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兰拓
如果不是今天九姑婆点醒了她,王桂芝可能一辈子都没想到,儿子的“仕途平稳”,悠闲自在,居然是拿他们全村人的前途换来的。
王桂芝只是没读过书,但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九姑婆说得对,当了村长,可不是“不犯错误”就够了的。
王桂芝看电视的时候,也听到人家说什么“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当村长的,如果只求不犯错,却不能带着老百姓把日子过好,那这样的村长,要他有什么用?
一想到儿子当村长这些年,不知道耽误了村里多少大事,让村里人错过了多少发家致富的好机会,王桂芝就羞愧得站不住脚。
忍不住冲儿子怒吼一声:“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亲妈,就马上给我去祠堂里跪着!啥时候想清楚了,啥时候再来九姑婆这认错!”
这是,章德富也反应了过来,揪着儿子就把他往祠堂拖。
心里对老婆佩服得不行。
幸亏老婆当机立断,抢在九姑婆开祠堂把他们一家子赶出去之前,先让儿子去跪祠堂。
仔细想想,九姑婆其实就是想要儿子一个态度,只要儿子好好把这个村长给当好了,九姑婆她老人家好端端的,为啥要跟一个晚辈过不去呢?
这么一想,章德富忍不住狠狠捶了儿子两下,低声警告道:“你还想不想继续当这个村长啦?想的话,就听你妈的,老老实实跪祠堂去!”
“等过了今晚,九姑婆的气消了,我再带你来负荆请罪。只要九姑婆答应不把咱家除族,这村长就还是你的。”
想了想不解气,章德富又捶了儿子两下。
“爹!你怎么又打我?”章家兴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
他都这么大人了,还被爹娘追着揍,今晚真是丢脸丢大了。
章德富气得骂儿子:“我看你是马尿灌多了,脑子都灌坏了,你说你,好端端的,九姑婆吩咐你办点小事,你答应不就行了,那个什么统计,又不要你自己去做,你把任务派下去,等他们统计好了,你再把东西拿给九姑婆,多大点事?干啥非要跟她老人家对着干?”
“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你这个村长平时在村里威风得很,在咱们章家村,只要九姑婆不死,就没人能越过她去,你还敢跟她对着干?这不是找死吗?”
章家兴也郁闷得很。
他这是在村里当家做主习惯了,突然来了个比他说话还管用的长辈,心里怪不得劲的,章启慧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使唤他这个村长,章家兴也有点不高兴呢,就忍不住回了两句嘴。
他要是早知道九姑婆脾气这么大,一言不合就要把他们家从族谱里踢出去,他就是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会憋住了呀。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跟心里那点不爽相比,还是除族更可怕。
就是要去跪祠堂……
“爸,你给我挑个结实的蒲团吧,别太软乎了,软乎的跪着膝盖疼。”
章家兴捂着脑袋,蔫吧吧地求他爹。
章德富也怪心疼儿子的。
“知道了!祠堂夜里冷,前半夜你先跪着,等到了后半夜,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章家兴一时嘴快,惹怒了九姑婆,被罚跪祠堂一宿,全村人都激动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想去祠堂看热闹,又怕被村长记仇。
不去看这个热闹吧,在家里抓心挠肝的,根本睡不着!
听着左右邻居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章德富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晚上儿子光顾着喝酒,饭菜都没怎么吃,又跪了半宿祠堂,这会儿还不知道饿成啥样呢,偏偏今晚不知道咋回事,都这个点了,村里还有好些人家灯火通明,害得他想偷偷溜到祠堂给儿子送饭都不行。
章家兴在空荡荡的祠堂里跪了两个多小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眼巴巴地等着他爹来给他送饭,结果没想到,他爹没来,九姑婆居然来了!
章启慧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忠犬二人组”——章二毛和他媳妇何香菊。
章二毛看到章家兴,就从鼻子里哼出了两道气,还特别幼稚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好像多看他一眼,眼睛都要回去洗洗了。
何香菊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提着一个竹篮子,走到章家兴面前,duang的一声,把竹篮子掼在他面前。
里面叮铃桄榔一阵碗筷碰撞声,还有些汤汁撒了出来。
“吃吧!九姑婆心软,怕你饿死了,特意给你留的饭菜呢。”何香菊丢下饭菜,嘴巴里还小声嘀咕了两句,“你个忤逆长辈的不肖子孙,饿死活该!”
章家兴当村长这么多年,何曾被村民这么埋汰过?气得都不饿了。
“二毛,香菊,今天辛苦你们了,天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把章二毛夫妻俩赶回去之后,章启慧从供桌下面摸出来一个蒲团,随手丢在章家兴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看我干啥?吃呀!吃饱了,给我好好说话!”章启慧催促道。
章家兴本来想赌气不吃的,但他现在也算正面感受过九姑婆的暴脾气了,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赌气不吃饭,九姑婆绝对毫不犹豫就把这篮子饭菜丢出去喂狗!
算了,还是吃吧,不吃点热乎饭菜,后半夜饿肚子的还不是他自己?
狼吞虎咽地扒拉了一碗饭,又吃了点肉和菜,肚子吃饱了,理智也回到了逐渐膨胀的大脑里。
九姑婆主动来看他,还给他送饭,这说明啥?
