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油泡芙酱
程斐通非常热情,直道仰慕张世正已久,两人在席间相谈甚欢。
詹太守趁机笑说:“现边布防营里空着,只剩下些勤务兵在,程大人不如先在城内住下,过几日,也要着手张贴征兵告示,一万兵的布防营兵名额还是要快些招齐才好。”
程斐通面声朗朗而笑,应下。心里却在想,征兵简单,可是军需的银子从哪儿出来?
这位詹太守从头至尾可没提一个字,缸里没米叫人如何做饭。
按理说太守府衙门和边布防营属于平级,但一个治文一个至武。
养兵的银子当是从上头州城里的财政来出,可是如今梧州这情况谁不知道,姚州牧会拿出银子给与自己不是一条路的郡县?那是白日做大梦。
可被皇上调派过来,更不可能张口指着皇上要钱,那这个官儿索性也别当了,你过来是为皇上解决难题的,不是过来给皇上添堵的。
至于这个詹太守,头一回接触程斐通还没摸清楚人家的脉,不好下判断。面上一派和气总没错,人家既张口邀请,他也就顺势留了下来。
正经边布营那边还乱七八糟无甚紧要事,且先叫师爷拿文书先去报个到任就是了。
又与张世正交谈时,得知他那位关门弟子正在府中做客,程斐通笑着说:“下官是知道先生那位女弟子的,想必也是才智过人,文采斐然,我倒无缘得见一面。依稀记得顾家还有个九小姐的,是也不是?”
提到九小姐三个字就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司桓肃冷淡向他侧目。
若不是此人年纪甚大,已有三十好几,看着能当顾运的爹了,此句话恐怕会令人多想,那是得罪人。。
事实上,程斐通已经感受到了一股不知打哪儿来的威胁恶意,不禁打了个冷颤,连连摆手找补说:“诸位莫要误会,在下提起顾家的九小姐,不为别的,不过因着从前从九小姐的话里得到些启发,只觉得,顾家人实在聪慧罢了。”
回来顾运听见这件事后,简直一头雾水,问顾泰:“这人谁啊,我认识他么?我说过发人深省的话?”
顾泰扫了她一眼,说:“起先我还当是你在哪儿浑说浑玩说了些狂三诈四的话传了出去,人家那是讽刺你呢。”
顾运眨了眨眼,“那他也未免太小心眼,都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一样是当官儿的,这样不叫人瞧不起么,讽刺我做什么?与我什么相干。”
“别急,听老师回来的话,那程斐通不像是个蠢之人,我那话不过随口一说的。”
程斐通待在城里,一边已经张罗了征兵告示,除了城中张红榜,还派人去下面各个乡县村子都发了张告。
因为营地衙门里又没钱又没粮,一次性征招一万兵是妄想,程斐通就定了个目标,先征召三千人,余下的留待以后再慢慢说。
没有银子,也要先拟好空头支票,程斐通翻开了账册查找江阳往年边布营士兵的军饷,不看不知道,一看眼睛都嫉妒红了。
之前边布营里普通士兵一个月的军饷是五两银子!
这是打死他也出不起,况且现在整个营地都是空的,压根拿不出一文钱。
这些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慢慢图谋。
现在程斐通咬牙把征兵的军饷定下来,一个月二两。
新官上任,奈何衙门是座空壳,还忙得脚不沾地。
另一头,詹家和袁家定下了过大定的日子,宾客名单都已经拟好。
从小定过后,詹留春就没来张府上课,袁骋倒还在,每日依旧是一副眼高于顶用下巴看人的姿态,跟詹留春定亲这事,好像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顾运贼摸摸观察了他好几天,都没看出点什么。
还被袁骋抓住一回,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说:“顾运,你在做什么。”
顾运只好假装没什么事情发生,假装说:“额,在看你看什么书,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心虚地走了。
到了大定这日,詹府这边当然也会治宴摆酒
张家顾家自是都在受邀之列,
还有那位边布营使程大人。
程斐通上次说无缘得见张世正的学生顾泰,这次倒让他见上了。
不止顾泰,连顾运也见到了。
程斐通乃是有备而来,面容笑得十分和善,一见面,就给顾运送了一份礼。
顾运一脸懵懵然,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顾泰正待上前替妹妹解决。
没想到程斐通自己先说了话,张嘴先就是一通夸赞之语,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九小姐金玉仙子,气度不凡,非一般人能比。尤记得去年,九小姐代家姐给南家人写了一封休书,行事雷厉果敢,令人佩服,那事给了程某颇多启发,帮助程某侥幸脱离了一场内宅斗争,故而十分感谢顾小姐,请定要收下此份谢礼,也恕某唐突之过,小姐勿要见怪。”
顾运“?”
