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多乐
“意味着梦境只会愈加凶险难测!在宿主的梦境里,宿主就是天,宿主就是神!就好比……识海。主人,如果你在识海内察觉到外人会如何?“
阿沅毫不犹豫道:“即刻绞杀。”
“是的。”彼岸花盯着她,猩红的蕊丝勾连着她的指尖,“梦兽便是蛰伏在人最深处梦境的硕鼠,梦境的最深处是比识海更私密更复杂的地方,是连本人都不知道,哪怕是黄泉碧落也不能抵达幽暗内心……
一旦察觉到外来物,即便他自身不想,他梦境深处的潜意识也会将你绞杀殆尽!”
作者有话说:
①②出自《桃花庵歌》唐寅
出去撸串啦,明天多写点!
明天见啦!
第66章 66 ◇
◎哪怕缩水了十倍,阿沅一眼就认出了,这不就是季陵那厮么!◎
阿沅一瞬间瞳孔紧缩, 眸光震颤着,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内。
猩红的蕊丝勾着她的小指,似是安抚。继而蜿蜒往上, 勾着她精巧的下巴轻轻抬起:“世人皆说我等邪物狡诈多端, 变化难测。殊不知人心鬼蜮,那才是一等一肮脏、龌龊、险恶诡谲之地……啧, 是我等所谓的‘幽冥邪物’看了也要说声恶心的东西呢。”
阿沅凝着那吐哺的蕊丝, 默了一会儿道:“我该如何破局?”
“不知道。主人只需知晓, 天下八千幻术师,所谓千变万化的幻术其实万变不离其宗, 术者, 攻心为上。‘心’是人最脆弱也是最顽固之地, 这个答案得主人自己寻找。”
彼岸花忽的一顿,语气委屈下来,抚着她的蕊丝也变得缠绵多情起来, “主人,你也不想被那等阴沟里的臭老鼠吞入腹中吧?我死都不要!所以主人你一定要活下来啊,我这千百年来头回认主, 黄泉的姐妹们都瞧见了,你可不能给我丢面儿啊……”
阿沅失笑, 抚在下颚的蕊丝好似挠痒痒一般, 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拂开了它, 踌躇了一会儿,诚实道道:“我……我尽量?”
彼岸花:“……”
脚下扁舟晃荡了一下, 水涨船高, 彼岸花肉眼可见的蔫儿了下来, 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 一边还不忘打气:“主人你说的什么话!不能自暴自弃哇!糟了,我不能多留主人了,万一被那臭老鼠发现就不好了,对了,我还要告诉主人个事儿。我的藤蔓遍寻山头也没发现一丝薛时雨、沈易等人的气息,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也被臭老鼠藏在了梦境里。若是主人败了,他们同样也会被梦境吞噬,准确说是被臭老鼠吃掉……”
阿沅微微一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知道马上要从识海出去了,她怒道:“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哈?这很重要吗主人!”
阿沅无法再回答,在抽离出识海的最后一秒,她听到彼岸花隐隐约约的声音:“……我相信我的眼光,是主人的话,一定可以的!主人可不能辜负我呀……”
阿沅复又睁开了眼。
仍是一树繁茂的桃花,她也不知在识海里呆了多久,起身时身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桃花瓣儿,她指尖蜷了一下,发现掌心多了一枚——海灵珠。
略略想了一下,她便知道了彼岸花的意图。
她毕竟是妖,身上携有妖气,海灵珠虽然在梦境中被压制发挥不了应有的能力,却能掩饰她身上的妖气。
在找到破境的答案之前,她要做的便是将自己隐蔽起来,不被宿主察觉。
她茫然四顾,此刻日薄西山,好似天地晕了一层昏黄的暖光,四周皆种满了桃花树,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明明是宜人的风光,阿沅却独自越呆越觉得冷。
难以忽视的冷意不断往骨头缝里钻。
在她学会用花粉控亡灵之后,多多少少也了解了点儿幻术。幻境会反映出宿主的心境,不光是里头会发生些什么事儿,小到连一块瓷砖的颜色都能反映出宿主是喜是怒,是连宿主自身都不知道的,他对记忆中的这一段时光是抱有怎样的心绪。
四周乍一看是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却越看越假,好像蒙了一层雾的镜花水月,褪了色的画一般虚假。
她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对了,要先找到宿主——季陵。
这是阿沅生平第一次侵入他人的人生,更何况是这厮的人生!说起来,她和季陵也不过相识了三年,也不知这是这厮的哪段人生经历……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①
一道稚嫩的童声隐隐约约传来。
阿沅愣了一下,忽的想起在她昏迷去识海之前,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②
阿沅顺着这道童声寻了过去,穿过一片桃花林便是一汪湖泊,湖泊旁一间茅草屋盖的农舍。
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唯有一个孩童面对着孤墙站立着,低垂着头颅,负手,犹如一个小大人一般喃喃背诵着。
阿沅略略思忖了一下,垫着脚尖更靠近了些。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③
童声忽的一顿,阿沅微微怔了下,尚未反应过来,那孩童豁然转身,明亮的双眸直直看向她的方向!
