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东曼
虞怜倒是说:“信别忙着寄,咱家后山上就是一块好地方,空了我带言儿行儿果儿上山采些山货,晒干了一块寄京城去,我爹娘在京城没吃过乡野味道,让他们尝尝鲜也好。”
“如此也好。”
“明儿个还有什么事安排?”
“倒是没太大事,那块地整好了,我想着去镇上寻寻种子,看种上点什么,眼下季节正炎热着,种什么都不合适,等天气凉快些再说。”
“怜儿你自个儿拿主意,这事儿咱一家全不懂,要是实在闹不明白,佃租给村民也省得。”
一家人随意闲聊着,梅姨娘想起来什么,忽然说:“怜儿,今天办席面时赵寡妇家那个儿子跑咱家灶房后门站了会儿,不知是要干什么,我问也不答话,一溜烟就跑了。”
第65章 救人 ◇
◎都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这对母子了吧?◎
全家人对赵寡妇这个人印象都不深刻, 甚至老太太和陈氏还疑惑问:“这是谁?没听过啊。”
今天吃席面几乎全村人都来了,就没见过这号人。
倒是虞怜记性强一些,隐约记起来二大爷提过一嘴儿。
梅姨娘当下也把三树媳妇告诉她的那番话说了说, 补充道:“都说那人不好惹,怕有什么事回头又连累到咱家, 我就想着跟怜儿你说一说。”
虞怜点点头夸了梅姨娘一句,说她细心周到, 梅姨娘被一个小辈夸了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有一些高兴,像是得了鼓励继续说:“人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前咱家来了上邑村这么久,甭管是什么大事小事都没见过这对母子, 今儿个咱家办席面,她儿子反倒独自一人来了, 且哪里不去,偏偏站在灶房后门, 我这才觉得蹊跷。”
虞怜也有这种感觉, 她想了想说:“虽然这会儿有些晚了,但我怕有什么事, 爹你若方便的话,叫上几个村民一起跑去他家看看?”
华詹自是无有不应的, 双胞胎也囔囔着说自己是小男子汉了也要跟着一道去,华詹也不阻拦, 带着双胞胎儿子就跑出去了。
他家住在河边, 离着村正中心还有些距离, 但华詹习过武, 腿脚极快, 两个双胞胎拖了后腿在后边哇哇叫着“爹等等!”
华詹回身过去, 一手拎一个儿子,往村中心赶。
他虽是个武人却也周全,哪怕身边带着两个儿子也知道避嫌,既然那赵寡妇不好惹,是非多,他便沿路多喊了几个村民,诸如华三树华大树兄弟,路过村长家还喊了村长。
村长不说和华詹家的矛盾,早先因着村学的事情,赵寡妇闹到他家来,好一阵地闹,差点一头都撞死在他家门口,因而村长看这赵寡妇也不是顺眼的,他心里头不想去,但作为村长,假如村民出了事,他不去看看说不过去,自个儿不去怎么办?
干脆喊了二儿子跟着跑一趟,这个倒霉儿子在华詹家给人家白白地免费干活了几天,回来反倒是说起她家的好话来,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华铜锣跟着一道走,几个都是大男人,赵寡妇却是一个独身妇女,大树三树回头又把自己老娘和媳妇也喊上了,一行人热热闹闹去了赵寡妇家。
这会儿虽说天已经黑了,但夏天睡得不那么早,也才刚吃过午饭,多数村民都在院子里纳凉,打眼一看,一行人往自家门口过,就跑出来问咋回事?
三树把事情一说,“赵寡妇的儿子今儿个跑去木头叔家灶房站了会儿,怜儿姑娘担心出事,就喊我们过来看看。”
有些人一听也感觉奇怪,“都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这对母子了吧?该不是真出事了?”
这阵子村子里忙着农忙,跟着又忙着虞怜家建房开荒的事情,还真没有多少人关注过她家。
这么一说,好些人回忆下,还真有一段时间没见着赵寡妇了。
“她哪怕不跟人来往,总归得出来干活儿,摘点菌子野菜、给地里头除除草,去河边洗洗衣服,这些事都得出门干啊,咋就没见着人?”
