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月儿倚着母亲,也冲着周景渊摇了摇手,母亲要来送傅大人,她也想跟着过来。五殿下去了常乐之后,他们得有一两个月见不到面了,不过好在日后还能见到。
傅朝瑜走向众人,宽慰道:“都回去吧,莫要再送了。日后我虽去了常乐,但是凡凉州有事还是会回来的。”
整个西北都是他管辖的,所以他其实并不算离开。
百姓们还是依依不舍,他们深知傅朝瑜即便回来也待不了多久,哪里想从前日日都能在街头田间看到傅大人?
街边卖炊饼的老伯知道傅大人不收东西,遂大着胆子道:“傅大人年底可以再来凉州看看吗?”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道:“对,都护府年底应当也要x巡视诸州吧,大人先来凉州看看!”
“傅大人可不能忘了凉州、忘了咱们!”
他们凉州上下都指望着傅大人再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傅朝瑜听着心里也暖暖的,许诺道:“会的,年底肯定回来看大家一眼。”
再三保证之下,总算是让所有人心里都安稳了些。
傅朝瑜让他们回去,他们却说要再送送。
可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哪有一直相送的道理?等出了南城门行了一截,傅朝瑜还是强制要求他们回去了。许久之后,傅朝瑜掀开车帘往后一看,仍旧有许多人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傅朝瑜微微叹息,搂过小外甥:“天下终究是无不散的筵席。”
周景渊知道舅舅伤怀,赶紧抱紧舅舅安慰。
相邻马车内,杜宁却已经高兴得嘴角咧开,哼起了调子。哪怕这一路上坐着马车不太好受,也无损他的好心情。不过兴许是他得意太过招了傅朝瑜的眼,半道上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又一次被傅朝瑜给逼问起来了。
杜宁遮遮掩掩了半天,架不住傅朝瑜一直不放过他,最终也只能和盘托出。
他来凉州这件事儿,他爹压根不知道,是他外祖父安排的。杜宁盯上了这个机会,想要去西北跟着傅朝瑜办差,他外祖父又非常看好傅朝瑜,觉得这机遇千载难逢,一定要给杜宁争取到。祖孙俩都默契地没有告诉杜家人,俩人偷摸着办完了所有的事儿。
他爹应当是以为他是替工部出外勤的,压根没想到他过来是当官的,不回京城了。
傅朝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该说他厉害,还是说他胆大?杜尚书要是知道的话,不会被气死吧?
等等——
傅朝瑜忽然记起来,这家伙年底便已经成了亲,他立马问:“你来西北当官这事儿,你家娘子知道吗?”
杜宁瑟缩了一下,又瞬间炸毛:“跟她有什么关系?”
傅朝瑜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是夫妻吵架啊。
他听吴之焕说,杜宁这小子被他娘子管得很紧,他如今先斩后奏,就不怕来日被人狠狠打断腿?
第149章 建府
纸包不住火, 杜宁难道就不担心东窗事发之时,他家娘子心中怒气更盛吗?
傅朝瑜几次望向对方,欲言又止。
最终杜宁也没有体会到他眼中的复杂含义。在杜宁看来, 自己已经来了西北, 天高皇帝远,他家娘子已经管不了他了。成亲这么久他实在已经受够了,都已经不读书还成日里被逼着读书、念字、习武, 他若果真是这般上进之人, 还用得着靠着家里的关系跟别人一起挤明经科?
他若不学,他娘子便武力压制,他父亲在旁拍手叫好, 母亲爱莫能助,杜宁那点男子气概已经被折腾得所剩无几了。可让他老老实实做学问、练武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杜宁为此筹划了半年。他本来只是想谋一个外放, 恰好傅朝瑜这儿缺人, 这可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反正如今调令都已经出来了,谁也不能逼着他回去,他不信家里人还能管得到西北来!
没有戒备心的杜宁甚至当着傅朝瑜的面开始大放厥词, 等来日在西北做出了政绩之后, 要回去好好收拾他家娘子, 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夫为妻纲!
傅朝瑜:“……”
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就冲杜宁这脑子, 下辈子或许还有指望,这辈子反正是不可能的。
一路匆匆赶至常乐,瓜州知州邓如水与方通判带着瓜州上下亲自过来迎接。他们已经在常乐附近给傅朝瑜安排好了住处, 都护府没有修缮好之前,傅朝瑜就住在邓如水安排的客栈里头。
凉州百姓舍不得傅朝瑜, 可邓如水却日日都盼着傅朝瑜能早点儿到。凉州这两年越变越好,从河西五州最穷的变成了最富的,谁不眼馋?如今傅朝瑜落到他们瓜州这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瓜州跟常乐会是下一个凉州!
因而邓如水面对傅朝瑜的时候格外热情,甚至说是谄媚也不为过了,杜宁在旁都没眼看。可瞅见傅朝瑜如此神气,他又不禁在心里期待,有朝一日他会不会跟傅朝瑜一样厉害,地方官员对他众星捧月,到了京城,朝中官员也需对他以礼相待?若真有那一日,他娘子还敢瞧不上他吗?
