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芙芙
她留在?如今这个躯体的时间不会太久,她深知?贺宛的脾性如何,旁的宫人倒也罢了,可若是她不在?了,春容与玉娇这两个贴身宫人定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所以在?一切了结之前,赵筠元是定然要将她们安置妥当,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离开。
不过赵筠元心中虽有充足理由?,可却都是不能向?陈俞明言的,于是她只是开口解释道:“春容之事说来始终不合规矩,若是圣上?不曾开口,臣妾也不敢胡来,而玉娇之事,若是能得圣上?赐婚,自然是更大的恩典,也能给那赵氏一个警示,让她即便再有心思?,也不敢肆意妄为了。”
如此说辞,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况且这本?就是小事,陈俞自然也无心深究,只点头道:“既然如此,朕都应下便是。”
赵筠元闻言心头一松,正?欲再行礼谢恩,却不想?方才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贺宛却忽然笑?道:“圣上?这几日一直让臣妾学习陈国宫规,说臣妾若是做了皇后,却连这些宫规都弄不明白,岂非在?让底下人看了笑?话,臣妾知?晓圣上?苦心,所以这些日子也将那些个规矩都好生研读了一番,如今,也通晓了些规矩。”
陈俞不知?贺宛为何要在?此时提及此事,便只笑?道:“你能在?这上?边花些心思?,自然是好事。”
可贺宛却将目光放在?依旧跪拜于地的赵筠元身上?,状似无意道:“可臣妾却正?好学到,若是身为皇后,自觉行为不端,无颜面再居高位,便愿废去皇后之位,那需得先?去往祖宗祠堂,对着先?祖牌位,跪上?个三天三夜,方才算是向?先?祖谢了罪。”
第三十八章
贺宛的话说得直白, 陈俞怎会不懂她的意思,可他却也最为清楚赵筠元此番被废到底是何?缘由,自然也不好再惩罚于她, 于是皱眉道:“小满已经被幽禁于永祥殿多时, 便算是惩罚过了?。”
言中之意自然是不必再去先祖牌位前跪拜了?。
可贺宛却不依不饶道:“圣上此言却是错了?,人人皆知贵妃娘娘被幽禁于永祥殿是因?着?暗害臣妾, 怎么如今又算到废后之事上边去了?, 这一桩事归一桩事,宫规森严, 断没有乱来的道理。”
见陈俞依旧不为所动,她又?叹息道:“臣妾此言,倒也不是故意想让贵妃娘娘受罚,只是这废后之事本就非同小可, 如今事事皆已安排妥当, 若是因?为这等小事而惹来朝臣非议, 臣妾以为, 实在是不值得啊!”
陈俞向来知晓贺宛的性?子, 如今说出这般话来, 无非是想让赵筠元再受些苦楚罢了?, 若是寻常时候, 便是顺应了?她的心意也不过小事, 可眼下?赵筠元方才失了?皇后之位, 他心下?也确实不忍。
见陈俞面露迟疑,而贺宛却依旧一副不肯相让的模样, 赵筠元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后道:“宛妃此言有理,既如此, 臣妾会依照宫规,在?先?祖牌位前跪足三个日夜,如此,宛妃可满意?”
见赵筠元应下?,贺宛似乎有些意外,可很快却又?勾了?勾唇角道:“贵妃娘娘不愧是做过皇后的人,懂规矩,也愿意守规矩。”
又?转头看向陈俞道:“圣上,既然贵妃娘娘都已经应下?,您便也同意吧?”
陈俞拉着?贺宛的手作势轻拍了?几?下?,颇为无奈地叹气道:“你?啊……”
等再看向赵筠元时,眼底也不免有些愧疚,只是到底不曾再说些什么。
***
先?祖宗祠坐落于皇宫的最东边,平日里除了?需要祭祀的年节,亦或有什么旁的譬如皇室嫁娶,皇位更替之类,便都是鲜有人至的。
不过即便如此,负责清扫此处的宫人也是向来不敢怠慢的。
赵筠元来时这儿便是已经被清扫干净,甚至地上还提前备好了?下?跪用的蒲团。
只是她还不曾将那蒲团跪热,就被贺宛身边的玉桑收了?去。
赵筠元抬眼看着?立于身前的贺宛,颇为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早便想到依着?贺宛的性?子,定是不会放过这个寻她麻烦的机会,却不曾想过她方才跪下?不久,贺宛便来了?。
贺宛此时自然是心情极好,她低头看了?一眼依旧规矩跪拜于地的赵筠元,道:“真是辛苦贵妃娘娘了?,只是若是向先?祖谢罪时还要用这些物件为助力,怕是免不了?让人疑心娘娘这谢罪之心到底是诚还是不诚,所以臣妾便自作主张替娘娘将它收了?起了?,娘娘不会责怪臣妾吧?”