越说村民们越觉得像是出了事,虽然往常跟赵寡妇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间联系也不深,但到底都是一个村的,何况人家孤儿寡母的确不容易,一行人脚步越走越快,沿路还跟了几个人加入进来,既是想凑热闹,也是担心出了事。
赵寡妇家并不远,也是村中心的位置,到了那,大树媳妇和老娘跑去敲门,但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声,也没人开门。
这时村民们感觉不对劲,忽然一声巨响,原是华詹察觉不对一脚踹开了大门。
所有人下意识往里头跑。
赵寡妇丈夫离世得早,夫家的婆婆公爹也离得早,丈夫的那些亲戚兄弟分了家便没再管过他们,甚至还想占他们家便宜,把丈夫留下的那些田地和房屋侵占了,好在赵寡妇不好惹才保下来。
她家家贫院子屋子都不大,踹开大门进去便是院子,再往里头走几步就进了里屋,一间堂屋甚至没有另外的灶房,正堂前就立着做饭的灶台,锅碗瓢盆也乱七八糟叠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甚至连单独的木柜子都没有。
再边上应是一张吃饭的桌子,华詹心细,上手摸了摸发现桌上有好多灰尘,想来是多天不曾开火了,至少这张桌子和灶台是鲜少动过的。
村民们看这样子,也吓了一跳。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烟也没有点着灯。
大树媳妇胆子不输给汉子,她细却也急躁,感觉出了事就大着胆子往里头走,堂屋进去左手边便是两间隔开的房间,一间是赵寡妇自己个儿住着,稍微大的那间给儿子住,因着儿子要念书便把最好的房间给他住着。
大树媳妇和三树媳妇妯娌俩分别敲了两个房间的门,都没有人应声,干脆就推开门进去。
里屋同样是黑漆漆的看不见任何,好半晌,听见赵寡妇那间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赵寡妇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是天儿吗?天儿……回来了?”
大树媳妇点了火折子照明了才一脚踏进屋里。
进去就感觉一阵难闻的奇特味道,像是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屋里又久不通风,这味道便显得格外的浓重,
大树媳妇问:“是赵嫂子吗?你咋地了,能起身说话吗?”
她逐渐走近了,火折子照亮了赵寡妇的脸……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甚至泛着死气沉沉的青黑色,大树媳妇吓了一大跳,赶忙问:“这是咋了?生病咋了?怎么不请个大夫看看?”
听见大树媳妇的声音,村民们也都陆续进来,只见赵寡妇面色枯瘦苍白,应是病了许久了,可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挣扎,宛若活死人,却不见她最疼爱的儿子在跟前伺候着。
哪怕赵寡妇这个人再多的不是,再惹人不喜欢,她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却是掏心掏肺的好,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他,还得拼死累活攒钱给他买文房四宝,供他念书,这样的好,老母亲生了病,他咋能不在跟前伺候?
大树媳妇生气问:“华天曲呢?那小子跑哪里去了?就任你这么病着?”
赵寡妇干咳了声,想说话却张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大树媳妇看着怪可怜她的,连忙跑出去倒了杯水给她灌下,赵寡妇这才发出声音,缓慢说:“天儿是个好孩子,家里没吃的了他跑出去找吃的,后面回来又说去山上给娘找药……”
她眼泪掉了下来,也不知道一个险些脱水的人哪来那么多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泪,“劝不住,劝不住……他那么小,上、上哪里找药?”
赵寡妇看向屋里所有人,人在虚弱的时候还顾得上什么面子?祈求地看着他们,“求你们去找找天儿……他去了好久、好久,没回来,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天黑了?求你们了……”
三树媳妇忽然想起在虞怜家灶房的时候,那孩子站在灶房后面是想干什么,兴许是想找点吃的回来给生病的娘吃,回来发现娘还病着,就想去找药材给她。
“村里那个赤脚大夫呢?”
赵寡妇已经没回话了……大树媳妇用火折子走近照了照,才发现人一口气松下来昏死过去了,再一摸她的额头,能烫死个人。
她立即大声说:“快,先救人!谁腿脚快,跑去把大夫给找来,大树你找几个老爷们一块去山上找找华天曲那孩子,去跟二大爷和村长说一声,让他们组织人手。”
都这么晚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二岁男孩独自一人在山上,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可想而知。
虽说近年来没见过什么猛兽,可难保不会在深夜里在山上碰上呢?
三树腿脚快,他当下就立马跑去赤脚大夫家,村里头的赤脚大夫住在村头,就在张屠夫家旁边,离着村中距离不远不近,跑得快的话,半柱□□夫能到。
等村长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赤脚大夫在三树的背上被背着哼哧哼哧地跑过来,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却没时间给他换了。
三树将人推到屋里,让他快点看人。
村长脸色不好地站在院子外面,指挥着村里的大老爷们去上山找人,这时候宗族式村子的优势便很快显现出来,一个人出了事,全村便出动找人,大晚上的没有一个人抱怨,哪怕懒汉华三多一行人也没说个不字。都想着快点找到那娃娃。
村长说:“你们去一半的人去山上看看,还有一半的人在村里和附近的地方找找,谁先找到了就跑到这边来报信,这会儿还早,别折腾到半夜,到了那时才麻烦。”
村长吩咐下来,所有老爷们就开始行动起来找人。
这时赤脚大夫出来,喘着气说:“都病入膏肓了才想着找大夫?这不太好了啊,缺了一味药,这药镇上药堂也不一定有,兴许得去县里。”
第66章 竹影 ◇
◎他看着下面的场景眼睛有些发酸,主子不在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办?◎
大夫说完这句话忽然又拍了拍自己额头, “我想起来了,一月前,这家人是找我过看, 当时情况还好些,我说了找不到这味药治不得了, 让他领到县里或镇上给厉害些的大夫瞧瞧,反正我是没没本事, 我治不好。”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喘口气,把所有人急死了。
“你倒是说啊, 这是一味什么药材,跟华天曲去山上有什么关系?”
