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中立鹤
海岛的春天非常温暖, 气温普遍在二十五度以上。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霍恬恬打着哈欠翻开书本,落下的进度不用特地赶,她先看自己的就是了, 等会老妈会单独再给她和张娟讲一遍。
这就是两个孕妇的特殊待遇。
微风吹来,这样安宁祥和的日子真不错啊, 她迎着阳光, 看了眼院子里头, 真是心旷神怡。
院子里一半的地块浇了水泥地, 剩下的一半留着种点大蒜和小葱,居中是一条直通门口的水泥路, 路面嵌入了细细的小石子, 防滑用的。
下雨天再也不用担心脚滑摔倒了。
水井在院子东边, 厨房和澡房在西边,晾衣绳从水井后面穿过, 横贯院子南北两端,上面挂着一件件半干不湿的衣服。
霍恬恬视线下移, 注意到了井台旁边的一大堆翠绿翠绿的植物,等老妈讲完这节课休息的时候才凑过去看了眼:“这是什么呀妈?”
“这是蓝靛草, 长荣早上让人送过来的,说等处理完革委会的事情后教你做蓝靛染, 这个工序比较复杂,妈也不是很会,只能等他亲自教你了。”霍齐家已经查过这种植物了,是一种天然的蓝色系染料。
在北盘江流域应用广泛,郑长荣这次去云南办事,中途路过了那一带,看到了沿途的百姓使用这样的染料,准备回来教给他媳妇。
当妈的自然乐于看到女儿能不断学到新鲜的事物,而且这样的夫妻关系其实是最健康的,当丈夫的有一份体面的本职工作,又有工作之外的一些技能和长处,可以不断教给他的结发妻子,当妻子的虚心向学,努力成长。
教学的过程既是增长见识的过程,也是夫妻俩沟通感情的过程。
这是一种良性的,非常积极的正面的相处模式。
霍齐家相当羡慕和欣赏。
这女婿真是难得,可得让玄英学学,免得张娟总爱胡思乱想。
这一个多月来,张娟虽然不再明显地表现出患得患失的样子来,但是有时候霍齐家还是能看到她背地里偷偷地哭。
也不知道是为了张世杰的事情伤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当婆婆的有些事情也要保持分寸感,儿媳妇不想说的她也就不问。
不过她提醒一下儿子总是可以的。
于是中午做饭的时候,她便把谢玄英喊去厨房帮忙剥大蒜。
谢玄英坐在轮椅上,猜到自家老妈有话要说,便直接开门见山了:“妈,什么事?”
“你老丈人那边的事,是不是又让你媳妇犯愁了?”霍齐家有意跟张世杰保持距离,所以轻易不过问他的事。
谢玄英点点头:“说是姑妈给介绍了一个女人,我老丈人点头了,但是娟子不愿意。”
“你也劝劝娟子,你老丈人也是苦了十几年过来的,老了身边也该有个伴儿。她要是这不满意那不满意,那要不让她自己挑一个。”霍齐家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张娟从小没有爹妈在身边,不想老子刚回来没多久就给她找个后妈。
可是张世杰早已青春不再了,与其挑挑拣拣蹉跎时光,倒不如找个看对眼的就在一起得了。
谢玄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能叹息:“毕竟那是她爸,我也不好过多干预。”
“你可不能这么想,你们现在结婚了,还分这么清楚做什么?你该劝劝她,总是这么伤神,对她自己不好,对孩子也不好。得亏你郑婶儿医术高明,不然这孩子过年之前就保不住了。”霍齐家想想还是没办法开口让儿子学学女婿。
没法学。
两人的媳妇就不是一种性格的人,她儿子找的这个媳妇,就是个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自苦的,而甜甜这个闺女,是会积极主动想办法解决问题的。
这就导致这两对夫妻的相处模式是完全不同的。
儿子这对,往往都是谢玄英占主导,他得拽着张娟一起向前,而小女儿这对,她和女婿是齐头并进的。
这就导致,儿子这对虽然感情也不差,但是看起来好累好累。
二女儿这对又是另外一个风格了,胡伟民自从看开之后,整个人都积极正面了不少,整天跟钟灵插科打诨的,有种穷日子就穷过,富日子就富过的洒脱。
小打小闹的倒也别有情趣。
整体看来,还是优于儿子这对的。
不过最好的还是小女儿这对,这两口子将来肯定是把日子过得最好的一对。
这不是当妈的偏心,而是她过来人的经验。
她看着低头认真剥蒜的儿子,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啰嗦了。
谢玄英把剥好的大蒜递给霍齐家,思来想去,还是应了一声:“我尽量吧妈,主要是我现在出去不方便,要不我把老丈人请到家里来聚聚?”
“也好,正好明天你小妹生日,把他们兄妹都请过来吧,别忘了张华。”霍齐家也知道不可能不跟张世杰见面的,只要把握好分寸就好。
吃饭的时候郑长荣没回来,老谢也没回来。
一家子猜测是革委会那边要正式开始清算了,便没有等他们。
下午霍恬恬去供销社买橡皮,沈舟见到她乐呵呵的:“小嫂子,要普通橡皮擦还是美术橡皮擦?”
“美术的吧。”美术橡皮擦擦得更干净一点,做数学题用这种的最好。
沈舟直接把一盒子全拿了上来:“多买点吧,免得你大着肚子跑来跑去的。”
“也好。”霍恬恬付了钱,惊觉里面似乎被打扫过了。
柜台上还摆了几盆花,有兰花,三角梅,迎春和月季,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
霍恬恬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还挺欣赏他的,问道:“这些花都是你自己弄的?”