从赵筠元献上金印开始,贺宛便一直以“贵妃”二?字来称呼赵筠元,仿佛将“迫不及待”四字写在?了?脸上。
她如此言论,谁人都知她不过是想让赵筠元多受些苦楚罢了?,偏偏一开口还说出这样多的理由来,反而让人觉得虚伪。
赵筠元并无心想与?她争辩,于她而言,此番陈俞能应下?春容玉娇这两桩事,便算是了?却了?她压在?心头的两桩心事了?。
在?宗祠前跪拜三天三夜之事虽然并不在?她的预料中,可也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而已,若是因?为这事再生事端,反而坏了?原本计划,那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所以此时便也不曾多言,只应道:“是。”
如此,反而令贺宛有些憋屈,她原本准备了?许多冷嘲热讽之言,正打算接着?这个机会好生羞辱于赵筠元,却不想这赵筠元竟是如此平静,就连她的刻意刁难也都尽数收下?,反倒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了?。
不过贺宛到底不甘心就这样算了?。
前边她去永祥殿那一回,实实在?在?地让她失了?颜面,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在?赵筠元身上讨回来的。
于是她上下?打量了?赵筠元几?番,又?捏起锦帕掩唇笑?道:“若是臣妾不曾记错,上回臣妾去永祥殿,贵妃娘娘还极为笃定的与?臣妾说,不会将皇后这个位置让出来,怎么如今却愿意让出这个位置来了??难道是永祥殿里的日子实在?难熬,贵妃娘娘过不下?去了?,便想着?以退为进,以此来挽回圣上的心?”
虽然赵筠元交出皇后之位时曾求过陈俞两桩事,可依着?贺宛的性?子,是万万不会相信赵筠元心甘情愿的让出了?皇后之位,为的居然只是身边两个婢女的婚嫁之事。
所以她自然以为赵筠元别有所求。
赵筠元见她如此揣测,只答道:“你?若是如此想,那便是如此吧。”
不管赵筠元作何?解释,贺宛依旧只会相信她所愿意相信的,所以如此说来,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贺宛见她依旧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心头不由升起一股火气,正欲发作,却见身边玉桑使了?个眼色,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这儿可不是什么寻常地方,而是先?祖宗祠。
她执意要让赵筠元受罚这事,已经让陈俞有几?分不快,若是再在?这先?祖宗祠里闹上一番,恐怕更是要雪上加霜。
陈俞虽然向来娇惯着?她,可她也该学聪明些,不能总在?这些事上边犯蠢。
念及此,贺宛才勉强压下?了?心头涌上来的那阵火气,思忖片刻,又?看向玉桑,开口道:“贵妃娘娘在?这儿到底是受罚,若是无人盯着?,怕是要被人说……”
“若是宛妃想留人盯着?,那便留吧。”贺宛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已经被赵筠元打断。
她知晓贺宛心里的盘算,若不让她遂了?心意,恐怕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应下?。
贺宛咬了?咬牙,到底是不曾发作,反而挤出些难看的笑?容来,转头吩咐道:“既然贵妃娘娘如此识趣,那玉桑,你?就留下?来好生盯着?,若是贵妃娘娘一时疏忽懈怠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提醒,旁的事小,可若是让先?祖生了?误会,以为贵妃娘娘对他们不敬 ,那这事可就大了?。”
说话间,还刻意将那“提醒”二?字咬得极重,这其中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玉桑会意,自然是垂首应下?。
如此,贺宛才算是缓和了?脸色,也不曾再向赵筠元行礼,转身便出了?宗祠。
贺宛离开之后,那玉桑还当真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便是赵筠元的跪地姿势有分毫的不对之处,她都要一一指出来,半点也不曾懈怠。
几?个时辰过去,赵筠元就这般一直跪着?,显然并不好受,可到底无法,若是身边没有玉桑盯着?,那她便是坐在?一旁休息也无人知晓。
可这玉桑本就是贺宛遣来刻意刁难与?她的,又?怎会让她好过。
所以她虽然浑身要了?命的酸疼,连膝盖也因?为长时间硌在?坚硬的地板上而疼入骨髓,却也不得不强忍着?。
天色渐暗,玉桑禁不住困意,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赵筠元以为她会很快昏睡过去,可不曾想这玉桑竟也是个性?子倔强的,虽然满面困倦,可那双眼睛却依旧瞪得大大的,显然是不打算歇息。
赵筠元见此,也只能继续苦熬着?。
原以为这一夜当真就只能这般熬下?去,却不想正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动静,赵筠元下?意识扭头瞧去,正好瞧见陈意一身黑衣,唇边带着?笑?意,唤她:“赵姑娘。”
赵筠元下?意识低头看去,正好瞧见被敲晕过去的玉桑,她默了?默,而后果断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不知陈意为何?此时出现,可她早已累得不行,这会儿脑中除了?休息之外,再无旁的念头。
见她如此,陈意也并未在?意,只是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食盒来,问她,“赵姑娘可用过晚膳了??”
赵筠元自然是不曾用过晚膳的,不仅不曾用过晚膳,就连午膳也不曾用上。
如今,见他挽起衣袖,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食盒里面的菜肴一道道的端了?出来,赵筠元虽然已经禁不住暗自咽了?几?口口水,可面上却依旧一副平静模样,并未接他的话,而是开口问道:“广陵王殿下?今日怎么来了?宗祠?”
