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七令
咦?
如此说来,岂不都是傅朝瑜的功劳?皇上不自觉挺直腰板,与有荣焉。
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打从图书馆里出来之后,韩相仍赞不绝口。没多久,二人又在图书馆旁边发现一个小铺子,那铺子小小一间,只有一个对外的窗口,窗口旁边用红字写着“国子监文刊”几个娟秀的大字。
成安公公上前问了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是国子监的私产,因为铺面太小租不出去,现在被用来售卖国子监文刊。反正图书馆旁边人流量大,不愁文刊不好卖。
皇上鄙夷孙明达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顺便交代成安:“回头跟孙明达说一声,咱们的《西游记》也可以在这儿卖。”
虽然孙明达无耻,但是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一日过半,京城坊间议论的都是关于图书馆的话题。
今儿国子监图书馆开馆头一日并不收钱,上午不少人过去凑了热闹,回来之后又被旁人拉着询问。凡是进图书馆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夸赞的,言及自己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的书,还有画。
看过的人洋洋得意地表示:“听说那些画可都是真品,价值连城。也就是国子监舍得,肯将这样的宝贝摆出来给咱们鉴赏。”
有人笑话:“你都大字不识一个,还会赏画呢?”
“那又如何?国子监的监生们说了,那书跟画摆出来就是为了让人看的。只要是个人都能进去看,不分男女老少,也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旁人能看,我们自然也能看。”
“这话说得敞亮,明儿我也去瞧瞧。”
众人于是对国子监的好感更高了。也不知最近国子监究竟怎么了,做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新奇有趣。
无独有偶,今上午各个衙门派出去的人也陆续回去了,都在讨论图书馆。不少人因为要坐班上午压根没空亲自观礼去,不晓得那边究竟多热闹。等听到同僚转述之后心里更痒痒了,下定决心散职之后便瞧上一瞧。
唯有陈御史战战兢兢,高兴不起来了。
他溜号被圣上给抓到,到这会儿心里还不自在,被人问起图书馆的事情时他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好词儿,脱口便说:“别的都尚可,只是国子监太不讲究,分明是给学子们开的图书馆,却连妇人也一同放进去了。那些妇人又不用考科举,便是读了再多的书也没办法为国效力,瞎掺和什么?”
无人回应。
朝中像陈御史这种不分青红皂白贬低女子的官员有是有,但是不算多,大多数人还是能保持一份平常心对待的。谁家还没有个女眷了?瞧不上女子,岂不是连自己母亲妻子女儿也一并瞧不上了吗?
陈御史这是受了刺激才大放厥词。他自然不知道这番话很快便泄露了出去,引起了一场不必要的纠纷。
纠纷愈演愈烈,最后甚至难以收场。
这便是后话了。
终等到散职,众位官员不约而同赶至图书馆。令人意外的是,不少官员竟看到自家孩子乖乖巧巧地站在两边,或是迎客,或是答疑,老实得不得了。
等发现自己父亲过来,监生们立马精神一振,连表情都凝重了几分,不自觉昂首挺胸起来。
他们看到家人,却故意不去搭理他们,反而去招待其他参观者。
这些监生们心里还是在意家中长辈的,但因为前段时间被否认、被耻笑得厉害,以至于他们心里存着诸多不满。
想他们好不容易做了正经事儿,满心期待着成果,兴冲冲地与家里人分享,结果对方几句风凉话就把他们给打发了。难道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就可以嘲弄子女吗?他们不服!
杨臻之父也在其中,一眼便看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儿子忽然改了性子一样,客客气气地引导众人入馆。他同边上的同僚道:“平日里在家跟长辈说话,都没见过他这么耐心过。”
同僚反问:“会不会你的态度也不大好?”
