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晃星
这些天?建昭帝也?不是没?仔细想过?整件事,甚至连那个洪氏他都亲自审过?。据那洪氏说,建宁侯之女卢珍和晋王身?边那个叫寒雨的姨娘居然?在隆恩伯老太太寿诞时就认识了。卢珍对那个寒雨推崇备至,两人更?是时常通信。
最让建昭帝不能接受的是洪氏转述的卢珍在丫鬟跟前的那些言论。虽然?都是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建昭帝还是从其中窥出全貌。
敢情在卢珍眼里,从他这个皇帝到朝中各级大?臣,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他们能安然?高然?享受着荣华富贵,全是因为?建宁侯这些武将在边关浴血奋战。
偏他们这些还知好歹,就知道往自己口袋里捞银子,完全不顾边关将士的死活!
所以朝廷里得?有像晋王那样清醒且看透一切的人为?政,才能改变这一切。
甚至连那个叫寒雨的贱人也?是有大?智慧的,懂得?民?间疾苦的善良人!
女儿卢珍不但这么想还敢将这些思想公?然?说出来,那作为?她的父亲的想法是怎么样的不言而?喻,建昭帝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真的养虎为?患了。
他从来没?怀疑过?忠心,甚至视为?肱骨的大?臣,竟然?打心眼儿觉得?自己是个昏君,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若他身?边的爱妾这么看自己,楚珩呢?所有的孝顺都是伪装吗?
建昭帝对儿子下不了狠手,对臣子却是可以的,“卢瀚,这些年朕真是委屈你了,原来你一直在朕这儿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拥立一明君,那有改天?换地的那一天?啊。”
建宁侯不知道御座上的皇帝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已经再不改为?自己辩解,只能不停的磕头,“臣冤枉,臣请三司会审,以证清白。”
三司公?审?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的儿子觉得?他是个昏君吗?建昭帝冷冷一笑,“建宁侯好谋算啊,朕佩服至极。”
说罢也?不再理会卢瀚,扶着邓公?公?的手便下了御阶,甩袖走了。
只留在呆呆跪在阶前的卢瀚,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宫里回来之后,建宁侯府也?被围了起来,而?卢瀚将自己一直关在书房里足足三天?没?有出门。
卢瀚一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妻子带着一众儿女全都聚在外头,看到他田氏的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侯爷,到底出了何事啊?”
卢瀚没?心情去?和田氏解释,“来人,为?我更?衣,”他看了一眼大?儿子卢赫,“你想办法去?和老夫人说一声,说我求见她老人家。”
“可咱们府上,”田氏哽咽着提醒道,“咱们侯府已经被京卫营给围了,侯爷您出不去?啊。”
长子卢赫道,“以前咱们分府的时候,两路中间是有一道小?门的,不过?后来封起来了,我去?那边试试。”
田氏顿时没?了声息,只羞臊的头都不敢抬了,“那个,妾身?,妾身?,”原本那道门留着说是她方便过?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只是建宁侯的位置越来越稳,隔壁便越没?有声息,她渐渐的懒怠去?了。
自己和嫡母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最清楚,建宁侯也?不想迁怒妻子,“那门是我让封的,与?你没?什么关系,”他轻叹一声,“都是姓卢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咱们和那边连邻居都不如,”
卢珍嘟嘴道,“还不是那边狼子野心,一直盯着他们不该肖想的东西,哼,父亲您又何必往那边去?呢。”
“你住嘴,若不是你,我卢家哪里会招来如此大?祸?”建宁侯眉毛一立大?声喝骂道。
卢珍登时被骂哭了,跺脚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便转身?哭着跑了。
二儿子卢赦跟着卢瀚重新回到书房里,从丫鬟手里接过?中衣道,“不如我让大?厨送热水过?来,父亲洗漱之后再过?去?吧。”
卢瀚抓过?中衣转身?往屏风后走,“不必了,我是过?去?求人的。”自然?是狼狈一些对方看着才心里舒服。
“父亲,到底出了何事?为?什么皇上会突然?想起大?伯来了?”卢瀚被调回京后,原本跟着他在蓟辽的儿子也?被他想办法调了回来,他不放心他们留在山如松手下。
卢瀚又是一叹,“罢了,你们也?都大?了,如今咱们侯府马上大?祸临头,你们也?不能什么也?不知道。”
他换好衣服见长子也?过?来了,“怎么样?那边怎么说?”
