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岸芷岸
秦淑今日一直怕把事情说漏了不能成,这时终于藏不住了:“原来做官太太的架子有这样大,但愿五妹哪日别叫三姐赶上了,到那日,你可又往哪里摆架子去?”
第174章
秦芬见秦淑发怒, 微微眯起眼睛,把这娇花一般的美人,从上看到下。
秦淑从没见过秦芬如此神态,不由得浑身发毛, 她强作镇定, 昂起头来:“怎么着?我说的不对?”
秦芬见她竟来反问,不由得好笑, 又踏上两步, 直逼在秦淑面前。
这姐妹俩各自随了自己亲娘, 秦芬生了一副长挑身材,秦淑却是个娇小的美人, 这时姐妹两个站到一处,竟是秦芬高些。
秦淑见五妹紧紧地迫在自己面前, 不由得后退一步,谁知秦芬又紧紧跟上:“三姐放心,你且放马来追, 做妹妹的等着瞧你哪日能追上我。”
说完这句, 秦芬便后退两步,若无其事地看一看树上的桃花, 慢条斯理地道:“好叫三姐知道,今日是四姐的大喜日子, 不论是太太还是我,都绝不准人坏了四姐的喜事,你若是敢去太太面前吵嚷, 我保管叫你跌得爬不起来!”
倘若是旁人说这些, 秦淑还要当是唬人,可是秦芬说了出来, 她却不敢不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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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臭丫头七八岁上就能用言语挤兑得自己无话可说,如今得了那么一个夫婿,还不把尾巴翘上天了!
更不用说,那位范大人明里暗里,都看顾着这丫头。
方才自己才攀上了六妹,范大人就把五丫头叫走了,六妹领着自己去太太面前请安,还受了个冷脸,这五丫头却被摘得干干净净,哪怕秦淑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范大人,是绝不会叫这五妹受一丝一毫委屈的。
此刻秦芬撂下这一席硬话,秦淑一个字也不敢回嘴,一双细弱的素手,把那方浅绿帕子捏得好似个草团子。
秦芬见她到底没再叫嚣,又搁下一句:“太太归家前,三姐再去寻太太吧。”
如今秦芬身份不同,自然不会诓骗人,得了这么一句,前头那许多,秦淑只当是无事。
这时秦淑转一转眼珠子,还喜滋滋地对秦芬道谢:“到底五妹有雅量,多谢五妹指点。”
待与秦淑分别了,桃香小心翼翼地对秦芬说一句:“姑娘如今,似乎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哦?我们桃香眼力这样好了?你倒说说,我哪里不同了?”
桃香见主子不曾发怒,暗暗松一口气:“姑娘从前,说话都是有理有据的,今儿个……好像有些……”
这丫头到底不曾正经读过书,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恰当的词来,秦芬看她打结,干脆接上:“仗势欺人、狐假虎威,是不是?”
桃香听了,大有同感,连忙点点头,随即又想起这两个词不是好话,又赶紧摇头:“我可没这样说。”
秦芬嘻嘻一笑:“得啦,跟我还绕弯子?”
桃香看一看主子心绪甚好,便大着胆子问了出来:“我确实是想问姑娘,为什么对三姑奶奶说话那么……直。”
“从前呢,我只当世上的人都讲个礼尚往来,可是后来发现,有的人是欺软怕硬、不讲脸面,你瞧咱们家这位三姑奶奶,从前在府里,和谁结过善缘了,可是今儿有事,偏能厚着脸皮来求太太,换了你,你好意思吗?”
桃香摇头:“我可不好意思,若是不和旁人交好,那也别用人家!我可没那个脸又欺人又求人!”
“是呀,你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可是咱们三姑奶奶就偏偏好意思,这种人,你和她讲理是讲不通的,只能用气势压她。”秦芬摇头晃脑,似乎对自己的主意大为得意。
桃香看一看主子,自家这谨小慎微的姑娘,罕见地露出一股张扬的气派来,桃香知道,这并不是太太或徐姨娘给的底气,而是那位姑爷。
“姑娘,你方才说,敢叫三姑奶奶跌得爬不起来,你不会当真叫姑爷去收拾她吧?这个……算不算公报私仇啊?”
秦芬听了,笑着瞪一眼桃香:“我不过是吓唬她的,哪里能当真叫范大人做那种事?”