现下?已近亥时,陈意这个时辰过来,确实有些古怪。
见赵筠元如此询问,陈意神?色却并不显慌乱,他将食盒中的菜肴尽数端出,甚至还不紧不慢的从里边端出一壶酒来放在?一旁,这才答道:“赵姑娘此言倒是有些奇怪,既是来这宗祠,那自然是祭拜先?祖了?。”
若不是见他一本正经模样,赵筠元只当他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呢,哪有人大半夜来宗祠祭拜先?祖的,还带着?食盒?
况且,赵筠元犹记得先?帝驾崩时,她遣人去请陈意前来拜祭,陈意说的那一番大逆不道之言,如今,他说来此是为祭拜先?祖,赵筠元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只是陈意既然如此说了?,那必然是有他的理由,赵筠元也不好再刨根问底。
当然,赵筠元即便是如何?揣测,也决计不会相信陈意来此一趟,只是为她而来。
她心下?想着?,等脱离了?如今这具躯体,换了?新的身份,她的任务便是协助陈意夺得皇位,偏偏她对于陈意此人了?解不多,眼下?他既然送上门来,若是能借机对他多些了?解,对于新的任务,自然也有不少好处。
思及此处,她便也不再纠结,只学着?陈意一般取来蒲团坐下?,又?顺势接过陈意递来的筷子,道:“殿下?既然如此说,那便是如此吧。”
陈意见她没再客气,又?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水,一杯放到了?赵筠元身前。
赵筠元将那块外酥里嫩的香酥鸭尽数吞咽下?去,才赶紧摇头道:“殿下?见谅,无论如何?本宫还正受着?罚,这酒是万万沾不得的。”
她酒量一向不好,这也是怕饮多了?酒会生出事端来。
“这可不是酒。”陈意将自个身前那杯饮下?,然后才道:“这不过是寻常茶水罢了?。”
听他如此言说,赵筠元自然意外,倒是从不曾见过有人带了?吃食之余还顺带用酒壶装了?一壶茶水的,心底有几?分不信,可陈意已是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于是她迟疑几?番,到底是将那杯茶水端起。
温热的茶水贴近唇边,一阵清甜的香气顿时弥散开来,果真是茶水。
赵筠元将那茶水饮下?,一抬眸,正好瞧见陈意在?看着?他,虽然什么话都不曾说,可赵筠元见他眉眼微微扬起,唇边还噙着?一抹笑?意,总觉得他似乎看穿了?自个心头所想,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窘迫,只得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道:“殿下?可还记得,本宫与?圣上成婚那日,殿下?曾送来一份贺礼,是殿下?贴身的玉佩。”
陈意点头,赵筠元见他承认,便又?接着?问道:“其实本宫心中一直想不明白,殿下?为何?将此物当作新婚贺礼赠与?本宫?”
那玉佩上边刻了?一个“广”字,任谁瞧了?都知道那是何?人的东西?,所以赵筠元也一直不敢将此物示于人前,说来,竟是个麻烦的东西?。
刚收到这块玉佩时,赵筠元便念着?若是有机会,定要亲自去问一问陈意,为何?要将此物送作贺礼,只是后头所发生之事颇多,而要见陈意一面,却也并非是件易事,如此,才将此事耽搁了?。
如今既然能在?宗祠中遇上他,也算机会难得,自然要问上一问了?。
陈意闻言,神?色一顿,而后才道:“赵姑娘成婚之时,我方才被先?帝幽禁,就连私库也尽数被查封,本想着?赠与?赵姑娘一份像样的贺礼,可奈何?手中除却这块玉佩竟是寻不到一样值钱的物件,无奈之下?,只得将它送出。”
陈意这一番解释倒是与?赵筠元所想全然不同。
她想起夺位之事,心下?有几?分迟疑,可却还是状似无意道:“原以为殿下?将此玉佩赠予本宫,是想告诉本宫,殿下?已无心帝位之争,想让本宫不必多心呢。”
“看来是本宫想错了?。”
赵筠元的话音未落,陈意便已开口道:“不,赵姑娘所言,便是我的第二?层意思了?。”
赵筠元心下?自然意外,心底那个问题脱口而出,“那如今,殿下?对那个位置,可依旧无心争夺?”
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赵筠元心下?也不禁有几?分歉疚,毕竟原书中的陈意拥有的是一个那样快活自在?的人生,他原本是无需卷入到这些纷争之中来的,可却因?为自己的到来而被幽禁于昌庆宫,如今又?因?为她的任务,大约要被迫参与?到那场最为残酷的斗争之中去。
可她也一样,没得选。
对于赵筠元的问题,陈意并没有着?急给出答复,只是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方才道:“赵姑娘如此问,是担忧我生出不当有的心思,还是……后悔了??”
四周在?这一瞬安静得彻底,连外间的风吹树叶声都好似小了?许多。
赵筠元也愣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自己开口道:“是我后悔了?。”
第三十九章
那日夜里的陈意始终不曾给出那个问题的答复来。
但他却仿佛因为赵筠元给出的答案而心情极好, 就连给她夹菜的时候,唇边也都是含着笑意的。
而?后?的两日,陈意没再来过, 但却没忘记让人给她送来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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