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度己了
李德盛听她虽然说的委婉,但他也能明白,说是带着学习,其实就是像当老师一样教课,他有些心动,“你能教哪几门?”
“外国文、物理、化学,”廖杉想了想,又加上一门,“生物也可以。”
李德盛已经十分心动了,这些正是他不擅长的学科,客气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自己还需要学习的。”
廖杉脸上扬起笑,“不麻烦,只要一点小小的酬劳就行。”
李德盛闻言却犹豫起来,他不事生产,家里没有种田,一年的口粮全都指着学生们交上来作为学费的粮食,要把这些粮食分一部分给别人……
廖杉露出八颗牙齿,“您放心,不多。”
廖拥军把锄头还回村里大队,转身跟着爹娘一起回家。
乡野的道路宁静祥和,空气中仿佛都飘着一种泥土的味道。
刚走到家门口正准备开门,就见去上学的几个弟弟妹妹咧着嘴朝他们跑过来,是的,咧着嘴在笑,就连总是一张臭着一张脸的二弟都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他们几个咋了?这么开心?”陈美芬奇怪。
等他们跑近了,廖三勇看清他们怀里抱着的东西,顿时脸一沉,“他们咋拿着粮食袋子?这不是交给老师做学费了,怎么又拿回来了?”
廖老爹气得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他娘的这帮小兔崽子是都不打算上学了吗?!”
他脱下鞋,抄起鞋底就冲过去。
然后兄妹三人理都没理他,和廖老爹错身而过,兴冲冲的朝着廖大哥跑来。
廖胜利人小,卯足劲把自己手里的粮袋甩向大哥,廖拥军连忙接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
廖爱党也接着把自己拿的粮袋塞给廖拥军,“大哥,拿着!去找媳妇吧。”要不是掏空了家里粮食交学费,他这大哥哪里会拖到二十岁了还拿不出粮食作彩礼说亲。
廖杉喘着气,落在最后把自己的粮袋摞到最上面,嘿嘿一笑,补充道,“找个自己喜欢的。”
大哥帮她挡了婚事,这是她的回报。
第9章 命运啊
廖三勇感觉自己真的是上年纪了,不然怎么话都开始听不明白了,“你说这些粮食是因为小三当什么猪、猪脚——”
“助教。”廖杉汗颜。
廖爱党一脸得意,“以后我们高三的课有一半是三儿来上,李老师可不就轻快了,说以后我们兄妹几个上学不用交学费了,这学期的学费也退还给我们了。”
廖三勇听不懂别的,但他还是能抓住能听懂的重点,他大喜,“不用交学费了,好好好!”
对高三班上其他人来说,那就是不好了。
看着讲台上站着的少女,赵伟明、陈家兄弟俩脸色难看,可又拿廖杉没办法。
廖杉嘴角微微勾起,俯视下面的众人,“今后咱们班的外国文、物理、化学和生物都由我来代课,现在,这节课我们先来学外国文。”
“26个英文字母李老师已经带我们学过了,我知道大家一直很头痛,那些英文单词像是这些字母各种乱码排列组合,咋能记住。”
接着廖杉突然说起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有一天我走在路上摔倒了,我二哥没有上来扶我,而是问我疼不疼,我起身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我问他’你说疼不?’——”
被提到的廖二哥莫名其妙,“啥时候我没扶你?而且就你那细胳膊细腿还摔我?”
廖杉没理他,刷刷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单词——“tumble”。
“疼(tum)不(ble),”廖杉在字母下画了两道横线,将这个单词分成两部分来记忆。
众人:……额,好像一下子就记住了?