“怎会?”杨臻之父顿时来了脾气,强调道:“便是对他态度差些那也是为了他着想。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不能给他们多少好脸色瞧,若是再夸上几句,越发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如此想的家长不在少数,然而等众人一头扎进国子监的图书馆后,却忽然没有话可说了。
实施胜过雄辩,自家孩子这回弄出来的东西,着实叫人无可指摘。
众人默默将这图书馆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又看到许多学子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书海中,迟迟不肯挪开目光的样子,心绪忽然复杂起来。
这些不懂事的小子,似乎还真的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
杜尚书也在其中,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帮忙,他却找了一圈,仍没找到杜宁的人影。
杜尚书打定主意,下回杜宁回家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然而转到拐角处时,却发现杜宁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助教身后搬书。
从书架上取下来的书都放在这里,助教们要先分类整理好,再挨个放进架上。
杜宁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这个不露脸的活。他实在做不来跟其他监生一样面带笑容去迎接参观者,也没办法在傅朝瑜跟周文津面前对着别人点头哈腰,他有他自己的尊严。可若是什么都不做,杜宁心里也难受,总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被整个国子监排斥在外,所以最后别别扭扭地给自己找了一个这样的活儿。
他正忙得起劲,冷不丁便看到自己父亲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杜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赶忙将手上的书扔到了桌上,重新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态度。
“您怎么来了?”
他看多久了?杜宁心里嘀嘀咕咕。
杜尚书却也没说什么,只道:“在国子监记得潜心读书,下回考试别再丢人现眼了。”
杜宁哼哼了两声,等都他父亲离开之后,才拖着长长的调子“嘁”了一声。
他才懒得读书呢,况且,谁告诉他还有考试的x?这会儿孙大人一心扑在图书馆上,哪里还有心思找他们考试?
可孙明达还真有这个心思。
图书馆也就前期准备工作繁琐,等开馆之后,各项事宜只需按着规章来办就是了,不费事儿的。今儿他们已经放过风声,图书馆要招一批负责整理书架、清扫内外的小吏。消息一经传出,立马便有不少人前来应聘。
助教正带着人筛选,等召好了人也就不必让监生过来干活了。他们是学生,说到底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晚上傅朝瑜跟他先生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孙明达很没眼色地凑了过来。
他一来,饭桌上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杨毅恬立马缩起了脑袋,周文津跟陈淮书脸上的笑意都没了,立马恭敬了许多。
王纪美于是嫌弃道:“你怎么来了?”
孙明达坦然自若地放下碗碟,道:“有事儿要同你商议。”
傅朝瑜撇了撇嘴,这孙大人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哪里能在饭桌上商量正事儿。
然而下一刻,他们便听到孙大人说准备过段时间考试。
众人茫然。
——这么快又要考试吗?
王纪美也提出疑问。这段时间国子监风气稍有回正,不能再往后挪一挪吗?
然而孙明达说得不容置疑:“正是瞧见他们态度向好,才想着测试一番,待他们知道自己取得进步,兴许会更加努力。”
傅朝瑜戳了戳碗里的饭菜,心说他们只怕会更加恨你。
老实巴交地给国子监干了这么久的活,结果图书馆刚开起来,国子祭酒就要恩将仇报,这谁受得了?
傅朝瑜真怕这些监生们破罐子破摔了,学习也得张弛有度啊。虽然孙大人不喜欢他,但是有些话傅朝瑜是不得不说的:“大人,监生门这段时间确实用功了不少,若是再考一回本也没什么大不了,怕就怕监生们考过之后太过紧绷,反而坏了学习的兴致。不若这回考完办一场活动吧,一来劳逸结合,二来也好拿着这个由头吊着他们,来日只要考得更好还会有活动,有好玩的刺激着,学习的动力才会更足。”
孙明达讨厌除学习之外一切玩物丧志的东西,但是这会儿听到傅朝瑜的话却没有拒绝,反而问:“那你说要办什么?”
傅朝瑜记起了上回的文武之争,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兴致冲冲:“不如邀请兵部的人,一起打一场马球赛吧?”
