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多乐
而且阿沅是见过这和尚坐怀不乱的圣人模样,虽说不大信, 可记忆中手段狠辣将琯琯镇入湖底的也是他……
同一个人真的会有两幅面孔么?
会么?
这和尚还真是一身的谜……
“在看什么?”
清泠泠的声音响在耳侧, 阿沅愣了一下, 忽的一道清冽的气息袭来,虚弱中带着隐隐的不虞:
“又是他?”
“你醒了?”倒是没想到这厮会这么快醒来,冷不丁被书生打断了思绪, 此刻他们在一处水畔旁的树荫下勉强避着光,本来就窄,他还硬凑上来, 就更挤了。
远远看去好像被书生拥在怀里一样。
融融的热气拂在耳廓,耳朵痒痒的, 阿沅有些不适的推了推书生的胳膊, 皱眉:“起开点。”
书生仿佛没听到, 仍是盯着不远处昏睡的摩柯,凤眸清冷, 听不出喜怒:“他就这么好看?”
阿沅:“…啊?”
沈易终于收回眼神, 如琉璃般的瞳眸缓缓转动, 最后停住, 盯着近在咫尺的阿沅,直直盯着她:“你喜好看美人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说的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一样……”阿沅忽然卡住,“你怎么知道?”
沈易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弯了弯眉眼,眉间的清冷随着这一笑俱散了,她熟悉的书生模样又回来了:“你当初不就一直盯着我看?”
“我……”阿沅气笑了,“我什么时候盯着你看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有……
阿沅不否认,书生这幅皮囊确是她至今见过的最最好看的。
书生凝着阿沅笑,凤眸弯成一道小月牙,笑若芙蕖,两指扯着她的袖子,轻声道:“你别看他了,看看我,我比他好看。”
阿沅:“……”
凤眸粼粼,眸底全是明晃晃的笑意。
阿沅顿了一下,失笑:“你……在撒娇吗?”
“不明显吗?”
书生笑看着她,俊容仍是苍白的却更显姿容绝世,如果说摩柯是可望不可即的天边皎月,沈易就是水中月影,清雅、温润,触手可及。
望着她的凤眸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面庞,眸底眼波轻漾,书生嘴角的笑意淡了点,拽着她衣袖的手轻轻落下,转而握住阿沅微凉的指尖,引着她的指尖向上、触上自己苍白的面庞。
阿沅的指尖一触及书生温柔的肌肤战栗了一瞬,下意识缩回手却被书生牢牢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书生凤眸一眨不眨,直直凝着她,泛红的微翘的眼尾仿佛有无形的丝勾着她:
“不要看旁人了,你只需要……一直看着我就好。”
阿沅怔怔盯着他墨色的瞳孔,不争气的,耳朵红了。
沈易攥着她的指尖,无声笑了下,眸光瞥一眼染了霞色的耳垂便垂下,落在她的唇上。
饱满、水润、殷红。
夜夜入他梦中、令他魂牵梦萦的,他记得是何滋味。
书生无声凝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可以推开我。”
阿沅尚在怔愣中:“……啊?”
书生已然松开攥着她的手,俯下身来——
倏然,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阿沅低低一声尖叫,刹那间被书生摁进了怀里,溅起的水花淋了书生半身衣裳,虽然被书生护住了,些许水珠还是不可避免的溅上了阿沅的长发和裙摆。
阿沅从书生怀里探出头来望去,与他们一水相隔的正是季陵。
少年就站在湖的另一边,遥遥望着他们,不知看了多久。
阿沅愣住了。
因逆光,她瞧不清季陵脸上是何表情,只觉得对岸的少年形单影只,周身戾气极重,晃眼间,她仿佛又见到幻境中那双目赤红,浑身浴血的少年。
阿沅脑子短短时间晃过数个念头,还没捋清一二,只见他居然又捡起地上的石子毫不犹豫朝他们掷来!
阿沅:“!!!”
神经病!!!
当即一条藤蔓从阿沅掌心射出,却在一触及阳光就刺痛的缩了回去!
阿沅咬牙,却也只能呆在树荫下,而书生却攥住了她的手道:“没事的。”
只见季陵掷出的石子甫一落于水面之中,登时一声凄厉的长啸之后,万丈水面平地掀起,水雾散去,是一只小小的像只耗子一样的小东西。
阿沅顿了一下:“……啥?”
藤蔓卷着阿沅的小指,识海内彼岸花轻嗤了一声:“主人,这就是梦兽,我就说像耗子吧!”
阿沅点点头:“确实。”
小耗子似被戳中了痛楚,挣扎咆哮着口吐人言:“你们得意不了多久的!这还只是开始,吾皇……吾皇一定会为我报仇的!吾皇一……”
话未说话,便已在日光中化作了云雾,消散了。
“吾皇吾皇……又是一个叫‘吾皇’的……”不远处薛时雨喃喃着,望向空师父,“空师父,你看它口中的‘吾皇’与那些行尸、与隆谷城主口中的‘吾皇’……”
一侧的沈琮接过话来:“恐怕是同一人。”
今日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又莫名其妙的出现,薛时雨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去哪儿了?”
