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母后别动气?,”明王解释道:“前阵子是儿臣受了寒,身体不适,担心过了病气?给您,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身体好?了,便入宫来请安了。”
闻言,太后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许,道:“罢了,也不知你说的是不是实话,哀家权当是听见了。”
明王又关心道:“不知母后近来身体如?何?头?风症可好?些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还是那样,不是受这个?气?,就是受那个?气?,如?今哀家身边一个?知心人都没有,你方?才也瞧见了,连叶青也跟着遭罪,哀家这个?太后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明日也跟着淑妃去庙里清修算了。”
她的语气?不无自嘲,又透着愤懑之意,明王劝道:“母后切不可如?此作?想,您是一国太后,身份尊贵,怎么能去庙里?至于叶青姑姑,她做错了事情,皇上大概只是想敲打敲打她,并非故意为难,想必过两日便会放出来了。”
“兴许吧,”太后依然有些不满,只是到底没说什么,提起正事,道:“哀家叫住你,是有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母后请讲。”
太后道:“你把?源儿送到宫里来吧。”
明王一怔,立即道:“母后想念孙儿,儿臣便让他进宫住几?日,好?好?陪一陪您。”
太后与他商量着:“源儿过了今年年关,就有七岁了吧?他作?为皇室子嗣,也该发蒙读书了,哀家记得你当年是六岁就去上书房了。”
明王道:“是,儿臣已经?在替他寻访西席先生了。”
“你没明白哀家的意思,”太后望着他,徐徐道:“哀家是让你把?他送到宫里来读书,正经?的翰林学士,不比那些教书先生强得多?”
听了这话,明王不由踌躇道:“这……恐怕不合规矩,母后,如?今皇上还没有子嗣,储君未立,哪有让亲王世子入上书房读书的呢?还是等皇上立了太子以后,再?让源儿来宫中吧。”
谁料太后却道:“这正是哀家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皇上有意立源儿为储君。”
“什么?!”明王大吃了一惊,骇然站起身,失笑道:“母后莫不是在说笑罢?”
太后嗔道:“哀家怎会拿如?此重要的事情同你说笑?是皇上亲口和哀家提的。”
明王震惊万分,道:“可皇上他才刚刚及冠,正值春秋鼎盛,他怎么不立自己的儿子,反而要立源儿?这实在不合情理?。”
“哀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太后叹了一口气?,耐心地解释道:“皇帝他身体有损,不能有后,这是他主动和哀家说的,再?者,你当年是因为救了他,才失了太子之位,皇上心中也还一直记着这件事,觉得对不住你,想还了这个?恩情。”
“兄弟之间,何必提恩情二?字?”明王皱起眉,不赞同地道:“当年的事情,是儿臣自己所为,错不在皇上,更何况,一国储君何其重要,怎么能如?此轻率?”
他说着,又追问?道:“您说皇上身体有损,是什么原因?宫中太医都看过了吗?”
见他如?此,太后的表情中透出几?分不悦,语气?生硬道:“哀家不知,皇上自己说的,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难道还会和哀家讲?”
“皇上太草率了,”明王面露沉吟之色,道:“若是太医看不好?,要不要张贴皇榜,在民间寻访神医,您上次为儿臣寻来治眼睛的那位神医,医术颇是不错,只可惜他已经?离开京师了,儿臣这就去信一封,请他再?来一趟……”
太后打断他的话:“你难道不想让源儿做储君?”
明王未加思索,便道:“儿臣从?未想过。”
大概是意识到太后的情绪不对,明王顿了顿,又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一来,这不合规矩,二?来,既然皇上的身体有损,更是要好?好?医治,至于储君之事,他还年轻,暂且不必这么着急,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呢?”
太后沉着脸道:“哀家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明王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这件事,真的是皇上自己和您提的吗?”
太后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日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明王眉眼间蒙着的黑绢上,投下一层浅淡的轻影,他用不大、却很清晰的声音道:“皇上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提出要立源儿为储君?是不是您做了什么?”
听了这话,太后的眼睛微睁,神色愠怒不已,道:“你是在怀疑哀家?他一个?皇帝,若是他不答应,哀家还能强按着他不成?”
明王抿唇,道:“皇上虽然看似老成持重,却最?是心软,极好?说话,您从?前那般待他,他都没有一丝怨言,一如?既往地孝顺您,母后,这些年您实在是太偏颇了,未免让人寒心。”
“放肆!”太后恼怒地拍案而起,脱口呵斥道:“你、你竟敢这样说哀家!”
