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舅舅说了,这叫不守男德。
方爻不仅给凉州的攻鼓子画了一副画,看到周景渊乖乖坐在椅子上喝奶时候,觉得有趣,又将他给画了下来。成画之后,又想着不能顾此失彼,将另外两个小皇子也一同入画。
孩童天真,又活灵活现,方爻觉得这是自己画得最好的一副了。
周景成跑过来一看,惊呼了一声:“这副能给我们吗?”
方爻有点舍不得:“我另画一副给四殿下,这一幅且让我带回京城吧。”
三个孩子围了过来,依依不舍:“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啊?”
监生们道:“也就这几天了,如今田假都已经结束,再不回去只怕先生更生气了。”
虽然他们也不想回去讨打,但是这顿打逃不掉的。
周景渊忽然有些失落。方爻他们走了,四哥会不会也要离开。京城那边现如今还没有动静,可早晚都会派人过来逮四哥他们的。四哥不像自己,没法儿在凉州久留。
他自然是不愿意离别的。
他一不高兴,方爻便又开始动手动脚了,握了握周景渊的手,逗道:“等我们回京之后,小殿下可不要忘了我啊。”
周景渊迅速抽回手,哼哼道:“谁要记得你啊?”
方爻哭笑不得,小家伙还挺有脾气的。
一日后,凉州学堂落地。
傅朝瑜准备让这些监生们给凉州的孩子们上几节课。他们来凉州不是吃就是玩,一路还学着安老等人,做了不少诗词出来。还别说,这些诗都灵气十足,换了傅朝瑜来写未必能写的出来。
只是太有灵气了,想也知道回了京城之后该会多惹人生气。他们在京城担惊受怕,结果这些监生们在凉州吃喝玩乐,也太招人恨了。孙大人跟他先生年纪都大了,不能总惹他们生气,该干点正经事才行,好歹让他们偷跑来凉州的行为变得不那么可恶。
凉州的学堂仿照京城的永平书院建的,一切比照那边的规矩,甚至学费还比京城那边的低一些。
因这大半年来凉州人一直在赚钱,要么跟着衙门x修水库,要么跟着衙门建博物馆,要么去天宝那边挑点东西做做小生意,哪怕许多人赚的只是小钱,可是应付学费还是没有问题的。他们也不指望自家孩子能高中进士,但凡认的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也算是对得住自己了。
因而学校还没建成,学生人数已经报满了。
还有其他地方的孩子想要入学都没有名额。直到傅朝瑜保证,明年会再建一个书院,他们才遗憾离开。
学堂的山长便是安老,授课的先生是安老几位年纪小的弟子。他们虽然年岁不高,最大的也不过而立之年,但是教这些孩子们却绰绰有余。
开学头一日,安老用傅朝瑜给他准备的黑板,在学堂前面的空地上,给孩子们上了第一节 课。
他们不像国子监有明义堂,凉州的学堂一切从简,只有这块空地足以容纳所有班的所有孩子。场地虽简,但是只要有心就够了。
孩子们乖乖地坐在下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山长,没有一个人乱动或者喧哗。
安老没有教孩子们读书,只是在简略提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后,在后面的黑板上写下五个字——
志当存高远。
安老回身,扫过底下的众多学生,这里头有福田院出来的孩子,有平民百姓之家的孩童,有商贾士绅的公子,竟然还有皇家之子。可如今他们不分贵贱贤愚,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坐在同一块地方、上着同一节课。
有教无类,圣人追求的应当就是眼下吧。
安老微微一笑,说起了古往今来名人的志向,孔子立志在“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班超愿“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霍去病曾言“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也”……
安老娓娓道来,细数古往今来之人为立志、求志,废寝忘食,发奋图强。孩子们大多是第一回 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由得肃然起敬。
许久,安老才道:“人贵有志,可有人愿意站起来说说,自己立志为何?”
小孩儿们眼中熠熠生辉,跃跃欲试地想要表达。
周景成率先举起手:“我想当大将军!”
月儿紧随其后:“我想跟母亲一样,改进纺织法,造福于民。”
又有孩子七嘴八舌。
“我想跟傅大人一样做知州!”
“我想教书育人!”
“我想做女官!”
傅朝瑜领着国子监监生们在后头旁听。
明天的课,便由这些监生们上了。
监生们本来自信满满,但是听了安老的课之后忽然压力巨大,他们准备是准备了不少,但是压根不能跟安老比。若是教的太差,岂不是堕了他们国子监的名声?