卢赫亲自带人砸墙搞的自己也?是一身?的灰,“咱们这边动静有些大?,那边有人来问,我便将父亲的话和她们说了,那边说老夫人这会儿正午歇呢,让您一个时辰之后再过?去?。”
“父亲,到底出了何事,”卢赫年纪更?大?一些,对当年的事有些记忆,也?更?明白能让一向要强的父亲向隔壁低头,那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卢瀚将自己被人检举和晋王私下勾联的事和两个儿子说了,“那信是洪妈妈从我的外书房里偷出来的,我的外书房什么时候连个不知所谓的妈妈都能潜进去?了?”
卢赫摇头,“怪不得?呢,早知道,”他一拳砸在身?边的书案上,“京兆尹过?来抓捧剑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让人将他带走。”捧剑是卢瀚身?边的小?厮,也?是洪妈妈的儿子,“肯定是小?玲死了,这对母子怀恨在心,陷害父亲,父亲,您没?和皇上说明吗?”
“皇上认定那信是晋王所书,”卢瀚痛苦的揉着额头,“晋王那边可有消息?”
卢赫摇头,晋王府被围的消息传到侯府,他亲自过?去?了一趟,结果人没?进去?,围府的京卫营将士也?不肯替他带话,“咱们在京城根基还是太浅了,那边府上又从来没?给咱们帮过?一点忙。”
他们将精力都用在了顺天?,疏忽了京城这边的经营,结果需要动用人脉的时候,才发现?举目无亲,连个打听商量的人都没?有,“父亲一向得?皇上的信重,如今珍儿又……”
卢赫说不下去?了,若卢珍嫁的是旁人还好,偏她马上要成为?晋王妃,这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建宁侯和晋王的关系,“您觉得?祖母愿意帮您?”
卢瀚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我会跪着求她,别的咱们也?不想了,”他看着卢赫和卢赦两兄弟,“我听说你的一个姨娘有了身?孕?还有赦儿你媳妇是不是也?有了?”
卢赫兄弟立马变了脸色,“父亲,”这是准备着要被抄家吗?
“先让她们躲起来,赦儿,对外就说你媳妇摔了一跤孩子有可能保不住了,”他沉声吩咐,“赫儿你去?和你母亲还有媳妇一起,将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理出来,”他闭了闭眼,“三分之一给你祖母,希望她看在这些财物的份儿上,能保住你们的孩子。”
“剩下三分之一给珍儿,皇上心里只有晋王一个儿子,他那边咱们还是要赌一赌的,”只是女儿那个脑子,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就这样吧。”
卢赫两兄弟已经泣不成声了,“父亲您想的太多了,您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绝不会这么对您的。”
“去?吧,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正因为?自己是建昭帝一手提携的自己人,他才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而?且连晋王都被围了,可见建昭帝有多生气了。
有道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建宁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当年靖安侯的事他还历历在目,朱家也?不过?是侯爵之位,晋王敢应许自己镇国公?之位,就这一点,建昭帝都不可能放过?自己。
……
谢寒雨第一时间听说了建宁侯府被围的消息,她登时慌了,顾不得?再和送米粮的老兵聊天?,转身?提着裙子就往晋王院子跑去?。
“姨娘,姨娘,”莲蕊被谢寒雨吓了一跳,贾姨娘可是有孕在身?,怎么能这么跑呢,“您慢着些儿。”
谢寒雨这会儿哪还想得?起来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外头一定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虽然?晋王没?被召入宫过?年,但谢寒雨打听到过?年的时候洛阳城里好几家都有丧事,连府外京卫营的兵士都在感叹今年过?年没?有一点儿年味,所以谢寒雨也?没?当回事,左右这会儿大?家心情都不好,晋王不出现?在人前也?是一件好事,省得?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又招人嫌。
但她绝没?想到建宁侯一回京就被关起来了,甚至连侯府都被围了,这是要完的节奏啊,她原还想着等建宁侯回来了,兴许这件事会有转机,毕竟建宁侯又不是真正的武夫。
“殿下,殿下,”谢寒雨气喘吁吁的闯进晋王常住的外院,抓住门上的棉门帘大?口呼着气,她连抬抬胳膊将门帘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莲蕊从后头追上来,“姨娘,姨娘您怎么样了?”