“廖大爷家的鸡下了一个蛋,煮熟后扒了皮刚想吃,就被一只野狗抢了去,他心痛去追,难得能有个鸡蛋还喂了狗,但鸡蛋已经进了狗肚子,他也只能放弃。for,为了(喂了),go(狗),forgo,放弃。”
“农民是国家的根,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依靠农民,e(依)co(靠)no(农)my(民),economy,经济。”
“小强平时考试只能考四十分,家里人都劝他放弃读书,但他坚持,并怀揣着必胜的雄心,努力一年走进高考考场,吼出一句——‘am(俺)bi(必)tion(胜)!’,ambition,雄心。”
众人恍恍惚惚:知识好像以一种恶毒的方式强行闯进我的脑子……
给这帮半大小子上课不难,但难的是——
廖杉直起身来,感觉腰都要不是自己了,脸上也全是汗,她还不敢去擦,手上戴着的手套上全是麦芒,扎人的很。
这几天正是乡间农忙的时候,学校都改成半日上课、半日放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忙。这时候的乡下人没有机械帮助,小麦成熟收割全靠人力,全家齐上阵争取尽快收完,不然碰上刮风下雨,大半年的辛苦劳作就都白费了。
即使现代版廖杉也是长在农村,可也没经历过这种火急火燎的农收。现代有高效化的收割机,她又是家里的独女,爸妈只让她好好读书,廖杉都没去过地里几次。
现在却一下子被赶鸭子上架。
廖老爹、陈美芬、大哥和二哥都是一人割一亩小麦,熟练又快速,廖杉和廖胜利年纪小干活慢,两个人一起割一亩地。
不远处的廖胜利抬头看她站在不动,催促道,“姐,别歇了,快干,拖到天黑咱们还干不完就看不清了。”
“知道了。”廖杉瘪着嘴,忍着眼里的泪花,再次弯下腰继续埋头苦干。
廖小杉,爱八卦,倒霉催,地里苦。她小声哼着改了词的小白菜民歌,苦哈哈的继续割麦子。
暮色沉沉,人们自觉去大队还农具,廖杉把镰刀还回去,一转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中年女人,一张刻薄的容长脸。廖杉想了一下,才叫了一声,“大伯娘。”
李淑芳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还上农具自顾自走了。
廖杉也没放在心上,记忆中这大伯娘一直是这种冷淡的样子。
她去找自己老娘,只见陈美芬正和村里几个妇人说话。
廖杉刚走近,就听站在其中的二伯娘赵燕正在说话,“……拥军爱党不愧是都长大了,干活就是快,等干完你家的活儿,来帮帮他二伯家呗。弟妹啊,你也知道他二伯身体不好,我家三个闺女干活也不行,唯一的儿子又太小,顶不上什么用,一大家子就指着我……”
陈美芬微微一笑,“嫂子,那工分怎么给拥军爱党算啊?我家这几个小的都还要上学呢,每年学费就不少,老大也还没娶上媳妇。家里多久没吃过米了,我家也想多干点、多挣点工分。”
赵燕不吱声了,她只想要不要钱的劳力,一个工分都不想让出去。
陈美芬见她这突然耳聋的样子心里只觉好笑,多少年了,还是这副只想自己占便宜的小性儿。
“我家闺女来找了,我先回了。”陈美芬看到廖杉了,借机离开,不想再跟这小气二嫂多待。
廖杉腰酸胳膊痛,一边揉着,一边问,“二伯娘家真和她讲的那样?”
陈美芬嫌弃闺女的没用,却主动搀扶住廖杉,压低声音吐槽,“屁,你二伯娘把家里闺女当男人用,你那几个姐姐年纪大了都还没嫁人,就是被你二伯娘扣在家里当苦劳力用。你二伯确实是个不顶用的,倒不是身体不好,单纯就是奸懒馋滑。”
廖杉皱眉啧啧两声,又说起来自己刚刚遇到大伯娘的事。
陈美芬问,“是不是耷拉着一张脸?”
廖杉点头。
陈美芬了然,“她就那样,一副生怕别人挨着她、占她便宜的样子。”
母女俩落在父子四人后面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陈美芬安慰道,“她不是对你有意见,她是对我们一家都有意见。”
廖杉来了兴致,一副你快展开说说的表情。
“就你二伯娘那种没有便宜、创造便宜也要占的性格,再加上咱家把娃都送去上学的穷日子,你大伯娘生怕我们去借粮。”陈美芬翻了个白眼,“当谁稀罕,老娘就是吃红薯吃到死也不吃她家一粒米!”