感觉脑子越发糊涂了,这人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
留下一番话,程斐通昂首挺胸阔步走走了。
顾运看了眼丫鬟手里拿着的礼物,再看了眼程斐通离开的方向,面容一言难尽。
“这位大人,是这样的性格吗?”
顾泰按了按太阳穴。
“不对,他提我写休书那事做什么?休书还能给他启发?怎的莫不是他回去给他夫人写休书了?”
顾泰眼皮子跳了跳。
还是岑氏比她们知道得多,告诉她们:
“非是如此,你们不记得了,去年京城里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一位官员置外宅,私养女子,被人告了上去撸了差事的,那人就是程斐通。
他原是寒门出身,出仕后高攀妻家,其夫人性极烈,养外宅事情抖落出来,先令程斐通遭贬谪,后对程斐通家中万般纠缠实行报复,程斐不堪忍受,请求合离,他夫人怒而不许,后来从你写‘休书’事中得到启发,好声好气央求他夫人给他写了休书,方才得以脱身。故而刚才如此那般说。”
“哦!”顾运惊得眼睛睁大,“原来竟是那个程斐通!”
第五十章
顾运也是把这事听完, 才猛地一下记起来,养外室女的官员……这不就是去年冬天,她使人来家里给大家讲故事, 那个女人讲的事里面没出现的主角之一么!
外宅妙龄女子与走街串巷的货郎私通和奸, 被巡防营的堵在屋子里捉了个正着,闹出一场丑事笑话, 而那妙龄女子的正经夫主, 那被带绿帽又被降职处理的倒霉蛋官员, 就是这个程斐通啊!
顾运从迷惑不解到恍然大悟再到最后的一言难尽。
神情变化不可谓不丰富。
“老天爷, 原来就是这个人啊, 那时候这桩事给京里人添了多少乐子啊!看看, 到现在才多么点功夫时日,他就从山旮旯里又调出来了,看来是挺有手段的。”顾运忍不住咂咂嘴说道。
这么看来,当官还是得脸皮厚, 之前程斐通都被嘲笑成什么样了, 顾运在内宅都能听到些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一说他没本事惧内怕老婆,二说他心机深沉攀附权贵, 最后是笑他被带绿帽子当了活王八。
可刚才他见顾运那样, 多会说话, 快四十岁的人了, 一点架子都没有, 还给人送礼, 说谢她点拨了他?真是个人才。
就冲他和离不成主动求老婆给他写休书, 还丝毫不将之视为见不得人的耻辱,甚至感激提供这个灵感方向的人, 可算得知恩图报之人。真个不是一般人能比。
简直是,是……顾运装模作样长叹一声,点评:“此子,此子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啊!”