沈琮顿了下,一手负在身后攥紧了信封,另一手挠了挠鼻子:“…方便了一下。”
薛时雨倒也没多想,只道:“此地凶险,还是不要离太远。”
沈琮只含笑点头,反常的没有多说什么。
那厢梦兽消散,水畔对岸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了。
沈易凤眸眯了眯,状似不在意道:“这位季少侠……脾气不太好啊。”
阿沅也望着空无一人的湖畔边点点头:“是啊,找不到比他脾气更差的了。”
沈易扬了扬眉,转头对阿沅笑道:“算了,别去看旁人了……”
“不过,”阿沅仍望着那湖畔,忽的粲然一笑,“这就是他嘛。”
笑容真挚、璀璨,烂漫天真。
还有一丝,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豁达和熟稔,还有默契。
仿佛有道屏障一下将他们隔开了,好似书生在这头,而明明就在他眼前的阿沅,却好似在对岸。
和那人在一起。
沈易望着她,嘴边若有似无的笑忽然淡了下来,也不说话了。
此刻日上三竿,阿沅早已昏昏欲睡,她本也不能在白日多呆,当即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你醒了,也该轮到我睡了。”
阿沅摆了摆手便化作了一缕青烟飘向书生胸膛前的卷轴内,不一会儿便睡的香甜。
书生无声立于原地,原噙着淡笑的眉眼只剩下面无表情的清冷,许久才轻轻的嗤笑了一声。
沈琮远远寻着国师大人而来,正要将手搭在国师大人尊贵的肩上:“国师大人,小的有事儿跟您……”
沈易并未转身,只用眼眸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滚。”
沈琮登时僵在原地,目视着国师大人越走越远。
“这是……吃炸药了?”
沈琮莫名其妙的挠了挠鬓角,视线落在藏在袖内的信封上,心里暗道着:“这该如何是好……玉陶公主消失一事还是要尽快告诉国师为好……不可再拖了。”
第86章 86 ◇
◎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她。◎
入夜。
众人再次围坐于篝火旁, 不同于上次还算松快的气氛,因梦兽临死前撂下的狠话,加之摩柯仍然陷于昏睡中, 众人被困于境前不过将将入秋, 然而出境后却已是春寒料峭,竟无知无觉中在境中过了一个冬天, 可见小小梦兽妖力之盛。
然而这只不过是黄河之行九曲十八弯的开端, 开端已如此艰难, 往后尚有多少艰难险阻还不知,更何况这些邪祟口中的“妖皇”, 只怕妖力更甚, 思及此, 众人面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沉重。
此次黄河之行远远比想象中困难,就连一向宽厚面容的空师父也不由面色难看的紧。
薛时雨一张明艳的面容已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不过,阿沅向来心大, 比起是圆是方还不知的“妖皇”,眼下有更令她在意的事。
她凑到月儿身边,紧紧挨着月儿同样冰冷的身躯, 月儿甚至比她更凉些,还没挨上便已凉气扑鼻, 叫同道中鬼的阿沅都不由的打颤,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偷偷打了个喷嚏,暗自催动灵力御寒, 待舒适了之后才以额头抵着月儿的小脑袋, 咬耳朵悄声道:“好月儿, 白日里我可看到了, 两只眼都瞧见了,我躲在树下都快融化了,而你居然……居然能在白日下行走!你定是有什么法宝对不对?是道家的阴阳伞?南边唐门的护法咒?还是……”
月儿仰头看她,一脸茫然:“……啥?什么法宝?”
阿沅也盯着她:“就是……法宝啊?”
月儿:“啊???”
阿沅:“……”
阿沅终于死心,继而更加难以置信,猫似的瞳眸瞪得圆圆的:“你没有法宝?那你…那你是怎么能在阳光下行走的?”
为何都是鬼,月儿不惧日光坦然行走,而她却能只能鼠窜呢?她失了为人的记忆,记不得日光下行走是何感觉便罢了,可她在境中尝过了,可她知晓了融融的光映在皮肤上是何等滋味,好像四肢百骸都被暖光熨帖了一番,她有记忆以来的短短时光里,最幸福的时光居然是境中化作小兔蜷缩在季陵掌心在大太阳底下打盹的时候,即便那是假的,可这样的滋味,她尝过一次便忘不了了。
她……是真的很想晒太阳啊!
没人想镇日藏在油纸伞里或卷轴,哪怕是有着好闻气息的镇魂香内,也很不舒服啊。
阿沅很不想承认,她嫉妒的眼睛都快滴血了!
身旁缓缓传来空师父的声音:“阿沅姑娘,你误会了。月儿并非完全的鬼怪,她身上有一半常人血脉,是以不惧日光。”
她们的动静不小,不知何时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阿沅和月儿身上。
“原来……是这样的。”阿沅愣了一下,猫瞳中本跃动的光暗淡了些。
说不失望,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