傅朝瑜见他们愁眉苦脸,便说:“不必烦恼,你们教的课跟安老不同,只需让孩子们先认的几个字罢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听起来甚是简单。
傅朝瑜笑而不语。但愿他们明天也这么认为,向来入门都是最难的,识字儿也一样。
当晚,吴之焕从突厥王廷回来了,他这回几乎算是九死一生。傅朝瑜见他时,都被他这狼狈模样给吓了一跳。
第119章 突厥
傅朝瑜连忙扶着他的肩膀:“你这是, 怎么了?”
吴之焕苦哈哈:“一言难尽。”
都这样了,别的话也不必多说了,还是先洗漱吧, 傅朝瑜将他带去了衙门后头的官舍。
牛伯桓跟马骞目送他们离开。牛伯桓这段时间被马骞逼着受了不少罪, 但是吃了苦头也改不了他喜欢说傅朝瑜是非的毛病:“咱们这位傅大人交好的人都怪得很。先前那些国子监的师弟就不像是个正常人,一身的牛劲使不完。这会那位吴大人看着也奇奇怪怪的,出使一趟险些把自己人给弄没了。”
马骞不说话, 但心里也在腹诽。
能跟傅朝瑜好的, 貌似确实不是什么正常人。
吴之焕在里头洗澡,傅朝瑜隔着一扇屏风在跟他说话,聊的正是他出使突厥的事情。吴之焕道:“那突厥王室如今很不太平, 新王虽说已经登基了,但还有好几个兄弟摩拳擦掌准备从他手里抢夺皇位。这回我应邀出使,那些人索性把主意打到了大魏身上, 想要先解决了使臣激怒大魏出手, 让新帝疲于应对, 他们好趁机上位。”
吴之焕想想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都觉得回去得给老祖先上一柱香,他能活着回来,虽有他这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劳, 但更多的还是多亏了祖宗保佑。
傅朝瑜庆幸他平安归来, 只是也好奇一点:“那位新帝呢, 他是什么样的人?”
吴之焕嘲讽地笑了几声:“是个野心勃勃, 却又拎得清的人。他肯放我回来,不过是因为王位不稳,对内有几个兄弟虎视眈眈, 对外又有大魏严防死守,他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只是等到他收拾了那帮兄弟之后, 只怕就得将主意打到大魏头上了。我同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绝非善类。”
傅朝瑜目光沉沉。凉州与突厥王廷相距太近,一旦发生战事,凉州必然会遭到劫难。看吴之焕的意思这战事早晚是要发生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傅朝瑜不出声,吴之焕也知道他担心什么。
等洗好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出屏风之后,一边束着腰带一边道:“你也别着急,依我看,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同样也是个好战的,谁知道突厥跟大魏谁会先出手呢?”
傅朝瑜轻笑一声,也是。皇上一心想着开疆扩土,以前是没钱,如今国库渐渐丰腴起来,朝中已经被惩治了一番,起码吏部跟工部便已彻底投诚,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朝中局势已然比从前稳定了许多,没准明年朝廷真的会练兵。
突厥闹出了这样的事,未尝不可以加以利用。傅朝瑜跟吴之焕商量着,打算用此视为借口,逼得朝中不得不给他们西北这边先修路。当初为了重新打下河西走廊一带,耗费了多少兵力,可打下来之后,却没见朝着那些官员们如何重视。如今傅朝瑜便是想一步步给凉州添砖加瓦,这般来日若是真有战事的话,若能重复往日荣光,西北诸州才不会被头一个舍弃。
二人去了书房商议许久,等晚上三个孩子从学堂里头散学回家时,他们二人才商议完。
吴之焕看到三四两位小皇子时,惊奇不已:“两位小殿下没有随着京官们一同回去吗?”
周景成不乐意道:“我们才不回去呢。”
吴之焕瞥了一眼傅朝瑜,他们就不怕皇上怪罪?
傅朝瑜摊手,皇家父子之间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吧,只要皇上一日没有吩咐他必须将两位小皇子送回京城,那他大可以当做不知道不知情,一如既往好好招待两位小皇子,谁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饭桌上,吴之焕总算是将那些胆战心惊的经历先抛到一边了,转而聊起了京城的人。
杜宁跟杨毅恬都已经定好了亲事,杨毅恬的未婚妻是他家表妹,也算是自幼一块长大,知根知底了。他如今在户部一切都好,杨家准备让他尽快成婚,婚期应当也就在今年年底。杜尚书给杜宁说了一位武将家的姑娘,他还不乐意,说人家出身武家,必定泼辣粗俗,因为这句话被杜尚书一顿好打。
自打他才工部渐渐站稳脚跟之后,杜尚书便没有再打他,这回被打也是活该,纯粹是因为他嘴贱。
陈淮书因为跟家里兄长闹翻已许久不曾归家了,便是回去也就只看了看他祖父便立马离开,与家中其他人已渐行渐远。国公府倒是给他说了几门亲事,陈淮书不予理会,一门心思扑在御史台,大有一辈子不成婚的架势。
至于周文津,那就更有意思了。吴之焕说得眉飞色舞:“别看周文津平日里不苟言笑,竟然还挺讨姑娘家的欢心。上回我们拉着他一块出门,期间偶遇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对他颇有意思。”
傅朝瑜兴趣盎然:“那他呢?”