杜宁得意了一阵子,旋即又想起来,他干嘛要管那个女人瞧不瞧得上他?都已经分隔两地了,想她作甚?
休整一夜,等第二日早起之后,杜宁等人兴致勃勃地跟着傅朝瑜去了常乐。
都护府暂定为常乐北段,距离疏勒河不远,但因为再往北便是一片荒漠,所以显得人际荒凉。邓如水偷偷观摩了一下傅大人的脸色,选址定在此处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常乐南部一带都是耕地跟城区,都护府占地太大,南边压根也没有地方可以建,只能往北看了。个中难处他已经写信支会过傅大人,傅大人也表示理解,但当时傅大人只怕没想过北边会是这样吧,他会不会生气?
傅朝瑜还真想过。河西走廊一带的北边都跟东.突厥接壤,许多地方都临近沙漠故而无人,但好在有水源,空地多,所以他也没得挑剔了。
随行的进士属官见状心都凉了半截。
昨儿在凉州有多好,如今来了这都护府的选址就有多差。他们奔赴西北,等于是搭了这辈子的前途了,当初他们也是知道新的都护府可能会一穷二白,但是没想到会穷成这样。
方爻抱着周景渊守在后面,见众人心灰意冷,不由得提醒道:“当初凉州也是如此,甚至还不如眼下的常乐。”
起码圣上封禅、凉州万国博览会开馆之后,瓜州跟着凉州也做了不少生意,赚了不少钱,如今棉花即将迎来收获,纺织厂也建起来了,预计今年还有一批收入,但当初的凉州可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粮种都是从隔壁张掖借给的。
“傅大人能扶持一个凉州出来,便能扶持另一个常乐,担心这一点还不如担心担心这府城什么时候能建好。”
周景渊点点头,就是就是,他舅舅那么厉害,便是穷点儿又怎么了?
众人里头,唯有杜宁最热情,上蹿下跳的,没有一点落差感。他之前跟着傅朝瑜等人在京城修路的时候,那才叫一个苦,郑大人亲自监工,一天都没得休息,如今好歹傅朝瑜是老大,不会押着他任劳任怨地干活吧。只要不在京城、但凡离开了家,杜宁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他大手一挥:“要不今儿便动工?”
邓如水又瞥了一眼傅朝瑜的眼色,确认对方没有生气,这才笑了出来:“瓜州衙门的人都已经备好了,且我等前些日子还算过黄历,今日宜动土,正是个好日子呢。”
傅朝瑜顺势点头:“行,就今日吧。”
他一开口,一群人立马热火朝天地开始埋头苦干了,工部的人对营造一事颇为熟练,有他们相助,建造都护府快了几倍不止。
不过鉴于都护府占地过大,少说一两个月才能完工。
又过了些日子,皇上的圣驾终于抵达京城。
皇上这一路可谓风光至极,不仅出够了风头,还在沿途处置了几个不长脑子的官员,收获了一片恭维之声。
先前燕支山封禅的盛况,留守在京城的众人虽然不能亲眼观之,但却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打从万国博览会开始,《国子监文刊》便没消停下来,西北一代的文人不知写了多少诗稿文章,极尽赞美之词,辞藻之华丽,描绘之宏观,让人不由得心驰神往。
近两日,京城已经有商贾联系上了凉州的商人,另有福州的绒花、邢台的白瓷,也都相继有了动静,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能知道这万国博览会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夸大其词。
等到了阅兵之后,文章更是吹嘘得没边了,不少人因没有见过总觉得有夸大之嫌。他们大魏若是真有此等神器,早些年也不会如此艰难了。
不过轮到张掖封禅,众人还是愿意相信的。那诸国使臣围观此盛况,山中山下同呼“万岁”,又是何等的意气飞扬?朝中不少老臣只恨自己不能长出翅膀,飞过去一探究竟,他们活一年少一年,错过了这次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了,可惜,圣上为何就不能让他们随行?
等他们终于将皇上给盼回来之后,都迫不及待地前去迎接,甚至还打算问问随行的官员,凉州跟张掖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国x子监的文刊上面是否有无夸张?
百官相迎,太子与腿脚不便的大皇子都站在前列,两位丞相随行。
太子发现皇上车辇后面的是老三老四,再后才是周元懿后,笑意有些僵硬。不过这样大好的日子,太子当然不会蠢到将氛围弄僵,他一如既往地安分守己,等皇上叫起之后,热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皇上也不差,场面话说了一堆,不仅关心了太子,关心了大皇子,还关心了满朝文武。
君臣相得,气氛正好。
周景成挠了挠脸颊,开始放空自己。他觉得眼前这一幕没劲透了,他讨厌这种虚伪的感觉,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戴着面具。从前他也看不出来这些,可在凉州呆了一年之后,他渐渐不习惯京城的虚与委蛇、口蜜腹剑。
然而这一场戏足足持续了一天,等回了皇宫之后,宫中又是一场盛大的晚宴。
太子将周元懿带在身侧,他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想问问周元懿为何不及去时受宠,想知道他们在西北一带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淮阳王的态度。
他虽然跟淮阳王亲近,但是近一两年来对方态度逐渐暧昧,太子其实也琢磨不透这位王叔究竟是何想法。若能拉拢过来,大事可成一半!
