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西边的土地看样子就是焉耆的,如此一来,他们也不亏。
崔狄在王廷中与焉耆王会面,语言不通,他也压根没将注意力放在焉耆王身上,反而一眼就认出了边上低调的傅朝瑜。
焉耆王见他盯着傅朝瑜,这才大夸特夸了一番:“这回能取胜,多亏了贵国的傅大人,焉耆上下对傅大人都格外敬重。先前听闻,大魏陛下愿与焉耆世代交好,其实,焉耆王室也愿意同大魏结世代姻亲。”
说完,焉耆王的眼神一直落在傅朝瑜身上,就差没有明着争抢这个女婿了,觊觎之意溢于言表。
听明白这话的傅朝瑜头都大了,先不说大魏并没有跟焉耆联姻的打算,就算有,那也不应该是他啊,皇室那么多未婚子弟哪个不比他合适?
傅朝瑜三言两语将这事儿给糊弄了过去,可他糊弄得了焉耆人,却糊弄不了崔狄。
崔狄真心实意担心起了这件事儿,等到两边的使臣开始商议如何划分土地后,崔狄便将傅朝瑜给拽到一边儿了,急匆匆问:“你该不会真想联姻吧?”
若傅朝瑜名花有主了,那他还撮合什么?
傅朝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焉耆王起哄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揪着不放?”
“我……我不是担心你吗。”崔狄嘴硬道。
略过这话不提,崔狄更在意另一件:“圣上是在你身边不假吧?”
他先前领兵出战的时候一直在担心此事。
傅朝瑜点了点头,晚间趁着没人的时候,将皇上送到了崔狄身边。
鄯末虽然没有坏心思,可将皇上丢在他府上傅朝瑜也不放心,这些日子他都让皇上乔装打扮躲在自己身边。焉耆有官员曾经参加过封禅大典,也见过皇上,即便眼下改了装扮可傅朝瑜还是觉得x不够保险,从不敢让皇上在人前露面。
如今焉耆上下对他是礼遇有加,不过这都是因为有高昌这块肥肉在前吊着,倘若他们得知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大魏皇帝,未尝没有东.突厥一般的心思,想要拿下皇上跟大魏换取好处。哪怕只有微末的可能,傅朝瑜也不敢轻易尝试试探人心,没有这个必要。
皇上为保自身安全,也处处配合。两人都低调,这才没让焉耆官员看出端倪来。
崔狄亲眼见到皇上平安无恙之后,才放下了连日的担忧:“好在焉耆王不聪明,若是换了达坦王子,哪里肯信你们这番说辞,只怕早就将人给扣下来了。”
想起这段经历,皇上也后怕不已:“是啊,此番真是得天庇佑了。”
如若不然,他们是活不了这么久。
军中有军医,崔狄立马召来军医给皇上诊治。
然军医来过之后却面色凝重,半晌后又叫来另几位军医一道斟酌用药,开了一个稳妥的方子。
皇上看过药方,心里有了数。
军医又交代了许多,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外乎是让皇上多番休养,不要劳心费力。
皇上的身体看似健壮,但是早已亏空多年了。这番逃命一路都带着伤,尽管傅朝瑜给他采了不少药,但也都是治标不治本。为了能平安回到大魏,皇上一直在隐忍,可他的身子早已在一日日的赶路与逃命中被拖累得千疮百孔。
回去之后若能仔细蕴养,或许能延一些寿命,可眼下这情况注定是养不了,废太子的事需要处理,东.突厥的烂摊子还得收拾,皇上不得不提起精神,先将眼前的事情给解决了。
至于这破败的身子究竟能撑多久,皇上也不知道,兴许三五年,又兴许五六年而已,总之不会太久。
这些事皇上没有瞒着傅朝瑜,君臣二人彼此心里都有数。
高昌之事暂且先放一放,交给使臣来谈判就是了。西北不是没有能干之人,从前征讨吐谷浑是如何善后,如今再用到高昌身上就是了。比起高昌,还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更叫人揪心。皇上催得急,京城的情况又确实闹心,翌日一早,崔狄便马不停蹄地带领大半人马回城。
大魏军队来去匆匆,只留下了一地狼藉的高昌。
高昌王跟一众君臣得知大魏人走了一大半了之后简直傻眼,难道走之前,竟不将他们放出来吗?难道他们堂堂的高昌君臣,竟然入不了大魏人的眼?若不考虑处置他们,大魏何故发动这场战争?闲着没事可做?