说明九姑婆虽然生他的气,但还是没下狠心把他们全家逐出章家族谱。
章家兴敏锐地察觉到,这可能是他向九姑婆道歉认错的最佳时机了。
“九姑婆,我错了!”四下无人,村长大人也不怕丢人,干脆利落地向九姑婆服软了。
章启慧叹息一声,也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只问了章家兴一句话:
“家兴,你年年都来咱家祠堂祭拜先祖,那你还记得,咱家前面这两排灵位,这四十三位长辈,都是因为什么才牺牲的吗?”
章启慧的语气,无比的沉重。
章家祠堂的灵牌,并不是按照先祖们仙逝的时间前后排序的,也不是按照辈分排序的。
排在前面两排的四十三位长辈的灵位,全部都是在那场战争中,为了去山外买药、买粮食、营救被打散的战士,再也没有回来的先辈们。
第16章
为啥章家兴这个村长懒散又摆烂,红星乡的干部们却不敢直接撸掉他?
并不是章家兴做官有多么圆滑,多么长袖善舞,而是因为他们老章家祠堂这四十三个身份特殊的灵牌。
当年那场漫长的战争中,和队伍失散后逃进深山的战士们,当时已经弹尽粮绝,很多人都受了伤,还有的胳膊腿被敌人炸伤了,一路逃进山里,也没办法及时清理创口消毒,很多人到了章家村之后,就高烧昏迷了。
听说,进村后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两名重伤的小战士牺牲了。
都是一帮才十几二十岁的孩子,村里人看着心疼,当时的族长就组织了一帮村里的青壮,冒险下山买药买粮。
前前后后派出去一百来号人,最后回来的,只有一半。
除了被敌人打散后,自己绕路跑回来的那几个,一共有四十三个村民,永远地留在了山外头,连遗骨都没找回来。
族人们含泪给他们做了衣冠冢,族长亲自把这四十三个牌位,放在了章氏宗祠的前排。
为国牺牲的章氏族人,就应该堂堂正正地站在前排,接受子孙后代的香火跪拜!
说完这段往事,章启慧微微仰着头,憋住了眼中的湿润,第二次问了章家兴同样的问题——
“家兴,你知错了吗?”
章家兴没有说话,翻身跪下来,砰砰磕了几个头,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空荡荡的祠堂里,章家兴的道歉,响彻整个祠堂。
“不肖子孙章家兴,其罪有三。”
“其罪一,不忠于国!身为村长,却尸位素餐,辜负了国家和组织的信任,实在该骂!”
“其罪二,不敬长辈!身为章氏族人,却忤逆长辈,不听长辈训诫,实在该打!”
“其罪三,贪图享乐,不顾村民死活,辜负了全村百姓的信任,实在该死!”
“九姑婆,家兴知道错了,我会向组织交代一切,引咎辞职,让村里尽快选出比我更有能力的村长。”章家兴抬起袖子,十分没出息地抹了抹糊了一脸的眼泪。
他终于明白了,九姑婆今晚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又为什么要罚他来跪祠堂。
想明白之后,章家兴觉得自己膝盖下面的蒲团,烫得跟一盆火炭似的。
他现在甚至羞愧得都不好意思跪在这里。
摆在他面前的那四十三个灵牌,就好像先祖们用失望的眼神在看着他。
好像在说,他这样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乐、不顾老百姓死活的村官,怎么可能是英雄的后代呢?
他辱没了章家先祖们的好名声!
怪不得,九姑婆气得要把他们全家都踢出章氏族谱……
章启慧叹息一声,摸出一包手帕纸,丢到章家兴怀里。
“瞧你那点出息!赶紧把眼泪鼻涕擦擦,别弄脏了咱家祠堂!”
“擦干净了,就给我好好跪着!老娘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咱家祠堂……”章家兴眼窝一热,眼泪又止不住地飙了出来,忙拿出纸巾,狠狠擦了擦,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
九姑婆说了“咱家祠堂”,她没拿自己当外人!
他不会被踢出族谱了!
章家兴擦干净眼泪,眼圈还红彤彤的跟个老兔子似的,但腰板却挺得笔直,规规矩矩地跪在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章启慧也盘腿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把自己想带着村里人一起种高山无公害蔬菜的计划,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你别怪九姑婆说话难听,这些本来就是你这个村长的职责所在,你自己占着茅坑不拉屎,村里人穷得没办法,求到我面前来,你说说,我这个长辈,能不管他们吗?”
一番话,说的章家兴羞愧不已。
尤其是在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和四十三位英雄先祖的面,羞愧感简直是翻了好几倍。
“九姑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放心,就算我不做村长了,咱们村的大事,我也会帮忙一块做的。我明天就把全村人家都跑一遍,把您要的数据统计出来。”
章启慧抬起手,欣慰地拍了拍章家兴的肩膀:“你说说你,要是早有这种觉悟和工作态度,至于大半夜的来跪祠堂?丢人不?”
章家兴老脸一红,臊得不敢抬头。
门外,好不容易躲闪着跑过来送饭的章德富,提着一个大保温饭盒,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祠堂里一老一少的对话,忍不住老泪纵横。
恨不得也冲进去,陪儿子一块跪祠堂算了。
九姑婆今天说的这番话,表面看是在骂他儿子,何尝不是在骂他这个当老子的?
想当初,他铆足了劲想让儿子能选上村长的时候,也是想着,自己儿子有本事,做事情又踏实稳重,让他当村长,以后村里人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上一篇:人鱼天赋是让你拿来社牛的?
下一篇:炮灰女配摆烂后爆红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