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芙芙
等从茵兰房间?取了药,赵筠元便?依着她的叮嘱对着铜镜厚厚的涂抹在了那红痕处,这伤药触感冰凉,刚敷上去便?觉那处痛感轻了许多,倒确实是好东西。
杜氏与刘景文的事情了了,赵筠元好生歇息了两?日,等到第三日,便?是要入宫的时候了。
依着规矩,赵筠元是先坐着阮府安排的马车到了宫门口,而后才由宫里头安排的人接应入宫。
坐上阮府的马车之前,秦氏又对着赵筠元说了好些?叮嘱的话语,大约都是让她须得稳住心神,阮府也在宫里头有过打点,那位常大人必然不敢做得太过。
赵筠元知道她担心什么,便?都一一应下,秦氏见赵筠元面色平静,倒并不似伪装,便?也点了头,“至于入宫之后,就是你?自个的造化了。”
赵筠元道:“青竹明白。”
而后便?由身侧的婢子搀扶上了马车。
待她坐定,车夫吆喝了一声,车轱辘便?缓缓转动起来,带动一阵极轻的凉风一下又一下的拨动着车帘,坐得久了,赵筠元被勾起了一阵倦意,不由得掩唇打了个哈欠,目光散漫往窗外望去,窗外,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让她的目光瞬间?清明。
赵筠元猛地掀开?帘子,想再细细分?辨方才瞧见的那道身影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人,可还没等她细看,那道身影就已经彻底消失于人群中,怎得也寻不着了。
马车很快驶了过去,赵筠元也只得放弃了继续寻找的念头。
不管如何,于她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入宫的事,她还是得先将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阮府距离皇宫其实并不算太远,只是弯弯绕绕得街道颇多,如此,还是过了一个时辰有余方才到了宫门口。
赵筠元下了马车,让门口守卫瞧过身份凭证之后便?依着守卫的指引一路往东边去,不消多时,就瞧见了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秦氏口中的常大人,而他前边站着的却是两?排还未统一穿着的女?子,瞧着神色还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局促不安。
赵筠元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粗略算来大约有近三十人之数,看来此次选拔宫人的阵仗不小?。
见赵筠元朝他们走来,常大人身边那两?个太监模样的宫人便?迎面走了过来,其中那负手而立的太监衣裳多了些?华贵的花纹,身子也站得笔直,而一同走过来的另一小?太监却一直屈着身子,手上还拿着纸笔。
“你?唤做什么姓名??”衣着华贵些?的太监瞥了她一眼,“将你?父亲名?讳也一同报上来。”
赵筠元福身应道:“是。”
而后将阮老爷名?讳与阮青竹的名?字一同报了上去。
话音落下,那提笔的小?太监翻了翻手中名?册,很快寻到“阮青竹”这个名?字,正欲抬手在那后边划一道斜线,代表人已经到了,那位常大人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甚至伸手按下小?太监的动作,又将上下将赵筠元打量了一番道:“你?是……阮府的阮青竹?”
赵筠元自知躲不过去,便?只得认命答道:“是。”
常大人摇头,“我怎么听说,这阮青竹是个病秧子,一直拿汤药喂着,身量纤细,一瞧便?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可我瞧着阮姑娘面色红润,倒不像是身患顽疾之人啊。”
这常大人毕竟是朝中官员,此时语气?或许并不太严苛,可只要开?了口,便?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势,寻常人若是被这样逼问?,少?不了要乱了心神,可赵筠元却只轻笑道:“常大人有所不知,正是因为青竹自幼体弱,所以父亲特意给我寻了教养师父,从小?到大,不仅每日养身子的汤药喝着,更是不得不跟着教养师父每日晨起锻炼,一日不得空闲,如此,才将青竹一副柔弱的身体将养起来。”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常大人没挑出错处,便?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有些?传闻也是当不得真。”
赵筠元又应道:“是。”
可常大人却又状似无意的开?口道:“阮府家教甚严,阮老爷也是个懂规矩的,想来也教过阮姑娘,若是顶替他人身份入宫,依着陈国律法,当算作是欺君之罪,不说是自个,便?是家中人,也不免要一同遭罪,说来可不是小?事。”
说罢,他目光直直地落在赵筠元的身上,大约是想从她面上瞧出些?慌乱迟疑的神色来,这样便?能顺势抓住些?端倪,可不曾想她竟是避也未曾避开?他的目光,平静应道:“这些?规矩青竹自然懂得,只是不知常大人此时开?口与青竹说这些?,是何意呢?”
常大人眸色冷了几分?,正欲再开?口逼问?,一旁那衣着华贵的太监却忽然笑道:“常大人办差如此用心,实在让杂家佩服,只是若是如此,断断没有只盘问?这位阮家小?姐的道理,便?要将这三十余位小?姐都尽数盘问?一番才是。”
常大人终于从赵筠元身上移开?了目光,皮笑肉不笑道:“刘公公说笑了。”
若是当真将这三十余人尽数盘问?一番,便?是到入夜也未必能了事,常大人自然知道刘公公这话是故意呛他,可偏偏说得和颜悦色,让他也不好发作。
这位刘公公一开?口,赵筠元便?知这位便?是阮府打点过的人了,这位刘公公穿着气?度皆是不凡,在宫中地位应当不低,按理来说赵筠元也是管理过后宫之人,这般人物,她没道理不认识,可这会儿却瞧着眼生,想来应当是她离开?之后再提拔起来的宫人吧。
不管如何,既然这刘公公为她开?了口,那接下来的事儿,应当也就能了了。
果然,刘公公并未再给常大人继续盘问?的机会,接着道:“常大人既然知晓此举可笑,又何必再为难一个小?姑娘?”