阿沅猛地被盯住,霎时屏住了呼吸。
孩童忽的两手做成小喇叭的手势围在唇上,小声道:“出来吧,我看到你啦。”
阿沅一怔,继而心门那处剧烈跃动着。
“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儿。”
阿沅背抵在一颗桃树后,掌心全是汗,捏得紧紧的。
“你再不出来,我要去抓你喽。”
阿沅:“……”
“咚、咚、咚”,心门那处几乎快跃出胸腔。阿沅握紧了双拳,咬牙,将要踏出去时,忽的足旁一丛乱草颤动了下,跃出一只小兔来,一蹦一跳的跃入了孩童的掌心!
孩童犹如捧着珍宝般抚摸着掌心的小兔,从袖内拿出一小根萝卜来:“小兔,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桃花树后,阿沅背抵在树身上重重喘着粗气,汗湿的掌心紧紧握着海灵珠。
幸好,幸好没被发现……
不过……
阿沅喘匀了气,从树后侧目看去——
同样的一双含情的桃花眸,粉雕玉琢一般好似王母娘娘座下的善财童子,哪怕缩水了十倍,阿沅一眼就认出了,这可不就是季陵那厮么!
为什么这厮这么小就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该死的,不愧是他!!!
不管大的他还是小的他,总能把她气死!!!
阿沅阴着脸盯着他,却越盯越困惑了,眼前这个孩童估摸只有六七岁大的孩童……真是季陵么?
孩童望着掌心的小兔子,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好像装满了漫天星辰。嘴里还嘟囔着:“慢点吃,慢点吃,明天我还给你带吃的……”
是真的喜爱,阿沅远远看着都觉得心软了一片。
可是她印象中的季陵,不是这样的。
不要说妖、人或动物了,除了薛时雨,他对其他人或物从来都是冷心冷肺犹如石头做的人一般。
她也曾听时雨姐姐说过,这厮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德行,所以这个小孩儿……真是他么?
阿沅狐疑的盯着,孩童忽的望了望天,阿沅也跟着看了看,暮色四合,天暗了下来。
孩童的小脸忽的变得苍白,他催促着掌心的小兔:“快点吃吧,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阿沅正疑心着,忽然身后“嘎吱”响了一声,她连忙躲回树后,农舍的门开了,却没见人出来。
从里头传来一道沉闷的男性嗓音:
“滚进来。”
阿沅侧目看去,孩童苍白的小脸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他有些无措的将小兔放在了草丛里,嘴里慌乱的嘱托道:“我、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阿沅皱着眉看着,忽然农舍内疾步走出一美妇,容貌极美,她踱步到孩童身边,将他身上的衣衫理好,低声道:“快进去吧,你父亲要生气了。”
美妇牵着孩童的手走进农舍,阿沅藏在树后眯着眼看,指甲在树身上划下一道印记。
这个美妇身上,有妖气。
而且她没看错的话……她额角有个“奴”字。
是个已对人立下妖誓,被除妖师驯化了的妖宠。
阿沅打量了下这四四方方的农舍,终于寻了一处墙根蹲下,门户微张,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声音:
“若将……富贵比、比贫贱,一、一在平地一……一在天。若将…贫贱比、比……比……”
阿沅抱臂立在墙根处,眉心拧成一道小山丘,什么嘛,明明在外头背对那么流利,怎么现在背不出来了?
“比什么?”
男人冷沉的,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即便是阿沅也忍不住心里颤了一颤。
“比……比……”
孩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不知所措,忽然一道刺耳的掌击声传来,伴随着一道怒喝:“一首诗三天都背不下来,是不是又去偷玩懈怠了?!!”
阿沅心里一提,猛地站起来,凑到窗台下,只见孩童匍匐在地,右脸肿了好大一块,白嫩的肤上登时浮起骇人的青紫掌印。
而立于他面前的男人,跟成人的季陵足有七分相似,只是眉间的戾气更重,浑身上下充斥着滔天的杀伐之气,活脱脱一个十年后的季陵。
孩童于地上喘息了片刻,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低着头颅,低声却坚定的道:“我没偷玩。”
“没偷玩?没偷玩区区一首诗三天背不下?”
男人又是一脚重重揣在孩童腰腹上,惨烈的痛呼后,阿沅以为他再也站不起来了,明明就如纸片单薄,还没到她腰上的个子,孩童却咬着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面白如纸,冷汗岑岑,轻声而倔强道:
“我……我没偷玩。”
“好啊好啊,还学会说谎了是吗?”男人脸上怒气更重,两三步上前,拽着孩童的衣领直接将他掼在了地上!
怒视着他,面色铁青:“还敢不敢顶嘴!”
孩童的额角撞上了墙,正巧就是阿沅背靠的同一面墙。
墙上沾了他的血迹,他的额上汩汩流着冷汗,他卧伏在地好久都没动静。阿沅都疑心他断了气时,低低的传来他犹如猫叫似的声音:
“我……我没……我没偷玩……”
阿沅怔住了,指甲无意识紧紧抠着墙体也浑然不觉。
她原先还有些疑心这孩童是不是季陵,现在确认无误了,确实是他。
明明只要低头认个错就能免去毒打,就是被打死也不认。
这份傻气的“倔”除了他没有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