廖·已经吃红薯要吃吐·杉汗颜,倒也不必如此有志气。
就因为这俩妯娌,让兄弟三人的关系都僵了。陈美芬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廖三勇,叹气,“你爹也是个苦命的。下面本来有个弟弟的,养到五岁没养住,没两年娘也跟着去了。到43年闹饥荒,你爷爷也没了。兄弟现在也没来往了,你爹就只有我们几个了。”
廖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刚穿来那阵子还在奇怪这家里怎么都没有个极品亲戚,就像小说里写的那种,讨人厌的极品亲戚找上门,然后被主角狠狠打脸。
不过,这种关起家门来过自己日子的生活也不错。
等廖家村的农活忙完,陈美芬没停下又回了她娘家帮忙。
隔壁陈家村的小麦收割也接近尾声,陈美芬过去帮着割了半天就收工了。她跟着陈老娘回家,到家也不坐下,拿起扫帚开始收拾。
陈老娘连忙拦住,“快歇歇,都到家了还干什么活,这地我又不是老到扫不动了。”
陈美芬是她的小闺女,家里最小的那个,陈老娘从小就偏疼她。
陈老娘拉着陈美芬的手坐到床沿,埋怨的问,“前阵子怎么这么忙?也不来家里看看。”
陈美芬笑,“这不是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家里没人帮衬,就我一人,可不就脱不开身。”
“小三不是读完初中了吗?”陈老娘奇道,“怎么会家里只有你一人?”
陈美芬脸上笑意更盛,“三儿跟着她二哥直接去读高三了,好辅导老二的学习。我看这丫头脑子聪明的像咱村里小陈一样。”
“小陈?哪个小陈?”陈老娘一时没想到,陈家村姓陈的可不少,过了半晌她才想到什么,“你说的是娟儿家那个考上大学的儿子吗?谁告诉你他姓陈的?”
陈美芬傻眼,“不都说咱村里出了个大学生吗?我就一直以为是姓陈,不是吗?”
陈老娘无语,“不是啊,那孩子跟他爹姓,又不跟他娘姓。”
泛黄的秋叶落在土地上,被风卷挟着飘远,吹啊吹,再回神时,光秃秃的枝头被厚重的雪压弯。
期末考试廖爱党前进了一名,现在是班上第二名了,因为作为半个老师、同样负责出卷的廖杉同学不再参与班里的成绩排名了,所以原本保持第三名的廖爱党同学荣幸前进一名,这可让廖老爹和陈美芬高兴坏了。
这可真是过年前的大好消息。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准备迎接不久后的新年。
廖杉裹紧身上的旧袄子,和廖胜利一起坐在厨房门口,闻着里面陈美芬炸萝卜丸子的香气,馋得直流口水。
想到自己以前什么没吃过,现在却被萝卜丸子的香气馋到想哭,廖杉真的要哭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有个声音喊她,廖杉转头去看,是原身的小伙伴,廖曼玲。
她惊喜的站起来,小跑过去,“你终于来找我啦,玲玲姐。”
廖曼玲略显局促,腼腆一笑,说了一句话,却让廖杉脸上的表情一滞,身体僵住,连廖曼玲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廖胜利看旁边空了好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姐还站在院门口,他奇怪的走过去,“咋啦?刚刚不是曼玲姐过来找你?和你说啥了?”
廖杉喃喃,“她说她要结婚了,腊月二十五,让我去。”
廖胜利不以为然的往回走,“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看你表情都不对了,吓我一跳。”
廖杉回不过神来,喃喃道,“可是她才刚成年,才十八岁……”
但乡下女孩在这个年纪结婚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廖家村没人觉得不对,除了廖杉。
腊月二十五,新年前夕,村西头的廖长征家借大队的驴子,将新娘子迎进自己家里。
村里的人基本都来凑热闹,众人都被喜事渲染出一副笑脸。
作为新娘子的廖曼玲没有红衣服,只穿了一身新的蓝色棉袄,仍有些青涩的年轻脸庞上描了眉、嘴唇染得红红的,看起来有种不和谐的诡异感。
廖杉坐在她旁边陪着,心口沉沉的,“你真要嫁人?玲玲,你自愿的?”
廖曼玲脸上带笑,“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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