明王垂首道:“儿臣无状,望母后恕罪。”
“你怪哀家偏心?”太后表情难看,沉声道:“哀家还不都是为了你!当年辛苦栽培你,你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如?今你儿子有机会做太子,这种事情放谁身上是求也求不来,你倒好?,反而不情愿,哀家真是从?没见过你这样……这样的蠢货!”
明王一开始不语,少顷,他才慢慢道:“母后,儿臣不该是太子,儿臣的儿子,也不该做太子,当年那个?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您心里清楚,若这就是您的辛苦栽培,那这份辛苦,儿臣也不想承受。”
话音刚落,空气?中便响起啪的一声,明王被打得偏过头?去,太后竟是怒不可遏地扇了他一巴掌,呵斥道:“你住口!”
明王慢慢地回过头?,竟还在继续道:“若真要说栽培,儿臣应当要感恩懿安太后,儿臣幼时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是她指导儿臣读书,教儿臣为人之道……”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太后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道:“你感恩她?”
“你不要忘了,你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是她夺走了你,让你我?母子分离,你竟认贼作?母?那一年行宫走水,那场大火险些烧死你,若非哀家不顾性命,亲身冲入火场救下你,你早就被烧成灰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说感恩她?你置哀家于何地?!”
明王抬起头?,道:“母后,那场大火真是意外吗?”
他看不见,自是不知道太后的表情因这句话而骤变,疾声厉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王语气?淡淡道:“当时行宫起火的时候,只有儿臣和一个?奶嬷嬷,以及懿安太后刚满三个?月的小皇子,火烧起来的时候儿臣正在午睡,被烟呛醒,那个?奶嬷嬷带着小皇子在内殿睡觉,小皇子哭得那么大声,就连儿臣都被吵醒了,她为何没有一丝动静?”
太后面上闪过几?分阴翳,骂道:“鬼知道她为什么没动静,许是早就被烟呛死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早就没人记得了,你还一直念念不忘,莫不是失心疯了?”
“因为儿臣忘不了!”明王的声音骤然提高了,语气?变得急促而痛苦:“小皇子才三个?月,他甚至还不会爬,儿臣当时想去救他,为什么您要阻止?就因为他是嫡子,所以您不想让他活下来?”
“住口!”太后怒极,但?是忽然间,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冷静下来了,就连语气?也变得平稳了许多:“这些都是柳识眉同你说的吧?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信你亲娘,却相信一个?外人的鬼话,她就是在故意挑拨我?们母子。”
明王又她:“那月儿呢?”
太后一怔:“月儿,你是说那个?宫女?”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冷声道:“哀家早就说了,她是柳识眉的人,处心积虑地勾引你,你那时被封为太子,正是要议太子妃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巧,那个?宫女入了你的眼?你还为了她想忤逆你父皇,不愿议亲,你真是气?死哀家了!”
明王牵了牵唇角,道:“所以您派人杀了她,还谎称她与人私奔了。”
“哀家都是为了你好?!”太后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现在是在埋怨哀家?”
“不敢,”明王的语气?平平道:“儿臣只是觉得,母后的这一份好?,实在叫人无法消受,这么一想,您这些年来对彧弟不假辞色,苛责冷待,于他而言,或许也是一桩好?事。”
太后顿时勃然大怒,再?次抬起手:“你!”
明王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着她,道:“儿臣不孝,好?在如?今瞎了眼睛,母后不必再?为儿臣操心,至于儿臣的儿子,自有儿臣和王妃在,也不用您操心了,若是母后想含饴弄孙,儿臣便让源儿入宫小住两日,陪您逗乐解闷。”
他说完,又拱了拱手,深深作?揖:“儿臣的这副身体,出行不便,日后恐怕不能常入宫了,还请母后勿怪。”
……
燕摇春并未在乾清宫久留,因为她雷打不动的午睡时间要到了,而楚彧还要和大臣议事,她索性先回摘星阁,一行人路过御花园时,燕摇春忽然闻见了一阵清幽的香气?,格外好?闻。
她忍不住停下步子,问?道:“你们闻到了吗?”
盼桃吸了吸鼻子,道:“是紫薇花吗?”