高昌人百思不得其解,但焉耆王却觉得傅朝瑜敞亮,竟然将高昌王的处置权交到了他手上。
焉耆王跟大殿下还对傅朝瑜颇为不舍,可他们也知道傅朝瑜始终是大魏的官员,他们留不住的。至于联姻一事,也需等到以后战事平定下来再说。
等抵达大魏西北边境后,崔狄鬼使神差地往后多看了两眼。
总觉得他们似乎忘了谁……
第177章 发疯
皇上现身西北的消息, 于废太子而言可谓是石破天惊。
上回只是有传言,这回连太子派过去的人也目睹了皇上现身,还是跟傅朝瑜一块儿, 被崔狄亲自从高昌护送回的大魏。
他父皇为何会从高昌回来, 废太子无从得知,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慌乱之际,废太子还不忘将自己儿子护送去江南, 那儿还有他的残余势力, 东山再起肯定没了指望,但是不论今后他的结局如何,好歹能保证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周元懿不愿意走, 他好不容易将父王带了出来,如今父子还没相聚多久又要分离,他舍不得。
废太子没有多少时间了, 抓着孩子的肩膀:“你留在这里, 父王更不安心。趁还能离开的时候, 早日离开,走得远远的,等到父王破了京城, 拿到了玉玺, 自然会将我儿风风光光地接回来。到那时, 便不会有人同我们作对了。”
他会解决所有的皇子皇孙, 老三老四老五,亦或是老大一家,大公主他也不会放过。只要皇家没了人, 他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嗣只剩一人, 便是他的元懿。
父皇即便平安归来,也只有元懿一个后代。他相信,父皇便是再恨他,也不会有人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落到宗室手中。
废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癫狂:“我儿要好好的,等着父皇的好消息。”
他还有张底牌,一定可以杀了这些人!
对,还要感谢他那位好父皇,留给他这样的宝贝。
周元懿呆愣地望着父王,称谓错了,父王没发现吗?
他第一次开始质疑当初联系突厥人的决定。若他没有一意孤行,是否父王还好好地待在行宫?虽然没有自由,但皇祖父到底惦记着血脉亲情,不会对他父王动手。不像现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周元懿也明白,自己留下就是父王的软肋,他点点头,随即又叮嘱道:“父王要好好保重自己,我等着父王的好消息。”
废太子摩挲着儿子细嫩的脸蛋,笑着颔首。
他唯一的嫡子,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扫清障碍。哪怕他不会成功,他的儿子也一定会如愿。安顿好了周元懿,废太子才叫来东.突厥的人。
“你们先前是怎么打听消息的?如此不堪,孤要你们有何用?之前不是说,我父皇早已失踪、快要命悬一线了吗,那眼下又算什么?你们的达坦王子就这般没用?”废太子狞笑着质问东.突厥的探子,言语之间早已不似当初和气。他深信自己是被突厥人戏弄了,也许父皇失踪一事根本就是假的,是东.突厥故意放出来诱.惑他造反!
东.突厥的人其实也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先前他曾写信送回东.突厥,得到的消息便是原本被他们捉住的大魏皇帝一行人使了手段杀死了侍卫,接着便在金山附近失踪了。他们殿下虽然及时派人前去追拿,可惜这三人实在是狡猾,终究还是被他们逃脱。
心中有数是一回事,可东.突厥的探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废太子透露这件事。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大魏彻底乱起来。
如今即便大魏皇帝已回程,他们还是得一如既往地支持废太子,甚至传递给废太子的压力还远胜从前:“殿下,下官虽不知道圣上究竟是怎么逃脱,但眼下京城情况远不是圣上能够控制的。只要您入主皇宫,让百官尊您为新君,那么便是圣上回来也无济于事,您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够了!”废太子再不愿意听这些。
东.突厥那几个人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废太子的精神是不是不太对劲?难道是他们逼得太过了?
废太子的确已经陷入癫狂中。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日承受的压力实在太大。并不是谁都有胆子破釜沉舟决定造反,若真能一鼓作气倒也罢了,可恨韩相等人硬气得很,咬牙撑了一个多月,废太子也焦灼了一个多月。
城内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百姓的谩骂、文人的鄙夷、官员的憎恶……这一切非议,他都听了不在少数,甚至连他的亲祖母都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
多可笑,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继承人,如今连继位都成了造反,若是母后还在,他又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唯一支撑他走下去的便是他父皇已经死了,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大魏正统的嫡长子,他的血脉比谁都要尊贵。可如今他父皇不知为何又平安回来了,当朝皇帝回京,可想而知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就连如今跟在他身边一同造反的人,只怕都会临阵倒戈。
废太子别无他法,只能选择鱼死网破,这也是他唯一能留给儿子的馈赠了。
那几个东.突厥人料想得没错,不过等到他们开始警觉已经来不及了,废太子直接让他将他们全砍了。
废太子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探子,先前不处理是因为留着他们有用,如今见他们只能拖后腿,自然也没必要再留着了。
废太子在几个心腹将领跟前将这些人都斩了,一则是为了泄愤,二则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这几人临阵逃脱,你们说说该不该杀?”