第142章 V章
一百四十?二、
李侧妃正在晋王身边服侍他用早膳呢,一边布菜一边嘀咕着谢寒雨这些天的行为,“妾身听大厨房的人说,她成天和外头那些腌臜东西们嘻嘻哈哈的,那些人的眼睛都粘在她的身上拔不下来了,殿下您也?不管管?再这样下去人家将咱们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晋王正准备摔筷子呢,就听到谢寒雨的声音,他霍然起身,“人呢?怎么回事?”
这阵子的消息可都是从谢寒雨打听来的,他一把推开挡住他路的李侧妃,大步往外走,听谢寒雨的声气,肯定是出了大事了,“寒雨?”
莲蕊已经挑帘扶着谢寒雨进来了,“殿下,我们姨娘,我们姨娘……”
谢寒雨直接扑到晋王怀里才?站稳了脚步,“无事,我没什么事,殿下,”她抬头时眼中全是泪水,“建宁侯府也?被围了,听说建宁侯一回京就进了宫,出宫之后?,京卫营便围了侯府。”
晋王差点儿没站稳,“消息可真?”
谢寒雨重重的点头,“守门的人说的,他们可都是京卫营的,营中调动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无人知道为的是什么?”
谢寒雨站直身子,拿帕子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一并抹了,“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和建宁侯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您不说咱们不知道该往哪儿想办法啊?”
“放肆,殿下的事岂是你可以随便问的?”李侧妃被晋王推了一把正觉得没面子呢,就听到谢寒雨如此不客气的质问晋王,忍不住大声斥责。
“你给我滚出去,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叽叽歪歪,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若真为殿下好,你就该让你娘家带来的人赶紧想办法往外递消息,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殿下的地方!”谢寒雨真想一巴掌呼到李侧妃脸上。
晋王被谢寒雨这么一喝才?醒过神儿来,皇上连建宁侯府都围了,肯定是自?己写?的那封信被发现了,“李庭兰,是李庭兰,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这和李庭兰又有什么关系?谢寒雨一把抓住晋王,“到底怎么回事?你哪里惹到她了?”
李庭兰可也?是穿越女,谢寒雨无力的倒在一旁的椅子里,“你还不说实话吗?”
晋王摆摆手,说了又有什么用,皇上只要?信了那封信上的内容,他就完了,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允许别人觊觎他的皇位的,即便那人是他的儿子。
……
楚琙一行在榆林并没有停留多久,榆林官场上下早就听说了这位王爷的名?声,对他的安排全无一丝违逆之意,让楚琙在榆林如臂使指,几天功夫就将?所有的事情?安排了下去。
他有心趁着这趟钦差之行将?陕甘一线都仔细看了,尤其是苑马寺和几处茶马互市,所以便没有在榆林多留,留下粮食便又往西直奔张掖而去。
曾固被他派回洛阳去了,楚琙身边跟着的是从洛阳疾行而来的牛先生。他已经有了年纪,一路奔波让老头子差点儿去了半条命,“殿下,甘肃是章和帝时才?从陕西分出来的,乃大晋最西之军事重镇,主要?就是军囤,其实咱们不去也?是可以的。”
楚琙的主要?责任是赈灾,但对于甘肃这样以军务为政的地方来讲,民政并不是最主要?的,而且甘肃巡抚和甘肃总兵两驾马车谁也?不服谁,实在是一滩浑水,牛先生的意思是他们粮食到了,浑水能不趟就不趟的好,最好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结下些香火情?
