打扰了她休息,这时候别说什么太后的旨意了,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挨边站。
于是盼桃又出去了,知秋和那女官一行人还在门口面面相觑,见她出来,知秋道:“主子怎么说?”
“主子……”话到嘴边,盼桃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主子还在睡,我叫不醒。”
听了这话,女官微微蹙眉,那宫女差点没跳起来,一迭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不成?”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听得知秋和盼桃两人大皱眉头,盼桃当即斥道:“你吵嚷什么?扰了我家主子睡觉,有你好果子吃!”
那宫女一听更来劲,恨不得再大点嗓门,把里头睡觉的人吵醒,在她看来,自己的主子进宫就封了五品美人,又有太后娘娘懿旨在,压根不用看这个八品选侍的脸色。
正在闹哄哄之际,门突然打开了,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吵什么?”
众人立即转身,却见燕摇春自里面走出来,她才刚刚从床上爬起,长发散落,穿着月白色的单衣,连外裳都没有披,她模样生得颇美,平日里总是懒洋洋地笑着,万事不上心,温温吞吞的,瞧着如春日桃花一般,暖风拂面,平易近人,然而一旦她生起气来,面上没了笑意,秀眉微蹙,那精致的五官便犹如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透着些冷漠疏离的意味,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盼桃忙过去扶住她:“主子。”
知秋进了里间,不多时出来,手里拿了一件外裳,展开替燕摇春披上,做这些事时,那宫女上前行了一个礼,道:“燕选侍,是这样的,我家美人眼睛不好,雪月斋敞亮些,太后娘娘特许她搬来这里住,还请燕选侍移步别处。”
燕摇春抱起手臂,冷冷地盯着她,讥讽道:“你家主子的眼睛确实不好,不然怎么会把你放出来咬人?”
那宫女愕然:“你——”
“我什么我?”燕摇春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谁给你脸了跑到我这来撒野?这么会吠,我们这正好还缺一个看门的,顿顿有肉,骨头管饱,我看最适合你了,事不宜迟,今天就上任吧。”
那宫女被骂懵了,张口结舌,欲要争辩,却不知从何辩起,一时间脸都绿了,哪有方才的嚣张气焰,玉兰玉珠几个都暗自忍笑,盼桃更是扑哧笑出了声。
那宫女气得浑身发抖,转头对那女官求助道:“姑姑,您瞧瞧,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燕选侍她——”
那女官也没想到燕摇春这么厉害,上来就骂人,显然不是个好惹的硬茬,但是太后交代的事情,不能不办,心里暗自叫苦,硬着头皮打圆场:“方才确实是她无理在先,请燕选侍息怒。”
“哟,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开不了口,只会瞧热闹呢,”燕摇春冷冷瞥她,明眸如寒星,带着几分煞气,反问道:“我怒了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种小事也值得我生气?她配吗?”
女官顿时沉默,艰难斟酌道:“选侍自然是大人雅量,不与一个奴婢计较……”
燕摇春淡淡道:“我是很宽宏大量,但是不代表我能放任她在我门口拉屎。”
她看着长发飘飘,冷若冰霜,美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没想到一张口竟会说出如此粗俗之语,女官顿时目瞪口呆,那宫女则是羞愤欲死,满脸涨红,一会儿乍青乍白,好似打翻了颜料铺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子嗓音,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石屏后有一行人走了出来,打头的青年穿着一袭深色常服,下摆以金线绣着蟠龙纹,眉眼英挺,五官俊美,赫然是当朝天子。
众人惶恐,纷纷下拜,楚彧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燕摇春身上,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只着了单衣,外裳松松披着,纤细身段依然隐约可见,让人想起三月寒春里,初初绽放青芽的柳枝。
楚彧下意识移开视线,但见少女散着青丝,姣好的眉眼间透着冷意和不悦,如梅含霜雪,他忍不住问道:“谁惹你生气了?”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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