常大人面色沉得厉害,可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了,刘公公往那小?太监的方向?瞧了一眼,小?太监会意,连忙提笔在阮青竹名?字后边添了斜线。
而赵筠元也在这时顺理成章的站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就这样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这一批宫人才算是到齐,刘公公确定了人数之后便?带着她们往观兰阁方向?走去,一路上也与她们简单说了些?宫中规矩,又道:“我现在与你?们说的这些?,很多你?们可能都只是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也不必担心,等到了观兰阁还有教习姑姑会教导你?们宫中规矩,到时候你?们有的是时间?好生学习,学得好些?的,便?能去得脸得主?子跟前做事,学得差的,无非也就是做些?脏活累活罢了,只要安分?守己,等到了年岁,都能体体面面的出宫。”
宫人们知道刘公公此言是在提点她们,于是便?都行礼道:“多谢刘公公。”
刘公公“嗯”了一声,又继续引着她们往前走,却也正在这时,赵筠元瞧见前边远远来了一架轿辇,那轿辇瞧着华贵,更是用了明黄色做了装饰,可见若不是陈俞,便?是贺宛了。
念及此,赵筠元心里倒是并未起什么波澜,毕竟她已是入宫了,既然入了宫,便?免不了有遇上他们的时候。
左右现在的赵筠元早不是当初的模样,便?是迎面与他们碰上也不用担心他们能瞧出什么来,自然无须忧心。
赵筠元或许一时瞧不出轿辇上那人身份,可刘公公却不可能辨不出来,他只远远一眼便?知这是皇后娘娘尊驾,于是连忙转头道:“皇后娘娘尊驾,你?们快些?随我行礼。”
她们都是今日才入宫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听了刘公公的话,一个个皆是手忙脚乱,好在人多,便?是行的礼有不规范之处,一眼瞧去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况且贺宛从她们身边经过时,连瞧也不曾瞧她们一眼,只高昂着头从她们边上走过,仿佛一只高傲的孔雀。
第五十二章
等贺宛的轿辇从消失在宫道的转角处, 刘公公方?才松了口气,起身带着她们继续往观兰阁方?向去了。
观兰阁中,颦秋姑姑已经候在那儿了。
刘公公面?上很快带了笑意, 上前与颦秋姑姑寒喧了几句客气话。
接着, 便将人尽数交到了颦秋姑姑手中,“都是些不懂规矩的, 辛苦姑姑了。”
颦秋姑姑道:“公公客气了。”
如此, 刘公公才转身离了观兰阁。
从始至终,这刘公公都没?再与赵筠元说过什么?, 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再放到她的身上,就好似方?才上前为赵筠元解围之人不是他一般。
见他如此,赵筠元的心中也已经明?了,毫无疑问?, 这刘公公虽然收了阮家的好处, 可却只答应帮她过了入宫这一关, 至于旁的, 正如秦氏所言, 要?看她自个的造化了。
颦秋姑姑不是含糊的性子, 刘公公一走, 她便将面?上那几分笑意收了起来, 沉声道:“往后一个月, 你们便跟在我身边学规矩, 该教的,我一点也不会吝啬, 只是能不能学会, 就要?看你们的本事如何,又能拿出几分心力来学了。”
说着, 她缓缓从这些刚入宫的宫人身前走过,那尖锐的目光好似能将每一个人的心底所想?看透,她接着道:“学得好有学得好的去处,学得不好自然也有学得不好得去处,只要?不动不该动的歪心思,把该做的事儿?做好,总不至于丢了性命还连累了家中人。”
等?颦秋姑姑说完,她们又齐齐应了声:“是。5②4久〇8192”
其实?这颦秋姑姑所言与刘公公所言都是一样的道理,也是在这宫里头待得久了的人都明?白的道理,每每有新人入宫,这些道理总是反复被?提及,只是有多少人当真?能听得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颦秋姑姑自然也不会指望这三?两句话便能让这些新入宫的宫人认清这样的道理,于是颔首道:“今日你们方?才入宫,便是要?先将你们的住处安排妥当,你们随我过来。”
说罢,便转身进了观兰阁。
宫人们也连忙跟了上去,对于分配居所之事,她们显然是极为热衷的,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一住就是一个月,任凭是谁也会想?选个舒适些的地方?。
赵筠元却无心在意这些,只跟在她们后头一道走了进去。
进了里边,颦秋姑姑指着里头的四个房间道:“你们自个进去瞧瞧,九个人一间屋子,瞧着合适的便尽快收拾齐整了,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要?开始学宫里头的规矩了。”
宫人们又是欢天喜地的应下,只等?颦秋姑姑一点头,便一窝蜂散开,急着选个合心意的住处。