马球赛尚未有定论,成安公公进宫之后吩咐人开始查探当年的事,因时间尚短,也未查出蛛丝马迹来。
可皇上想着傅朝瑜的事儿,甫一处理完政事,便朝着翠微殿的方向去了。
成安公公虽不知圣上究竟打着什么心思,但还是招呼几个小太监跟上。
一群人悄没声地走进了周景渊的住处。
才刚走进院子,便听到孩童的嬉笑声,清脆悦耳,听着怪叫人舒坦的。
皇上加快脚步跨进门槛,还没多走一步,便被一辆怪模怪样的车子给撞了一下。
车上的小孩忽然见到一双陌生的靴子,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脑袋埋进车头,不知所措。
这是谁?
皇上盯着小孩儿的脑袋看了半晌,就在成安想要招呼小太监将小车挪开时,皇上忽然弯腰,双手掐着对方腋下,毫不费力地就将人拎了起来,直挺挺地,与眼齐平。
周景渊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睛瞪得滴溜溜的,警惕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这小眼神,又可怜又凶悍。
皇上眼里划过一丝惊奇,还真是小号的傅朝瑜啊。
舅甥还能相似到这个份上吗?
父子二人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谁也不说话。
第29章 还钱
福安在背后也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手上攥着一杯奶攥得手心都汗湿了。
老天爷,圣上怎么会来他们这儿,该不会是宫里那位娘娘告黑状了吧?他们家小殿下分明什么都没做呢!
福安关心则乱, 在担心得脑袋一片空白, 可那对父子俩却依旧互相干瞪着眼看了个没完没了,后来还是周景渊被拎得实在不舒服,蹬了两下脚。
皇帝这才将孩子放了下来。
周景渊刚一落地便赶紧将自己的小车拖走, 他还记得皇上上次抢走他画册的仇。
还挺警惕, 紧抿着嘴一副生着气的模样,简直跟傅朝瑜小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比傅朝瑜那会儿小了许多。皇上没忍住上前,揪了一下他的脸蛋。
有点疼, 周景渊捂着脸退后,更生气了。
皇上乐了,正想问问他这怪模怪样的车为何不用人推就能自己走时, 转头又听到一道肆意的笑声从院子后传过来。没多久, 周景成一只手拿着泡泡机, 一只手得意地扭着自己的老鼠小车驶了过来,一边扭着车,一边哈哈大笑, 嘴角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
等他发现前院来了谁后, 笑容忽然就维持不住了, 僵在了脸上, 稍显滑稽。
周景成慌忙下车,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福安这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赶紧将牛奶放到一边, 拉着周景渊给皇上行礼问安。
“行了,都起来吧。”皇上也不在意这些虚礼, 只是瞧着福安不太机灵的样子嫌弃得不行。冷宫出来的就是没规矩,若不是他还算衷心,皇上都想直接将福安给换了。
他巡视一圈,发现原本中规中矩的院子变得特立独行了起来,札了秋千,做了跷跷板,甚至还挖了一口池子,里面全是细沙,中间还立着一座用沙子堆砌的堡垒。
再看着两个小家伙,脚上骑的、手里拿的,无一不是奇奇怪怪的新鲜玩意儿。
皇上伸手拿走周景成手上的泡泡枪,无师自通地挤出了许多泡泡来。饶是皇上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赞叹者泡泡枪的巧思了。这东西若是拿出去卖,应当挺能赚钱吧?
周景成只能巴巴地看着已经到了他父皇手里的玩具,敢怒不敢言。
父皇怎么能这样!
皇上径自走进了殿中坐下,福安自然也不是不上道的,赶忙跑去泡了茶水端上来。他们翠微殿的茶比别的宫里要次一等,且这茶也不是现煮的,皇上甚至都没碰一下,目光反而落在了那吸水杯上。
皇上虽然好奇,但是还没沦落到跟小儿抢口食的地步,只是看了一眼周景渊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舅舅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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