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多乐
阿沅许久未进食,只能喝粥暖胃,听老太监所言,阿沅粥喝一半停了下来:
“病根?什么病根?”
老太监本想说什么,摩柯淡淡打断他:
“小毛病罢了,阿沅已经很累了,让她一个人休息吧。”
摩柯冲阿沅笑了笑,眸底聚着温润的光:“好好睡吧,明天再来看你。”
阿沅也笑:“好。”
——
往后蛮长一段时间,阿沅就宿在摩柯殿内,平日足不出门,就和摩柯喝茶谈天说笑,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即便是不聊天的时候,两人相伴看着日升日落、满院碧绿的爬山虎,时光似乎都慢了下来,几乎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真是过了难得的一段舒适的时光。
此刻日落西山,天边烧了一片粉红色的海洋,淡金色的余辉在粉红色的海洋中沉浮。几天前摩柯亲手做的秋千便派上了用场。
秋千就置在爬山虎下,算是繁琐的工程,老太监本想叫几个小太监着手操办的被摩柯阻止了,即便是老太监想帮他一把也被他拒绝了。
他看似温柔如水的人,事实上摩柯也确实是将谦卑和煦几乎刻在骨子里的人,然而对某些事,某些在常人面前觉得不起眼的事他近乎执拗的固执。
比如这个秋千,他不想假手他人。
即便他从未做过像这样的手工活,可又如何?
他要这个秋千从每一根木块的取材到最后的打磨成型,一切的一切都出自他手,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这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属于他一个人的。
等他将他亲手做的秋千完完整整交托于阿沅时,这便是属于他们两人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摩柯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只有在夜幕时偷偷做着这一切,等他将他付诸几个日夜做好的秋千交给阿沅时,他将伤痕累累的手藏在身后,双眸比星辰还明亮:
“喜欢吗?”
阿沅却不答,而是盯着天边逐渐从粉色燃烧成焰火的朝霞,嘴里喃喃着什么。
摩柯嘴角的笑微微一滞,凑上前:“你在说什么?”
阿沅终于回神,终于将视线投在他身上:“四十三天了,他离开四十三天了。按理来说……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
这段时间她没有一天不煎熬,没有一天不在想沈易,她没有办法在欺骗自己,也没有办法再视而不见。
她慌张之下紧紧地攥住摩柯的手,“真的就……打探不到一点消息吗?他是生是死,是吉还是凶,一点也打探不到吗?”
摩柯眸中的光黯淡了下来。不过唇角仍是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他反手在她袖上轻拍了两下,轻声安慰她:“放心吧,沈兄不是常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
阿沅骤然甩开他的手:
“每次都这么说!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关于他一点点消息就这么难吗?!”
摩柯愣住了。
阿沅瞪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猫瞳一下就红了,一滴泪倏然从眼角滑落。
摩柯怔了一瞬,有些无措:“你……你别哭……”
然而泪水像珠子一样不断从眼眶里滚落,他想用手替她擦掉,动手时却想起双手布满了被木刺刮过的伤痕,犹豫之际阿沅低声跟他说了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朝你发火的,我、我很羞愧……对不起。”
话落,少女闷头跑走,摩柯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从背后伸出的手在半空滞了一会儿终究无力的落下。
在一旁敲了好久的老太监从旁走过来:“殿下不去追吗?”
摩柯垂下眸,掩住眸中思绪,摇了摇头:“她需要的……也不是我。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老太监轻轻叹了口气,将肘间的披在摩柯身上,嘴里嘟囔着:“阿沅姑娘也真是的,这么明显的秋千的都没瞧见,枉费殿下废了这么多心思,手指都差点划破了……”
摩柯骤然手捂脖子闷哼一声,屈膝半跪在地,老太监顿了下大叫:
“殿下…殿下可是又犯了旧疾?”
摩柯摇了摇头:“我没事……别告诉她。”
话落便捂着脖子匆匆离开,披风滑落在地,老太监低头捡起时,摩柯已不见了踪影。
——
后院,水井处。
摩柯一手捂着颈,一手撑在水井上方,水井倒映着他一片苍白的俊容。
他剧烈喘着气,额间、鼻翼俱是细密的汗。许久方才放缓了呼吸,他捂住脖颈的手战栗着缓缓放下,只见因剧烈奔跑后松散的领口内,露出一排细细密密墨水书就的梵文,梵文下是犹如心跳一般,附着于肌肤上时隐时现的苍青色鳞片。
水井本平稳的水面无风泛起波澜,倒影中本苍白儒雅的少年眼睛一闭一睁后,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举止眉间却换了一个人。
邪肆、鬼祟而阴鸷。
“他”笑着对摩柯道:
“终于又见面了,小摩柯。”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多写点的,忘记带电池了啊啊啊啊啊啊!只能明天多写啦。
这段剧情最多会在两三章内结束,也就是阿沅马上就会恢复全部的记忆啦,明天见啦!
