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据说大皇子将小皇孙藏到了别处,如今丧礼都快结束,怎么也不见小皇孙身影,难道圣上不打算将其接回来?
清醒之后被挪去行宫的大公主也听说了母妃与皇兄的丧礼,见宫女安慰她说皇上如何看中端贵妃与大皇子后,大公主只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死都死了,这会儿哭给谁看?”
宫人不敢言语。
大公主咳了几声,气息不稳地问:“小皇孙可被接回来了?”
“并未。”
“如今废太子已死,为何还不将人接回来?父皇究竟怎么想的?”大公主一时激动说了几句话,又开始撑不住了。
她纵然有天大的野心,此刻也施展不了分毫。后来听闻朝中陆陆续续有人员变动,不少老人丢了官,又有新面孔顶上,大公主就更加心急如焚了。这些加官的人里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与傅朝瑜关系匪浅,而傅朝瑜身后站着的,是五皇子。
大公主终于猜到了父皇要做什么,她想要阻止,却什么都做不到,如今连她身边的人都被密切看管了起来,再过两个月她便要被送回婆家,自此之后远离京城,再也管不了京城之事。
大公主日日恼怒,可眼下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想法,在皇上与皇贵妃的授意之下,宫中甚至已经渐渐忘了还有一个大公主在行宫养病。
几日后,待京城河道疏通完毕,端妃与大皇子的丧礼终结束之后,皇上终于在朝中再提立储之事。
而立储人选,竟然是一向默默不闻、声名不显的五皇子。
第182章 考校(二更)
满座皆惊。
先前从未听过皇上有意让五皇子继位, 且朝臣们对五皇子所知甚少,总觉得五皇子唯一的优点便是他有个厉害的舅舅。除此之外,乏善可陈。
有人想将傅朝瑜给揪出来质问, 然而傅朝瑜并非京官, 并未上朝,他们想找茬都无从下手。
有御史站了出来,准备委婉提点两句:“圣上, 立储一事事关江山社稷, 如若贸然定下,恐会引得朝野不宁。”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便遭到同僚反驳, 对方还是他们御史台的人。
升官之后的陈淮书也有了入朝的资格,今日圣上骤然提出要立五皇子为储君,陈淮书惊讶之余自然先得替五皇子分辨, 遂朗声道:“张大人此言差矣, 圣上向来睿智, 又喜谋定而后动,圣上既然有意立储必定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怎能说是贸然定下?x”
这话说得让人舒坦, 皇上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他本来想要发作的, 如今陈淮书站出来说话, 他便冷静了下来, 百无聊赖地坐等两边相争。
朝臣们一向如此,什么都能争得起劲,哪怕他说明日宫里办一场宴会都会有人反对, 更不用说立储这样的大事了,且吵着吧, 看他们能吵出什么花来。
张御史眉头都跳了两下,他们御史台虽然喜欢搅事儿,但还没有自家人拆自家人的短。张御史看向御史大夫,准备告状。
御史大夫只是冷漠地转过了头,反正他不会跟圣上作对的,这回明摆了是皇上属意那对舅甥俩,他吃饱了撑了才会反对。
张御史心塞至极,可同僚还在看着,此刻做缩头乌龟只能被人鄙夷,他不得不迎难而上,以五皇子出身不足来辩驳。
陈淮书都不屑于动脑子,张口反问:“天底下岂有比出身皇家还尊贵的身份?五皇子是圣上血脉,如何能说是出身不显?”
兵部还有不少人从前跟大皇子走得近,大皇子虽然没了,小皇孙却还在,比起立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五皇子为储君,还不如扶持小皇孙。兵部右侍郎遂道:“话虽如此,可是五皇子的生母终究比不得旁人,且从前还在冷宫住过,恐在德行之上有亏。”
原本没开口的工部尚书郑青州出列了,傅朝瑜这段时间还在替他们工部干活,他岂能容忍旁人如此欺负这对舅甥:“五皇子生母乃是圣上亲封的淑妃,当年被罚入冷宫罪名也是子虚乌有。圣上英明,查明争相后又还了淑妃娘娘一个公道,此事难不成还有异议?”
一向与郑青州形影不离的王桦王侍郎也嘲讽起来:“就属你们兵部的人最厉害,已经去世多年的娘娘都要被你们拉出来阴阳怪气一番,三省六部都找不出比你们更刻薄的了。”
御史台的人听闻之后无语地看着王桦。论阴阳怪气,谁有这位阴阳怪气?他们御史台都甘拜下风。可要让他们就这么认命,那也是不能够的。
找不了出身的毛病,也不能以年纪小为借口,毕竟那几个皇子皇孙年纪都小,此刻以年幼为由否决了五皇子,来日其他皇子皇孙上位之际也会受到制约。年幼不可议论,那质疑聪慧总行了吧?