“不像是,”知秋想了想,道:“奴婢闻着像是拒霜花。”
燕摇春:“拒霜花?这名字还挺好?听。”
“花更好?看,”知秋道:“奴婢知道是在哪儿,前几?日看见都打了花苞,一直将开未开,今天想必是已经?开了。”
燕摇春有些兴趣:“去看看吧。”
知秋引着她穿过御花园,那边是往东六宫的方?向?,空气?中的花香味也越来越明显,燕摇春抬起头?,她已经?看到了,一株花树自朱墙后探出头?,上面盛开着朵朵粉白的花,如?小碗那么大,边缘泛着深浅不一的红,乍一看有些像荷花,清风徐徐吹过,那满树的花便轻摇起来,美不胜收。
知秋道:“主子,这就是拒霜花了。”
盼桃却大失所望:“啊?这不就是木芙蓉吗?”
知秋瞥她一眼,欲言又止,燕摇春笑了,道:“但?是拒霜花这个?名字更好?听啊。”
她忍不住逗盼桃道:“你知道阿罗汉草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盼桃摇头?,疑惑道:“罗汉,是佛家十八罗汉吗?听起来很厉害。”
燕摇春:“就是狗尾巴草。”
盼桃:……
见她那震惊的小模样,燕摇春登时大笑起来,知秋也忍俊不禁,道:“主子,您要是喜欢拒霜花的香气?,咱们摘两枝回去插瓶吧?放在屋子里,能香一整天呢。”
燕摇春仰起头?,望着那高过宫墙的花树,道:“这树这么高,不好?摘吧,万一摔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盼桃便提议道:“奴婢去叫人拿个?梯子来。”
“不必了,”燕摇春生平最?是怕麻烦,连忙道:“就让它在这开着吧,它长?这么高,不就是为了不让人随便摘的么?强扭的瓜不甜。”
盼桃有些遗憾:“好?吧。”
正在这时,燕摇春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还有轮车滚动的声音,下一刻,她便看见有一行人自那宫门里出来,坐在轮车上的人穿着月白华服,双眼蒙着黑绢,竟然是明王。
他略微侧头?,大致朝着燕摇春的方?向?,笑了笑,道:“燕容华,好?久不见。”
燕摇春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脸上,明王的皮肤挺白的,和楚彧不一样,他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像是经?年累月的不见太阳,不过今天他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血色,最?奇怪的是,只有左脸是这样的。
随着他被人推至近前,燕摇春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其实不是什么血色,赫然是一个?巴掌印。
第97章
燕摇春起先?有点震惊,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刻意忽视了明王脸上的痕迹,笑着与他寒暄,道:“王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其实方才在慈宁宫的时候,他们?已经见过了,但是明王双目有疾,燕摇春也就并未提起。
短短寒暄几句过后,燕摇春问道:“王爷这是准备出宫了?”
明王浅淡地笑了笑,道:“是,在下正打算去乾清宫向皇上辞行。”
他说?着,又问了一句:“方?才听燕容华说?话,是喜欢这拒霜花么?”
“是啊,”燕摇春抬起头?,望着那一树繁花,道:“这花长得好看,颇有些年头?了吧?”
明王答道:“这棵树有十七年了,年年都开得很好。”
燕摇春不免有些意外:“王爷怎么这么清楚?”
明王道:“因为这一株树是我当年亲手所栽,起初一直不见开花,后来倒是开了,只可惜我那时已双目失明,无缘得见。”
他的语气很轻,声音近乎叹息,燕摇春想了想,安慰道:“虽说?王爷看不见花,但是您每年路过此地时,花却看见了王爷,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相遇呢?”
闻言,明王微微一怔,尔后笑了:“燕容华说?得很有道理,您一定是一位性情温柔的人。”
他说?着,对一旁的随从道:“方?才不是摘了一枝花么?赠给燕容华吧。”
立即有人上前来,将一枝花恭敬地送到燕摇春的面前,明王恳切道:“还请燕容华一定收下。”
闻言,燕摇春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那枝花,道:“那嫔妾就多?谢王爷了。”
“燕容华客气。”
别过明王之后,燕摇春带着知秋和盼桃往回走,一边把玩着那枝花,如今近看了更觉得漂亮,花瓣不是纯白,而?是透着一点淡粉色,从边沿渐渐往中间晕染,如同舞女的裙摆。
待回了长安宫时,她们?正碰见一行人自内出?来,两厢打了一个照面,对方?竟是惠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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