吴之焕摸了摸下巴:“他肯定也有意吧,可你也知道他那性子,便是喜欢也不会宣之于口。他这个人又顾虑太多,有一家子人要养,担子太沉了。况且那位姑娘出身不俗,家中并不看好周文津,周文津自然守着礼,不愿给彼此一点希望。”
这话便有些沉重了。傅朝瑜知道这些权贵世家对门第极为看重,纵然周文津如今深受程大人器重,x可在那些人眼中,他仍旧是个穷小子。
这事儿只怕有的磨。
傅朝瑜看了一眼吴之焕:“你呢?”
吴之焕咧嘴一笑:“你都没个未婚妻,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
傅朝瑜接不上来了,他的确没有,两个光棍就不用互相埋汰了。
一晚上修整,等到了第二日一早吴之焕便要离开。傅朝瑜虽然遗憾他不能多留一天,但也知道突厥的消息对于朝廷事关重要,只能亲自送了吴之焕出了城门。
凉州学堂,也再次迎来了国子监的监生们。学堂新收四百余名学生。这四百多学生共分甲乙丙丁四等,类似后世年级,每年级又分三个班。一切划分标准都按入学考试来,总得来说,丁班目不识丁,丙等稍稍识字,乙等已经颇通识书了,甲等再读两年甚至可以下场考试。各班之间是流动的,若是学得好自然能继续往上升,所学的内容也会越来越多。
越往上自然越难,人数也越少。凉州这边的孩子大多都是不认识字儿的,所以丁班的人数最多。周景渊三人一个仗着有出身状元的舅舅教,两个仗着有弘文馆的先生提点,竟然也混去了乙等班。甲乙丙今日的授课是由安老的学生们来教的,至于国子监的学生,则被分到了人数最多的丁等班。
他们进入学堂之后便知道这件事情,起初谁也没有在意,不过是教一些没识字的小娃娃们读书就是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谁还不是从无到有开始学的?然而很快,他们便被打脸了。这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委实太过艰辛。
起初,监生决定以他们幼年时开蒙所读之物来教这些孩子们,他们当初读的是《蒙求》。《蒙求》之名,取自《易经·蒙卦》“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之句。全篇都是四字韵文,上下两句对偶,内容囊括历史故事人物传记,总体“列古人言行美恶,参之声律,以授幼童”。他们年幼时初读此书,只觉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想来这些孩子读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授课之后这些监身们才发现,情况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孩子们不仅听不懂故事中的典故,他们甚至不知道“典故”是什么意思,对于语句的发音也很有问题,不论他们教多少遍仍不会按着音韵来读。与他们说典故,说了两遍再问之后便忘掉了;至于认字那就更加艰难了,通常都是字儿认的他们,他们却不认的字儿。
吴爻等人备受打击。
上午的几节课结束后,他们便蔫头耷脑地回去了。
傅朝瑜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但还是先问一句:“今儿都教的怎么样了,可都教会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支支吾吾,这能教得会才见鬼呢……
牛伯桓正好过来有事,碰巧看到这一幕,又站在旁边碎嘴:“那还用问?看他们这样子便知道定是没教会了。约莫是冲着玩闹的心态过去的,只可怜了那些孩子们了,竟被当成了玩具。”
监生们被说得一阵羞赧,随即解释:“并非是我等玩闹,也并非是不用心,只是……”
只是这边的生源资质太差了。
傅朝瑜将看热闹的牛伯桓赶走,轰了两遍才将人彻底撵出去。
等屋子里没有了外人,才同他们道:“你们是否是觉得他们天资驽钝?”
有几个人微微点了点头。
傅朝瑜叹息:“他们是否驽钝,也得在开蒙之后再下决断。只是如今他们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早早地断定他们驽钝实在有失偏颇。”
方爻等人默默无语,可是他们幼年也并非如此啊。
傅朝瑜扫视一眼,又说:“你们虽然家世不同,但是出身最差的也是寒门子弟,家中也有余力供你们读书。你们须得知道,在京城之外的许多地方,百姓们纵使举家之力命也没办法供出一个读书人。他们祖祖辈辈都不识字,见识远不及你们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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