楚琙已经从孙大任那里将?甘肃的形势听了个七七八八,何止是甘肃总兵和巡抚两驾马车,布政使雷耀宗也?不是好相与的,“牛先生还有话说没,此处虽在边陲,却?得通商之利,又天高?皇帝远的,简直就是国中之国。”
牛先生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您只是负责过来赈灾的,甘肃镇的情?况并不在您的职责之内。不如从长?计议。”
楚琙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过来这一趟就是想见见这几个人和甘肃的情?况,至于其他就如先生所说,我现在力有不逮,而且如今甘肃这样子其实也?没什么坏处,总比一家独大的要?强些。”
他已经在陕西大开杀戒了,难不成还要?再甘肃也?再来一回?甘肃可不像陕西,被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二世?祖握在手里。
“只是甘肃如今的情?况,苑马寺还是设在榆林那边好了,”他不想自?己辛苦筹谋的事最终落到别人的口袋里,“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孙大任为何想做三边总督了,有些事情?想顺利推行,也?确实得由一个人说了算。”
牛先生适时道,“所以啊,天下之权须得握在一人手里,才?能不被人掣肘,当然,这个人也?得将?天下人真正当作子民。”
楚琙对牛先生的老生常弹早就无感了,一抖缰绳道,“走吧,咱们进张掖城,然后?就回京去,若再不回,只怕皇上该以为我要?占山为王了。”
……
建昭帝看着楚琙送上来的折子确实有些恼怒,“你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朕让他去赈灾,不是让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指手画脚去的。他不是受了重伤吗?受伤了不赶紧回来养伤,怎么又跑到甘肃去了?”
楚琙的折子李显壬早就看过了,他对楚琙关于重建苑马寺是举双手支持的,“秦王也?只是给朝廷一个建议,前?阵子顾尚书还在抱怨如今战马之数与五十?年前?相比,居然少了三分之二,老臣虽不懂这些,但却?知道北边鞑子最擅马战,若无战马,咱们的将?士真的就要?任人鱼肉了。”
建昭帝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重建苑马寺不要?银子吗?还有这样的折子为什么是楚琙写?的?
“李相也?赞成秦王的意见?”他目光阴沉的盯着李显壬,想听他又要?怎么说。
出了建宁侯的事,建昭帝每每看到这些大臣,都会想这些人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没将?这个国家给治理好?尤其是见到李显壬这种?老臣,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在遗憾宣诚太子没活到现在?
李显壬显然也?是做了准备的,他将?一份折子捧给建昭帝,这是建昭十?年原陕西巡抚潘文杰请旨整顿苑马寺和茶马互市的折子,“建昭十?年时,大晋每年需战马四十?万匹,但咱们每年连二十?万匹都不能保证供应,而且茶马互市上以茶易马,却?因不懂马匹,换来的马匹里,许多都不符合战马的标准。所以潘文杰便提议由督察院派出御史做为巡茶御史,将?茶马互市和苑马寺统一管理。”
建昭帝看着那本厚厚的折子,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既然当年此事没有被内阁批行,其中必有其繁难之处,现在再提出来做什么?”
建昭帝的态度完全就在李显壬的意料之中,他心里一叹,这位什么事都不想管的皇帝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秦王也?是少年意气,想来是在西边听到边关将?士的抱怨,才?上折子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
“边关将?士的抱怨?他们抱怨什么?每年几百万两饷银发下去,他们有什么可抱怨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捅到了建昭帝的肺管子上,他勃然变色,“怎么?固原镇甘肃镇的总兵也?都觉得朕是个废物?,靠他们才?能坐稳这江山?”
李显壬被建昭帝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恭立,“皇上何出此言?”
建昭帝冷冷的盯着李显壬,“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想什么?”李显壬下意识的反问,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失言,“皇上登基至今二十?二年,宵衣旰食一心为民,臣等俱都看在眼里,怎么会生出那等悖逆的心思?”
建昭帝被李显壬惊惧又恭顺的姿态取悦了,复又坐下道,“你也?不必吓成这副样子,朕也?不过随口一说,”他将?楚琙的折子丢到一边,“赶紧让秦王回京,再这么下去他是想插手地方政事不成?”
这位皇帝真的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李显壬再次起身应了,才?要?告退,就听建昭帝又道,“宋恒臣是怎么回事?这病是好不了了么?”比起李显壬,他还是觉得宋旭涛更顺手一些,李显壬是事事都要?向?他请旨,毫无一点儿相臣的自?觉,不像宋旭涛,什么事都替他想到也?处理了,“你替朕去看看,若是能上朝,就让他上朝吧。”
李显壬也?不生气,对他来说,宋旭涛一病两个月,足够他悄悄做许多事了,现在正是他功成身退的好时机。
……
朝廷因为晋王和建宁侯的事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但对李庭兰来说,过了年这一个多月却?是她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没有晋王的算计,也?没有谢寒雨的搅扰,连叶氏一家都闭门守孝去了,她也?成了闲人,除了偶尔在收到秦王的信的时候被李显壬瞪上两眼,再无其他能让她心中起波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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