颦秋姑姑大约见惯了这样的景象,倒也并未呵斥,毕竟她们今日方?才入宫,等?时日长了,就知道要?如何在这宫里头做个合格的宫人了。
至于那些实?在学不会的,也自会有她们自己的去处,能不能活得长久,就要?看她们自己的命数了。
赵筠元混杂在那些宫人当中,被?她们推搡着进了最右边的屋子,她也无心挑剔,恰好见这里边还有空余的床榻,便索性将自个带来的东西简单做了收拾。
大约因为一同入宫的都是些年岁相当小姑娘,等?用?过晚膳,赵筠元便发觉她们一个个的已经熟稔起来,白日里还一句话也说不上,这会儿?却已经姐姐妹妹的喊上了。
赵筠元性子冷些,那些人见她独来独往,倒也没?有要?来攀谈的心思,热脸贴冷屁股的事自然没?人喜欢做。
赵筠元也并未在意,她有自己要?做的事,也无心将心思分到其他事情上。
入宫的第一夜,除却其他宫人们因着头一回入宫,心情太过激动而一直叽叽喳喳地与身边人说些什么?导致她夜里有些没?有睡好之外,她过得还算安然。
一夜过后,便要?正式开始学习宫中规矩。
颦秋姑姑也比昨日瞧着更是严厉了几分,将她们从站立开始各个动作该当如何都重新教习了一番,一日下来,光是那些动作就要?将人折腾得腰酸背痛,实?在是折磨人。
到了夜里,大家以为便能松懈下来,谁曾想?到,颦秋姑姑却在这时走了进来。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这颦秋姑姑实?在严苛,这会儿?她一进来,里边的宫人们就尽数绷直了腰板,连呼吸的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许多。
颦秋姑姑见她们如此,也不觉得奇怪,只道:“白日里有站,坐,行的规矩要?学,夜里也有卧的规矩要?学。”
那些个宫人闻言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有些意外。
只是颦秋姑姑也不会顾着她们心里如何想?,只拉着一个宫人做了示范,让其余人效仿。
等?众人的规矩都大约过了关方?才放她们歇下。
而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极沉。
在观兰阁的日子就这样重复的一日日过着,在宫里头生活的时间越长,这些宫人们通晓规矩的同时,也越发清楚自己想?得到什么?。
她们不再像方?才来时那般雀跃,一个个话都变得少了起来,也越发有了宫里头宫人的样子。
眼看一月时间就要?过去,她们最为在意的分配宫室之事,也逐渐有了些消息。
这件事远远比初来时的分配居所要?重要?许多,这几乎囊括了她们所能在意的一切,譬如权势,地位,金钱甚至于生命。
极少有人能全然不在乎这些东西。
赵筠元也不例外。
从有分配宫室相关的消息传闻过来开始,她就一直对此很是关注。
这些宫人们中不乏有一心念着要?在宫中闯出一番事业来的,这些人往往在练习规矩时便表现?得无可挑剔,对颦秋姑姑也是极为殷勤,只要?寻到空隙,便要?上前讨好一番,尽可能的与她打好关系。
这自然没?错,毕竟在她们离开观兰阁之前,她们的一切都是又这位颦秋姑姑决定的,连分配宫室,颦秋姑姑也有着极大的话语权。
毕竟这一批宫人都是从她手里学得规矩,这宫人学得好与不好,她是最为清楚不过的了。
在分配宫室的事情上边,赵筠元也有自己的想?法,初时,她也有想?过讨好这位颦秋姑姑,可转念一想?,这位颦秋姑姑待在宫中多年,教习的宫人也不知凡几,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过?
这些人上赶着巴结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她的心里能不清楚?
像她这种在宫里待得久了的老人,会喜欢的反而不是那些上赶着替她捶肩捏背的,而是安分守己,能将自个事情做好,不给她惹麻烦的。
这也正是她最初训话时说的道理。
想?明?白这些时候,赵筠元便当真?尽力扮演好一个安分守己的角色。
她不掐尖冒头,但也绝不会拖后腿,更重要?的是只要?交代给她的事,不论大小,她都能做好,时日久了,不说旁的,至少能给颦秋姑姑留一个好的印象。
而这个月的最后几日,关于分配宫室的消息也传闻得越来越多,那些宫人们只要?得了闲,便总忍不住聊起此事。
这天,赵筠元像往常一样正浣洗衣物,就听见一旁也正浣洗衣物的几个宫人正津津乐道的谈论着分配宫室之事。
赵筠元放慢了手中动作,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若说是最好的去处,那定然是皇后娘娘的永祥殿了,皇后娘娘可是最受宠的,又是中宫之主,若是能去永祥殿里做事,便只是最低等?的粗使丫头,也是和寻常宫人不同的。”
“你不知道吗?今年永祥殿里就只要?两个宫人,怎得也是轮不着我们身上的,不过……不过圣上选秀在即,若是运气好能分到个身份高些的嫔妃处,也未尝不是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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