众人总算只是找到了可以抨击的点:“五皇子才学平平,与文武之道上面都无建树,便是坐上了储君也压不住一众兄弟子侄。”
一直忍着没有发作的孙明达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怎知五皇子才学平平,你们怎知他文不成武不就?在场可有人教过五皇子一天?”
众人迟疑,他们也没机会教啊。
孙明达怒道:“既然没有教过,又是谁告诉你们五皇子才学平平,难不成是你们凭空想象出来的?五皇子在西北求学,拜入松竹翁门下,上有安老先生倾囊相授,下有本朝状元答疑解惑。若是他粗俗愚笨,安老先生怎会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有如此良师辅佐,五皇子岂能文不成武不就?”
“诸位家中子弟若是拜了名师门下,对外不知要如何吹嘘,如今轮到五皇子拜了名师,反而挑剔起来对其说三道四。圣人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诸位倒是与圣人相悖。若能将这股吹毛求疵的劲儿用到自己身上,政绩也不至于烂成这样!”
孙明达最讨厌这些没读过几本书的人在这指指点点旁人没学问,好似他们的脑子有多灵光似的。
孙明达久不曾发力,可一开口,原本准备上场的周文津杨毅恬全都闭嘴了。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喽啰上场,孙大人一人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御史等渐渐不敌,很快众人便发觉不对,的确有一些人反对立五皇子为储,但更多的人是对此中立,不支持也不反对,全看皇上心意。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同傅朝瑜亲近无条件支持五皇子。
譬如国子监,譬如从国子监出来的一众官员,就连大理寺、工部、礼部等直接或间接跟傅朝瑜有关系的地方,都默契地支持五皇子。
他们之中竟然有这么多叛徒?!
回头想想,傅朝瑜这边的人手还真不少。此番傅朝瑜虽然没有上朝,可他的存在感依旧高得出奇,让人无法忽视。
支持五皇子的呼声渐大,与傅朝瑜交好之人又个个能言善辩,很快,反对之声便渐渐不敌了。不论他们提出怎样的意见,都会被一一反驳。最后,他们唯一能拿着说事的便是五皇子的天分了。
倘若五皇子天赋一般,既不聪慧也不机灵,连做一个守城之君都难,那还不如扶持小皇孙继位。倘若五皇子当真聪慧,那……他们似乎也找不到别的可以攻击的点了。两边各退一步,决定先让弘文馆的先生去考教考教五皇子。
这些先生从前不是废太子的人,便是大皇子的人,能让他们满意,他们才愿意相信五皇子真的天赋过人。至于什么松竹翁,人都不在京城,说的再好听他们也是不信的。
皇上对此欣然答应,他也好奇小五究竟有没有傅朝瑜说得那样好。虽然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但皇上还是希望自己的继任者能够尽善尽美。倘若自身不够聪慧,即便有傅朝瑜的扶持,只怕也难守住这万里江山。
孙明达等人也无异议,与其说是相信五皇子,不如说是他们愿意相信傅朝瑜。傅朝瑜教出来的孩子,必然差不了。
对于这个提议,傅朝瑜简直哭笑不得。他以为这些朝臣们会拿着小外甥的出身说事儿,没想到最后的症结竟落在天分上头。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他家小外甥通过考验,那满朝文武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理由来反对立储。
前朝的风波不止,后宫也因此起了不少小心思。主要是贵妃,她听圣上松了口说要考校学问,可见立储的人选还有待商榷。虽然圣上先前提名五皇子,可在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变数。先前是有废太子在,贵妃不敢争,如今就一个五皇子,她还怕什么?
只要赢了,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爬上储君的位置,从前她想都不敢想。
贵妃心潮荡漾,连周景文都瞧出来了。周景文心下烦躁,他母妃先前冷静了一阵子,如今废太子与大皇子相继离世又勾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贵妃甚至打定主意,准备将周景文也送过去一同比试。这样的好机会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了以后可再也没有了,贵妃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
周景文劝说无果,也就随她去了。反正到时候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丢人,母子一体,他们俩一块儿丢。
不想贵妃除了让周景文跟着一道比试,甚至为了不让人非议她盯着储君之位,还顺带坑了周景成。
两个孩子都过去,自然也就没有人盯着她一人了。
皇上对此无异议,一只羊也是赶,三只羊也是放,他在意的是储君能力,而非具体哪个孩子。
唯有周景成彻底懵了,他又不想当储君,为什么要跟五弟比试?就他这稀烂的功底能比得过五弟?贵妃娘娘怎么这么能害人!
可眼下事儿闹大了,箭在弦上,容不得他们后悔。
考校那日,两个小孩都垂头丧气,提不起一点精神,被宫人催促着才踏进了殿中。周景成甚至还在担心,待会儿会不会还要武试,自己若表现得好,会不会真的被立为储君?那他是不是要藏拙?