桃香连忙讨好地一笑:“我就知道姑娘不是那种人。”她顿一顿,轻轻嘀咕一句,“姑娘,姑爷不让你叫他范大人来着。”
秦芬顿时脸上一热,不再答桃香的话,绕过一株桃花,疾步走进了花厅。
一阵一阵和暖的春风吹得桃花随风摇摆,枝头绿叶初绽,端的是叫人赏心悦目,然而秦芬一身墨绿袄裙衬着一张粉面,却比桃花还美。
桃香落在后头,看着自家姑娘进门,忽地起个怪念头,若是姑爷此时瞧见姑娘的美貌,保准愿意为姑娘公报私仇。
漫说是一个三姑娘了,哪怕是整个柯家,只要敢惹姑娘不痛快,姑爷都会一眼不眨地捏成粉末。
她才想了这么一下,立刻摇摇头,姑娘最是公道的一个人,哪里会去做那种事!若不是自家姑娘人品贵重,也不能得姑爷那样看重。
秦芬对秦淑允了那句,算是保了秦淑能在杨氏面前露脸,这一日的宴,杨氏便是痛痛快快的。
到了宴席散场,已是下午,杨氏虽然不贪杯,却也着实灌得不少,这时脚步已经踉跄,一边与平日交好的女眷道别,一边回头往外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扶着杨氏,只觉得这位贵妇的胳膊都比平日沉些。
她看一看杨氏,见这位嫡母脚步虽有些浮了,眼神却还明亮,知道她并没大醉,不由得放下心来。
秦淑那事,她还没和杨氏说呢,若是杨氏醉了,那可不好。
杨氏感受到秦芬的目光,侧过头来看一看:“五丫头是担心我醉了?你还别说,今日我真有些喝多了。”
喝醉的人,偏偏要说自己没醉,杨氏这样说,显然是还算清醒,秦芬微微一笑:“太太海量,想必四姐也是个善饮的,以后出门交际,保管是把好手。”
“好了,小丫头别说好话了,今儿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三姐究竟是什么事?可曾为难你?”
秦芬不由得有些窘了:“太太怎么知道三姐有事?”她还以为自己处事很老练呢。
“你三姐那人,想要的东西争不到手决不罢休,她上午围着我打转半天,岂是你几句话能打发的?”
秦芬想想杨氏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又浸淫官眷圈子二十来年,怎么也是比自己强的,这时不由得心服口服:“太太真是英明神武!”
这句夸大的马屁,拍得杨氏笑呵呵的,秦芬趁机把柯家的事一说,又道自己应允了秦淑散场时来见,最后道:“太太,依着我的浅见,这事只怕太太还是应了好。”
杨氏听了,并没动怒,在门前停住脚步,手搭在眼前张一张马车,慢慢地道:“五丫头这么说,定是有些依据的了。”
她这话只是平铺直叙而不是疑问,显然是知道秦芬有所考量,秦芬便也不再兜圈子:“范大人说,江南那里的商人曾是鲁国公门下,皇帝都不信任,如今正要提拔自己的人呢。”
这话出来,私事变成公事,家事变成国事,杨氏再不愿意柯家的事成,也得应了。
柯家上位,于秦家也是有利的,无论怎么,总好过旁的商家上位。
杨氏这时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头脑冷了一些,酒意却更浓了。
她扶着秦芬,脚步微微一晃,随后叹口气:“这阵倒春寒,来得可真快,明儿该给两个小子穿厚些。”
这话没头没脑的,秦芬听得有些糊涂,正要问两声,却听见秦淑的声音响了起来:“女儿见过太太。”
该透的话,秦芬已经透给了杨氏知道,这时便不再对秦淑多加阻拦,对秦淑微微颔首,领着桃香走到一边去了。
回家时两个小的吊着秦恒,不愿意再和母亲姐姐同乘,杨氏也不勉强,派人去叮嘱两句,便领着秦芬自上了马车。
秦芬见杨氏脸上泛起红色,知道是酒意上来了,连忙从荷包里取出一片糖渍姜来:“太太,这是徐姨娘制的,特地嘱咐我带来,说含着能解酒的。”
杨氏知道,这确实是徐姨娘嘱咐的,倒不是五丫头有意给徐姨娘作脸。
五丫头再怎么伶俐,还是个闺女呢,又不曾单独出来交际过,哪里能知道宴饮喝酒的事情。
杨氏伸手接了那姜片含在嘴里,隔得半晌果然觉得舒坦些,不由得叹口气:“五丫头,若是你那三姐也似你和徐姨娘这样,莫说是一件事,就是五件十件我也愿意应下,只可惜……唉。”
秦芬知道,杨氏是打算应下秦淑所求了,只是心里咽不下一口气。
“太太是个最明辨是非的,哪里不知道国事为大,家事为小。”秦芬说着,贴心地添上一句安慰的话:“太太应了三姐,这是太太有度量,三姐定能体会太太苦心。”
“只怕未必。”杨氏苦笑着摇头。
如今亲生女儿出嫁了,身边只一个五丫头,杨氏有许多话,也只能对着这五丫头说:
“你三姐为柯家立下这么一桩大功劳,柯源头一个就记她的好,她以后的日子,只怕要顺风顺水啦。唉,老天爷也不知是不是没瞧见她做下的事,给她交了这样的高运,当真是叫人不痛快。”
秦芬想一想那秦淑的嘴脸,也在心里叹口气。
秦淑这人,又没底线又没良心,既不能同甘也不能共苦,最好的办法就是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她如今替柯家办成一件大事,在后院的位置算是稳如泰山了,秦家是她正经的娘家,总不至于自毁长城断了柯家这门姻亲,那么,能想法子的,便只有一桩事了。
“太太,我曾听说,行商之人时兴娶两位夫人,一位在家侍奉公婆,一位在身边打理贴身事务,又称作平妻,又唤个两头大。三姐夫出门,总不好教三姐这正头娘子风尘仆仆地跟着,那玉锁……”
秦芬说着,抬头看一眼杨氏,见杨氏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显然是把这话听了进去。
话不必说尽,秦芬微微一笑,垂下头去,“只是这法子太过阴损,是我想得不好。”
杨氏随口安慰两句,心里却动起了主意来。
叫秦淑顺风顺水,杨氏定是不愿意的,可是叫她自己出头去做这恶人,她也还没那样愚笨。
一下马车,杨氏就问迎在门口的腊梅:“老爷可家来了?若是老爷家来,请他来说话。”
“老爷已回来了,想来在外书房呢。”腊梅的眉毛也没掀一下,细声细气地吩咐下头人,“去个人,请老爷往上房一趟。”
夫妇两个也不曾吵得脸红脖子粗过,可是却渐渐疏远了,府里的下人,没一个不知道的。
这时杨氏罕见地请秦览,边上的婆子心里还打个突,太太如今瞧着菩萨似的,性子却越发深了,前头打发了青萍,后头又给老爷买了两个好颜色的丫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手段。
不过无论是何手段,都不是她一个跑腿的老婆子该考虑的,这婆子忙不迭应了,一溜烟往外书房去了。
秦览是新郎官的老泰山,今日受得许多吹捧,心里安逸得很,自觉身子轻了许多,正要把那红珠和紫玉唤了来磨墨,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信儿的声音:
“老爷,太太叫人来传话,请老爷去一趟呢。”
如今杨氏对秦览无所求了,便也不怎么管他了,秦览反倒觉得比从前松快,这时听了妻子请,竟没嫌扫兴,一口应了:“好,我这就去。”
到得上房,儿女皆不在,只妻子穿着赴宴的暗红袄裙端端正正坐在上头,面上微微带笑:“恭喜老爷得了一门好亲呐。”
秦览还当杨氏喝多了,将姜家这门亲事自卖自夸,这时不由得笑了:“咱们贞娘的亲事,实在是不错。”
杨氏却摇摇头:“我说的不是姜家,是柯家。”
秦览又以为杨氏是借着酒劲重翻起旧账,不由得皱眉,远远坐在杨氏下头,却不曾应声。
杨氏好似没看懂秦览的神情,自顾自说了下去:“眼前柯家有好大一个际遇,只需要老爷去使使劲,便能得个皇商的营生,老爷说,好是不好?”
秦览在朝堂中打滚二十来年,自然不是个吃干饭的,也曾听过一些流言,说皇帝要捣去鲁国公老巢的,这时听了妻子的话,不过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柯家来寻了夫人?”
杨氏点点头,亲自起身给秦览倒杯茶:“老爷,三姑奶奶与我说了这事,我已应了,老爷可赶紧去找内宫供奉局的洪锦使劲吧。”
三、四两个女儿的仇怨,加在一起只怕谁也解不开,自家这妻子竟如此贤惠,肯替三丫头说话么?
杨氏仿佛看透了秦览的心思,将茶搁在了秦览手边,又描补两句:“我虽不是顶喜欢三姑奶奶,可是却得替昭贵妃着想,这事与其落在旁人手里,不如捏在咱们自己家里,老爷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秦览知道自家这妇人是最顾大局的,这时不疑有他:“夫人当真是贤良,这事,我会去使劲的。自然了,华阳宫那里,还得劳烦夫人去操心。”
杨氏点头应下,又补一句:“三姑奶奶以后跟着三姑爷押送货物,颠沛流离,可苦了她了。”
这话也是实话,秦览附和着叹口气,忽地想起这嫡庶间的仇怨,慢慢地摇了摇头:“行商押货,是男人的事情,女子家侍奉公婆、照顾小姑弟妹就可,哪里非要出去颠簸?”
杨氏作个沉默的样子转身,面上却微微笑了起来。
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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