顾泰听了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又立马摆正,“你又作怪,你几岁,程大人年纪几何,这般说话,可有没有规矩。”
顾泰嘿嘿地笑,端的是,这程大人给人的冲击太大。
一上来就自曝其短给自己送谢礼,这谁能料到,这也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宴会要开始,该进席了。
顾运上一边扶住岑氏,一边慢慢走一边说话,“师母,您说说,这人到底是何用意?难道真的单纯感谢我来的?我觉得不是如此。”
岑氏呵呵笑着:“傻丫头,你不用操心这个,现在日日该细想该思索的人是程大人才是。不管他有什么打算,想做什么,咱们且等着就是了,左右不会是来结仇的,这样低姿态来送礼,必是有所求或所图,这也跟他目前的处境有关,今日这一出就可看出来,这也是个极聪明的人。”
席过半,顾运退了出来,邀着张若宜张若安两姐妹去内屋看顾留春。
太守夫人见三人来,非常热情。
詹留春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红色的衣裳,妆面也是仔细上过的,面容如三月桃花般水嫩娇艳。
“你们来了。”詹留春微微颔首,似有些不好意思。
张若宜笑着说来给她道喜。
詹留春更羞怯了些。
坐下后,张若安跟着问了句:“你以后再不去我们家上学了吗。”
詹留春愣了一下,才摇头低声说:“也不好去了的。”
顾运一想,这意思应当是说她定了亲不再好出门上学;又或是袁骋还在张家,二人这关系,得避嫌。
丫鬟伺候她们三人吃了茶水,小坐了片刻就走了。毕竟他们还要招待其他亲眷朋友。
太守夫人送人回来,坐在詹留春身边说:“你怎么不使她们多坐会儿。”
詹留春慢说:“不过跟他们在一起上课几日学,哪里就熟悉要好至此了。我原也不比她们会读书有文采,上赶着去说话又能如何,我自己心里都卑怯,远着些才是好。”
太守夫人撇了撇嘴,“她们又不是男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是你命好,你看,这一下子就跟袁家结了亲,袁家那是什么门庭,我的老天爷,娘现在想着还跟在做梦似的呢!”
袁骋的确是有那种非常典型的世家公子风范,高贵而目无下尘,相貌俊逸非凡,性格高傲冷酷,叫人不敢轻易接近,十分有距离感。
但通常这样的人,更容易惹人侧目倾心。詹留春想一想都已经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腮边慢慢泛起粉色。
“娘你快别胡说了。”
太守夫人却以为女儿在反驳她说读书无用的言论,继续道:“这世上哪一家不是这样的,男子读书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女子只管嫁人后好生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就够,所以这性情才是头等重要。你看那顾九姑娘,漂亮是漂亮,没几人颜色有她盛的,可那又如何,你可知外头她是什么名声?刁蛮任性,性情顽劣,有失教养,这样的品性,日后谁会与她说亲?你再看她阿姐,顾家那大姑娘,张世正的弟子,何等的有文化有学识,可结果如何,照样是遭人休弃的下堂妇!可见女子读书全无半点好处,会认几个字不当睁眼瞎也就罢了,读了书反倒张扬起来,有什么益处?她要是生在咱们家,定不能放纵至此的,有那功夫,读几本女训是正经。”
詹留春听后也不再多说什么。
顾运顾泰还不知道自己背后被人指点了一番,赴完宴就随着岑氏一道坐车回了张府。
顾运的习惯,从外头回来,特别从是人多的地方回来,一定会洗头沐浴。
在浴房里洗了有大半个时辰,磨磨蹭蹭泡着不愿意起来,丫鬟加热水都加了好几次,最后浴桶里的水都快噗出来,好说歹说,才把人哄了起来。
出浴后,整个人身上都泛一种红扑扑的粉。
丫鬟让她坐在榻上,又拿件短袄给她裹上,自己且站在一旁给她烘头发。
顾运使唤另一人,道:“你去把外头桌上那个匣子给我拿过来。”
就是程斐通送她的那件。
丫鬟拿了过来,顾运拿来打开。
一看,一下笑了。
“又是书,难道我生了一副看上去十分喜欢看书的模样不曾?”
顾泰正好从外间进来,听到这话,上前,拿起来一看——
“少陵赋第十一册 ?这是孤本,非是送给你的,只怕是借你手送给老师的,此赋一共十五册,除了这第十一册,其余皆在老师手中收藏,唯少了这一本,一直没寻到。”
顾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夸人家会送礼,这要是个收集癖,可不得狠狠被拿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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