他还想做大将军呢,对储君一点想法都没有,唉……父皇真没用,直接下旨定下五弟不就行了吗?这么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这般想着,周景成还怨念地瞅了瞅对方。
皇上领着几位重臣坐在弘文馆,看到老三老四这么不争气的样子,已经暗暗捏紧了拳头。
这两个兔崽子纯粹是想讨打!
好在不久之后,周景渊的出现让皇上找回了点场子。被舅舅送过来的周景渊知道这日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可他小小年纪已经沉淀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了,不卑不亢,姿态出挑,虽不是储君却已经有了储君之态。
皇上不由得点头。
虽然比不得他小时候,但是也不差了。
傅朝瑜将小外甥送到,坐到了皇上身后。
弘文馆的先生随即登场。
从《周礼》到《左传》再到《论语》,一开始周景文跟周景成还能跟得上,等后来问到《水经注》跟《史记》时,二人彻底傻眼,只看着五弟与对方对答如x流。
正史也就罢了,他们虽然不懂,但也知道正史的重要,可为什么还有《水经注》?
且这些先生考的不仅仅只是风土人情山川河流,中间还夹杂着各地矿产、水道变迁、湖泊湮废、赈灾救灾等等诸多问题,周景文兄弟俩听着都迷糊了。若是再让他们回答,那就真的脑袋空空,一个字也回不上来了。
四皇子殿下本来是要藏拙的,后来发现自己是真拙。
弘文馆先生越问越深,巧的是,周景渊的先生最喜欢游览各方,天南海北的事情他都清楚,也时常与周景渊分享。这个年纪的孩子不爱看的史料周景渊也经常翻阅,且他过目不忘,看过一遍的内容便能记下来。
弘文馆先生提出的这些问题,正中周景渊下怀,简单的可以不假思索地答出来,若碰到实在难一些,变通一下也能答上。
可先生们却越问越心惊,这位五皇子平时涉猎是否太广了些?
这个年纪的孩子能看这么多的书吗?即便能看这么多书,又能吃透多少?可观五皇子所答,似乎是已经融会贯通了。
可怕如斯。
这些题目难不住他,考问诗赋对方也是信手拈来,先生们还就不信了,后来脑子一热,问到了本朝边境之策,这还难不倒五皇子?
傅朝瑜蹙眉。
周景渊还未回答,便被皇上叫停。
皇上警告地瞥了一眼这些人。
弘文馆的先生如梦初醒,背后吓了一身冷汗。这些题让国子监监生来考也行,可让五皇子来回答,实在有些太出格也太欺负人了,五皇子还是个孩子。
皇上见他们心里有数了,才慢条斯理地问:“诸位爱卿可问够了?”
弘文馆的先生们只好点头,承认五皇子天赋过人。这话并不掺假,皇室中人就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五皇子的,放眼整个京城,也不会有比五皇子还要更聪慧的小孩。
愿赌服输,他们没有异议。
皇上转向韩相:“即刻拟旨,立五皇子为大魏储君,并昭告天下。”
第183章 撵走
储君之位, 他的。
周景渊微微偏过脑袋,与坐在后面的舅舅对视一眼,舅甥二人眼中都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安老先生为人豁达, 得知周景渊年幼遭遇之后, 惟恐他养成了偏执的性子,常在口中挂着几句话,诸如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尽人事,知天命云云……他似乎看出了傅朝瑜的势在必得,也看出了周景渊心中暗藏的野心, 生怕他们过分势在必得,总是劝说周景渊顺其自然。
时至今日,周景渊对储君之位已经没有那么执着, 但等到这份好运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时, 仍旧觉得欢喜。
压抑在心中的担子仿佛一下子卸了下来, 连周景渊自己都没想到,哪怕一直与先生强调自己不在乎,可储君之位于他而言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他或许不需要旁人的肯定, 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可以争这个位置。只一点, 他没想到此事会来得这样顺遂。
废太子的所作所为, 简直像是为他铺路一般。他会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为了舅舅,更为了母妃。
周景渊跪谢过后,再次回到了傅朝瑜身边。
弘文馆的一众先生目光仍落在这位新出炉的储君身上, 坦然自若,不矜不伐,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小殿下气度如此出挑的?哪怕废太子年幼时,也没有这般稳重吧,简直不像是小孩儿了。
兵部尚书瞅了一眼新储君那小身板,想问问他可习过武,可练过剑,瞧着如此瘦弱是否撑得起一国的重担?可是转眼一看,这些文官一个个都满意得不得了,连圣上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只好将话给咽回肚子里去。
比起不骄不躁的周景渊,周景成才是喜形于色的那一个。等父皇跟这些高官们一走,他便蹿到周景渊身边,得意洋洋:“五弟,你当储君了,以后是不是能封我做个大将军?”
周景渊点了点头,随即又在周景成恨不得高兴得晕过去的表情中冷静道,“但是你也得努力练武,否则上了战场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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