赤脚大夫:“这味药材叫做红庾花, 长在深山处的悬崖峭壁上,还非得晴天开花, 若是开了花遇上雨天就毁了, 如能采到新鲜的红庾花将其简单炮制拿到药堂里卖至少能卖百两银子,说是堪比百年人参也不为过。”
“里头那个妇人身上积疾已久, 就是需要红庾花这样的烈性药将她身上经脉冲一冲,冲去了病气便还有救。”
三树抽了抽嘴角, “华天曲那孩子去山上莫非是这个原因?这么贵重的药物我咋没听过?不能是长在后山吧?”
赤脚大夫捋了捋胡须,“我当时提过一嘴, 听说后山的悬崖上有人曾见到长过一株红庾花, 我也不确定真假, 毕竟我这么大岁数了, 勉强能上山采点别的药物, 若要爬到悬崖峭壁上却是难了, 因而才建议他带他娘去县里或镇上瞧瞧正经大夫。”
话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才明白华天曲为什么不声不响一个孩子自己跑到了后山。
妇人们最是心软,听不得这样的事,三树媳妇抹了抹眼睛。“这孩子咋这么傻……大人都不敢爬上去,他一个孩子咋上去?这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赵寡妇也不是个会养孩子,只晓得对他好,可是一天天拘着华天曲在家念书写字,也不叫他出去外头跑一跑,帮着家里干点活儿,把孩子养得文文弱弱的,手里没有半点力,怕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这么晚了在山里不出事才怪!”
村长关键时候还算靠得住,打住了村民的话,大声说:“别说这么多了,既然有了方向就赶紧去找,你们这些人全部去山里找,特别是悬崖陡壁方向的一定要快去把华天曲给带回来!”
这一晚上,上邑村的村民刚从虞怜家吃完席面,也顾不上睡,一整晚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派出去了年轻男人组成长长的队伍上山找人。
因为那片山就在虞怜家后面,要过去必然会经过他们家,虞怜便看着村民们举着火把叽叽喳喳地走过来。
她走出来,不待她询问,大树媳妇就把事情说了。
虞怜叹了声,没想到那个孩子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到她家后厨,假若白天的时候就发现异常,兴许能阻止他。
梅姨娘听了后也有些愧疚:“都怪我不当一回事,我以为小孩子家家的应当事情不大,当时正忙得不行,又是这样的日子,想着忙完了再跟怜儿你说。”
虞怜摇摇头,“这没法怪你,你能想到要跟我说一声便已经非常谨慎了,寻常人不搭理一个孩子便是了,哪会想到这么多?”
三树媳妇想到自己中午说的那番话,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梅娘,这不关你的事,倒是我说了让你别理会他,怕麻烦惹上身……要不是你跟怜儿说了,木头叔也不会大晚上跑去寻,他不去我们便也没法发现他家出了事,如何能出来找那小子?”
“让他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待上一晚上咋还能不出事?现在就盼着那个孩子手脚慢一些,就着附近好找些,要是跑远了不定能找到人。”
男人们陆续上山找人,女人们便留在山脚下,说着话。
三树媳妇说完,有人问:“怜儿你咋知道不对劲,知道叫你爹出来找?”
虞怜往后山看了眼,有些担忧,她公爹也上去了,把双胞胎交到她手上。
“大家都说赵寡妇母子平时很少出来跟人来往,今天我家办席,她没来是正常的,但他儿子却跑到灶房后门,这便不太对劲了,所以才想这让我爹去看看。”
“怜儿你真善良。”
“是啊怜丫头向来顾虑周到,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京城国公府的大小姐,还让她管着家?”
虞怜:“快别说我了,赵婶子那边怎样?”
大树媳妇:“唉,她病了。说起来都是因为她的病,华天曲这小子才跑去山上的,那个赤脚大夫说有一味药叫什么红什么花的,这个药贵重极了,只县里的大药堂有,还说兴许这后山的悬崖峭壁上也有,这孩子连饭都吃不上了,当然没银子带他娘去县里看大夫,所以就一个人跑去了山上。”
“怎么这样傻,有事情不会求助别的大人?咋的憋了一口气,自个儿逞强跑去后山?”
“还是得怪赵寡妇,她自己性子偏激也罢了,把这个孩子也养成孤僻性子,若不然咱村里随便一个孩子都晓得遇着事了,假如家里大人靠不上,就知道找别的叔婶问问办法,他就不会,就知道自己闷着头上山!”
女人们左右担心着事也不想回去,就进了虞怜家的院子,几个孩子进屋里搬来椅子,就坐在院子里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赵寡妇说了一顿。
要不是顾上她还是个病人,批评还会更猛烈些。
早先陈氏刚来村里不跟村民来往,都被背后说了一顿,赵寡妇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心里对她有意见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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