“嗯,苦中作乐,就喜欢养养花养养鱼。现在部队把这个工作安排给了我,我就想让供销社有点新气象。怎么样小嫂子,喜欢吗?”沈舟的字很好看,低头记账的时候认真极了。
霍恬恬凑过去看了眼,赞道:“喜欢,你念过书吧?上学时候成绩好吗?”
“念到高小就没念了。”毕竟他这种人能活着就挺不容易了。
霍恬恬觉得挺可惜的,便好心暗示了一下高考的事,问道:“你想看书吗?我帮你弄点书看看,要吗?”
“好啊,我喜欢看故事会,小嫂子能帮我借几本吗?”沈舟可没钱订杂志,这年头订得起杂志的一半都是公职人员。
霍恬恬点点头:“没问题,你还要别的书吗?比如数学什么的?”
“不用,我不爱学数学,就喜欢看看话本小说什么的,这年头最好弄到的就是故事会了,小嫂子要是能帮我找几本就挺好了。”沈舟也不客套,折了一支迎春给她,“就当是我的谢礼了,小嫂子回去把它插水里,能开上好几天呢。”
“好,谢谢。”霍恬恬接过迎春花,再次打量了一眼擦拭得一尘不染的供销社,心说沈舟这人这不错,要是能多读读书就好了。
不过既然他不喜欢数学,那就不勉强了,她回去后便央求老妈帮忙借书去。
下午的时候亲自把书送了过来:“给,一共十二本,都是去年的,今年的人家不肯借,再等等。”
“够了够了,不少了。”沈舟笑着把书接过来,也没问找谁借的,总归人家看的不是郑长荣的面子就是谢振华的面子。
只是这份恩情他却是要记在霍恬恬身上的。
便好心提醒了一句:“这几天岛上可能大风大浪的,小嫂子你晚上就别出门了,注意安全。孤注一掷的人最可怕了,下次出门最好找人陪着。”
“好。”霍恬恬是认可这句话的,二区那边还在建,大院里正是鱼龙混杂的时候,哪怕门岗有人守着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
思来想去,回去的路上她让狗蛋儿叫上金环蛇跟在了自己身后。
幸亏沈舟的提醒,也幸亏表舅舅给她留了这么一个吓人的东西。
走到半路的时候,果然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她,看样子还是大院里头的,因为她有点眼熟。
只是那男人还没凑上来,就被金环蛇吓得后退几步,停在了路中央,手中的枪口黑洞洞的,对准了霍恬恬的肚子。
霍恬恬转身,盯着这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冷着脸质问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郑长荣害我老子被关,我要找你拼命,拼命!”这男人的老子是胡浩的一个心腹,胡浩下马,他的心腹自然要受到牵连,一查还真不是什么干净人。
家属一时气愤,便来找霍恬恬报仇泄恨。
霍恬恬沉住气,不慌不忙地买了个延时计时器,真要是这个男人敢开枪,她一定可以躲过去的,只是怕他报复其他人。
既然这样,不如直接下狠手吧。
霍恬恬打了个响指,那金环蛇便如一道闪电,倏忽一下钻进这个男人的裤管,片刻后,男人握枪的手松开,啪的一声,上了膛的枪坠落在地,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无功。
这一刻,霍恬恬的心情是异常忐忑却又异常激动的。
她这算不算杀人?
还是算正当防卫?
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拿枪指着她,她要不是先下手为强,那可就是一尸三命了,她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反正不是她动的手,要算账抓蛇去。
等她回到家里,过了不到半个小时,狗蛋儿便说那人已经被好心的过路人送去医院了。
“不过没有抢救过来,活该。”狗蛋儿幸灾乐祸。
霍恬恬却非常后怕,也不知道这个大院里还有多少人正盯着她准备下毒手。
她思考再三,还是把这事告诉了郑长荣,郑长荣昨天回来后,她的围观功能又正常了。
声音在郑长荣脑子里响起的时候,郑长荣正在革委会大院这边帮忙处理清算的事宜。
他吓得面色铁青,去外面说话:“这不对,我今天安排了人手在大院巡逻的,怎么,没人看到那人想暗杀你吗?”
“不知道啊,当时路上只有我和他。”霍恬恬也很意外,郑长荣不是粗心的人,既然牵扯到了部队的军官,他肯定会防着家属的。
到底怎么回事呢。
郑长荣不敢含糊,让朱向前赶紧回去调查情况。
快到下午五点的时候,霍恬恬收到了消息,说是巡逻队伍里有个年轻士兵刚刚一个上级军官的女儿私定终生,他是为了帮他的情人报复,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那个持枪者闯入了一区。
也就是说,这是郑长荣调查到的信息之外的新的关联,不算他的失误,但是,却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赶紧让朱向前回去调查,务必把大院这一个多月来说过亲的结过婚的,甚至只是互相有过暧昧的男男女女全都调查了一遍。
在结果出来之前,他直接把这事报给了司令,申请了让大院戒严。
整个大院戒严,这可是相当严重的应对方式了。
那些暗中攒着劲儿想报复的人,一下子没了出手的机会,只得铤而走险,连夜出逃。
霍恬恬这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事情要调查这么久了,就连大院这边也是错综复杂的一张关系网啊,你家的女儿是我家的媳妇,我家的女儿是你家的嫂子。
姻亲关系是联系两个陌生家庭的纽带,年代一长,关系必定根深蒂固,牢不可破。
难怪谢振华之前一直升不上去,原来这群人都是副司令跟司令叫板,特地安插在谢振华周围的。
而其中的话事人就是胡浩。
是的,胡浩不是间谍走狗,但他是军队内部派系斗争的一员,他代表的是孔副司令那一派的势力,孔副司令为了跟温司令别苗头,培养自己的心腹,自然对胡浩多有扶持和袒护。
谢振华不升不降,胡浩就也跟着不升不降,本质是安在谢振华身边一个眼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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