众人心中一阵胆战心惊,他们说的话有用吗?不论该不该杀,如今都已经没了。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是突厥的探子,平日里与其相处还算融洽,毕竟本就是同僚。x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同僚如今就死在自己跟前,血流了一地,死后还未合眼,谁都会接受不了。
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疯了?
废太子端详了一番他们惧怕的模样,心中甚是满意:“孤同诸位已经没有了退路,如今也就只能破釜沉舟拼死一搏了。此刻投降,依旧会牵连全族,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是事成,孤必定许诸位荣华富贵,封侯拜相。”
如此恩威并施的一通敲打,一时也让众人歇了投降的心思。
东.突厥的人虽然死了,但他们先前出的那些个点子却被废太子给用上了。
京城的井水有限,平日里用的都是的河道的水。废太子让人拦截了三条河道,剩下的几条虽未拦截,却源源不断地往里投放臭不可闻的废物,另有一条投放大量的砒.霜。
仅一晚而已,河道上便涌现出了许多死鱼。
此事一出,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恐慌。谁也不敢再喝河道里的水,那河里可是有砒.霜,没准尝一口便能被毒死。
为此,韩相等没日没夜地咒骂废太子,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他竟然也做得出来?即便来日真成了皇帝,难道他就不怕民心尽失吗?
这一两日,尚且可以用井水对付对付,可一旦时间长了,他们迟早会被渴死在里面。
城中人心惶惶,韩相等了两日之后,实在是等不及了。皇上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他们总不能坐以待毙,与其让废太子继续折腾河道,还不如直接开城门,杀个痛快。
若当真被毒死,岂不是太窝囊?
韩相果断召集群臣商议,于是这日之后,坊间便开始有人鼓动要殊死一搏。废太子的所作所为不用如何夸大,如实说出来便能拉够仇恨。普通百姓不敢开城无非是怕死,如今横竖都是死,还不如临死之前先将别叛军给砍了。
民心很好煽动,陈淮书等带着国子监一众监生稍稍运作之后,京城的风向便已定了下来。
正在往回赶的皇上也得知了消息,他不仅听说了废太子在护城河里投毒,还亲眼目睹了废太子的人前来行刺。
他这个儿子还真有几分手段,心思也够毒辣,若不是他身边侍卫手脚利索,胆大心细,兴许就真被他得逞了。届时,他与小五都会命丧途中。
这一日即将抵达京城时,皇上身边的侍卫又解决了十来个刺客。不用想也知道,一准又是废太子派过来的,他还真是锲而不舍,铁了心要弑父。
皇上对此司空见惯,但余光瞥过周景渊时,发现他这个小儿子竟然比他还端得住。方才刺客人头落地,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淡漠地杵在那儿,足够冷静,也足够理智。
这孩子除了对他舅舅抱有一份温情,对于亲人都淡淡的,尤其是他这个父皇。这般性子,许是跟当年在冷宫的境遇有关。但愿他此番带这孩子回京没有选错人。
可就在他们赶路之际,皇上又得了消息——吕相带着人回京了,就在前面的商州附近。
皇上诡异地停下了步伐,吕相可是废太子的人。
这事儿他一早就知道,甚至当初还是他与皇后一手提拔吕相,想要给太子留一个可用之人,只是他也没想到太子后来会变得如此野心勃勃。吕相不可信,皇上也从未指望过他,不过,吕相此人比旁人更拎得清,又有手段,皇上便没对他动手。
这节骨眼上突然听到吕相的消息,皇上不禁怀疑是否跟太子相关。
那不孝子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傅朝瑜见皇上陷入沉默,稍微一想便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他倒是有个别的想法,只希望皇上不会临到头来动什么恻隐之心。
“圣上,吕相此番前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皇上疑惑地望着对方。
傅朝瑜委婉地提了两句,他只推了一个可用的人选,但是用不用、要做到何种地步,全看皇上心意了。
当天下午,京城城门大开。
韩相亲自守在城门处指挥,年逾五旬的兵部尚书披坚执锐,十六卫蓄势待发,在城门处与叛军决一死战。
京城百姓或是躲在家中,或是拿着菜刀守在街头,若是叛军真的闯进来了,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人都有血性,他们被堵了这么多天也被逼急了,与其被人继续堵着连一口水都没得喝,还不如豁出性命,若是能将人赶跑,一切就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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