第141章 141 ◇
◎“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你敢说你心里没鬼?”◎
一个月前——
破败寂寥的冷宫。
席卷全身的热浪退却的一瞬间, 摩柯仿佛溺水的人骤然浮出水面剧烈喘着气,如水草般密匝的长睫一动,终于睁开了眼。
可惜许久未见天光加之满室阴暗, 可视之物不过咫尺之间。视线朦胧游移之际, 一道清冷的近乎不近人情的声音传来:
“你被冥蛇寄生了。”
他一顿,顺着来声看去, 只能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床榻前冷冷的看着他, 他辨不清面目, 却始终记得那双璀璨琉璃般的金色凤眸冷冷俯视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确实, 他冷漠的声线已然在宣告死期:
“冥蛇乃邪物, 在你被冥蛇寄生的一刻, 已无药可救。冥蛇会一点一点蚕食你的魂魄、灵识,直到彻底占据你的躯壳。我只能帮你暂时压制住毒素蔓延,至于今后如何与冥蛇共生甚至放弃生命将躯壳交托冥蛇, 看你自己了。”
话落那道人影便施施然走了。
床榻上的摩柯怔愣了一瞬,跌跌撞撞的下榻,被榻下昏迷的老太监绊了一跤, 此刻他的视线也终于适应了黑暗,他跌跌撞撞的终于寻到了门前, 拉开门——
不远处, 依稀银月笼罩着的两人, 小的依偎在大的怀里,他看到阿沅被那青年扛上了肩头, 他瞳孔一缩正欲追去时, 眸光瞥见少女藏在散乱鬓发下的晕红以及, 犹豫着、终于小心翼翼虚虚拢上青年肩颈的双臂, 摩柯怔在了原地。
傻傻的看着两人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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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后院的水井处。
古井无波的水面上映着一张明明是摩柯清俊高洁的五官却邪肆非常的面容。
“他”笑着凝着水面上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压制不了我的。”
“为什么抗拒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可以实现你想实现又不敢实现的。”
“眼下沈易走了,没人是你的阻碍。人此刻就在你面前,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摩柯苍白的俊容瞳孔一缩,撑在水井上的手臂鼓起根根青筋。
不用多说,彼此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我只不过释放你内心的想法,小摩柯。”
“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你敢说你心里没鬼?”
“如果我是你……”
摩柯骤然离开,水面上同他一模一样却邪肆非常的面孔冷笑着吐出两字“懦夫”,随着摩柯的离开消弭无形。
——
阿沅打从转身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把火气撒在摩柯身上?是她疯了还是摩柯欠她的?
她凭什么这么对待别人?
她凭什么?
怀着这样的心情,阿沅彻夜未眠,翌日一大早就冲到摩柯房里赔礼道歉,可惜扑了个空。
老太监:“沅姑娘来的不巧,殿下出门打探消息去了,可得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阿沅一愣:“打探消息?打探什么消息? ”
“自然是沈国师的消息了,不是沅姑娘希望的么?”
阿沅哑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太监却是一笑:“老奴还得谢谢沅姑娘呢!殿下虽贵为九皇子却随了母妃的淡然性子,小半生来无欲无求,不怕姑娘笑话,姑娘没出现前,老奴当真怕殿下真去剃度出家了去! 所幸姑娘出现了……”
阿沅还在等着老太监的后话,他却不说了。
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阿沅笑,阿沅当即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当初玉陶也是这么看她的。
不过她没说什么,这毕竟是摩柯视为亲人一样的人,阿沅只能说:“那……我回去等他。”
同时她也期待着……沈易的消息。
可当晚她并没有等到摩柯,而是等到了玉陶。
玉陶身着一袭烈焰般的红裙,好似一团火冲进来的时候没人拦得住,老太监将将挡在阿沅身前,抖着嗓子一脸惶恐:“三、三公主,您、您和二皇子都被陛下下令禁足令,沈国师回来前不…不可出……”
“滚开!”
玉陶一手将他推开,染着朱红豆蔻的指甲在老太监颜面上划下三道深深的划痕,顷刻鲜血淋漓。
“为什么都骗我?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