周元懿其实也着急跟太子透露消息。
虽然拉拢淮阳王他没有办好,但是那位达坦王子一事,相信父王一定会很感兴趣。可惜如今还在宫宴之中,他不方便说。
觥筹交错,周景成被迫坐在皇上下首,听着他们吹嘘父皇的丰功伟绩,但其实封禅能成主要靠傅舅舅,这些人却没有一个人提到傅舅舅。
真是眼盲心瞎。
好不容易宫宴结束,周景成被人接回了宫,望着熟悉的宫殿,他有些惴惴不安。其实他母妃也写了挺多信去凉州,让他赶紧回来。但周景成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当时在凉州玩的是挺快活的,如今回来之后才逐渐有点害怕。
一个晃神,贤妃已经出现在门边了,手中攥着藤条,笑吟吟地看着周景成:“还知道回来?”
“……!!!”周景成头皮发麻。
他现在给母妃耍一套剑法,还来得及吗?
贤妃宫里鸡飞狗跳,贵妃宫中也不遑多让。
连日失望已经让贵妃情绪濒临崩溃,她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皇上将三皇子落在凉州,彻底对三皇子失望,如同对五皇子一样。忧思太过,因而夜夜不得好眠,如今总算是将儿子给盼回来了,欣喜之余,更添怨恨。
她不明白周景文为何不能谅解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骤然见面,贵妃存了满腹的话打算跟周景文倾诉宣泄,然而周景文看到母妃如此神态,却表现得很是冷漠,甚至拒绝交流:“母妃,凉州的先生还给儿臣留了功课,儿臣还是先将功课写完再说吧。”
贵妃眨了眨眼,发现周景文竟然越过她想要直接回房,贵妃情绪彻底失控:“站住,在你眼中,母妃难道还比不得那些功课?”
周景文无奈地回身望着对方,淡淡地提醒:“不是母妃说的一切都要以功课为重?还让儿臣务必超过太子跟大皇子,儿臣如今只是遵照母妃意思。”
贵妃怒极:“你就是这么跟你母妃说话?”
周景文觉得挺无奈的,他也不想将母子之情弄成如今这般田地,可是他真的受够了从前压抑的日子。
不论做多少、不论做得好与不好,永远都达不到母妃的要求,既如此,他也不必再对母妃抱有任何指望了。周景文摸了摸怀里的红薯,他如今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事,这一路上若说有什么成就,那无疑就是父皇答应了他会在宫中开辟一块地方让他种地。
周景文知道自己天资有限,他在读书习武上甚至比不得周景成,还不如再退一步,安稳度日,彻底绝了争储的心思。
周景文离开之后,贵妃再次火冒三丈,还是黄姑姑将她拦住,免得她再去跟周景文争吵。
黄姑姑是亲眼见过周景文对她的冷漠,可是贵妃总不愿意相信,所以这会儿直面真相的时候才会觉得如此难堪。黄姑姑顺着贵妃的心意劝道:“娘娘,如今三殿下都已经回宫了,有什么事情往后慢慢说就成了。殿下在外被人影响太深,您先忍着些,总能将小殿下的心给哄回来的。”
贵妃还要反驳,黄姑姑直接大着胆子质问:“娘娘,您难道是想将殿下推得更远吗?”
贵妃心中大震,失神地看着黄姑姑。
她会将自己的孩子推远吗?
黄姑姑好歹劝回了几乎理智全无的贵妃,可京城之中的尚书府,却没有一个人如黄姑姑一般能劝上一劝。
杜家上下都怒不可遏,杜夫人更是埋怨上了她父亲,这样的事情,这祖孙俩竟然瞒得天衣无缝。若不是今儿吏部尚书透露出来,他们家甚至到如今还被瞒在鼓里!
杜宁娘子楚宁阴沉不定地坐在旁边。
两个宁,一个只愿不求上进,一个喜欢力争上游,偏偏还阴差阳错地凑成了一对。
当着儿媳妇的面,杜尚书已经抽出了棍子,他好容易给杜宁扶上了正轨,给他娶了四角俱全的儿媳妇,眼瞅着在工部熬够资历便能往上升了,结果他竟然一意孤行去了外头?
这小子如果真有这个外放的心,想要争一争前程倒也罢了,可依杜尚书看,他这分明不是奔着前程而去的,他是被家里逼得太紧,想要去外头快活的!刚好那边又有护着他的傅朝瑜,可不就忘乎所以了?他倒是一走了之了,家里儿媳妇又会怎么想?糊涂东西,做事不瞻前不顾后!
杜尚书愤怒:“老子这回一定要将这逆子活活打死!”
杜夫人头疼不已:“人都已经不在京城了,你还能跑去凉州抽他不成?”
杜尚书脸色青黑。诚然,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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