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川渝
但谁成想客人并不按常理出牌。她带着几个保镖径直来到舞池前,把十几个保险箱撂在齐腰高的舞台上,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纸钞简直比旋转的灯球还要闪人眼。
在移动支付盛行的时代, 这种行为比起炫富, 更多的是立威。
果不其然,上到豪门贵客,下到陪酒男模, 全都被这种行为艺术震慑当场。
然后这位客人便大手一挥, 宣布今天的酒水全免, 但请诸位给个方便, 在一个小时之内撤场, 她想一个人玩一玩。
客人中不乏有豪门中人, 但大多都是年轻女子, 她们就算再不满意,却也懂得形势比人强,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着就不好惹。更何况这种带着几箱子现金来砸场的情况实属罕见,她们也觉得有趣,甚至还有人笑嘻嘻地叫好。
主管能怎么办呢?他只能一边鞠躬迎客一边给邹家人疯狂打电话。
但场子安静下来后,这位客人却表现得非常安静。她只是带着秘书坐在正对着舞台的位置,吩咐男模们排好队跳踢踏舞。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完全没有表现出对男模们的兴趣,甚至看到主管特意准备的脱衣钢管舞时都没有任何感情波动。那种淡然的眼神不像是在欣赏擦边的艺术表演,反而像是在看一块块扭动的牛肉。
这人不简单,主管想。
按理来说,这几个保镖PASION还不至于对付不了,但主管在对上客人眼睛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必须请外援。
“所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秘书’沈越岳有点坐不住了,她盯着腹肌的眼睛有点发直,“男模确实挺养眼的,但是吧,这么多人盯着多少有点不自在。”
“有什么不自在的?”阮如安晃了两下酒杯,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我出钱,他们办事,银货两讫。脱几件衣服而已,又没真让他们卖身,有什么不自在的?唔?”
沈越岳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说了我唯一的姐,我今天就不该跟你一起来,下次这种‘好事’就留给美术总监吧!”
阮如安笑了:“你是商务和运营总监,见客户这种大事带一个画画的有什么用?”
“再这样我就辞职了!”
“好妹妹你跑不了的嘿嘿嘿……”
两人把环肥燕瘦,八块腹肌的帅哥撂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打闹起来,直到一声轻咳冲破了金属音乐的束缚,传到她们耳中。
“我还说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邹家的场子闹事呢,原来是你呀,软软。”
那些环伺的男模不知何时退下了,连音乐都被换成了相对舒缓的蓝调。邹莹袅袅婷婷地立在那里,脸上温和的笑容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反而是她身后的邹燃有些局促,缩头缩脑的样子看上去像是邹莹豢养的大狗。
邹莹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空酒杯,连话都不用说,就有人贴心地为她斟满酒。
“阮小姐,这……”
虽然女人们的表情都温温柔柔的,但那种几乎凝结的气氛连震耳欲聋的音乐都搅不开。邹燃硬着头皮想要先发制人,却率先收获了自己姐姐的白眼:“这儿是你说话的地方吗?闭嘴。”
她敲了敲玻璃杯,只用一个眼神,整个酒吧的人就再次忙碌了起来。成排的高级酒水像街边的啤酒一样被搬到桌前,门一样把小小的卡座关了起来。很显然,黑白通吃的邹家掌门人有点生气。
阮如安不在意地陪了几杯酒,却没多说话。
最终还是主人家率先打破了沉默:“软软,你喝的不是PASION的酒?这里不允许自带酒水哦。”
“抱歉,这是葡萄汁,”阮如安歉疚地晃了一下红色的液体,“我最近不方便喝酒。所以才把越岳带过来。”
她拉了一把沈越岳,示意她说话。
沈越岳:“……”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来挡酒的?
但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拆阮如安的台,所以她只能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对,我是九七四的商务总监,喝酒这种事我最在行了哈哈哈。”
邹莹默了一下,换了话题:“那么软软,恭喜你了。”
阮如安:“为我离婚?还是为全息上市?”
“都有,”邹莹抿着酒,玻璃杯扭曲了她唇边的笑意,配合着那一双充满了审视的眼,在昏暗的环境下有种摄人的压迫感,“这种时候你应该很忙,怎么还有空光临寒舍?看你给孩子们吓的,连舞都跳不明白了。”
舞台上卖力扭动的男模漏了一个节拍,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你要是想再PASION办庆功活动,也该提前预约。带着十几箱现金嚷嚷着包场,这种行为上个世纪就不流行了。”
“是吗?我还以为这是他们老一辈的‘传统’呢。”阮如安笑着回忆,“小时候,我父亲就讲过他和几个老兄弟联手闯荡B市的事。当时的经济还不发达,民风也很保守,不过总算开始接纳新鲜事物了。但那时候的管控太严苛,这些新鲜玩意儿没点门路是干不了的。他们这一群人最多算是有点小钱,想求人办事都不知道门朝哪边开,愁的头发都快掉没了,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帮邹家在B市开了第一家酒吧。邹伯父为了感谢老哥哥们,就在开业后不久带着好几箱现金闯场。”
“我也听父亲说过,”邹莹哈哈笑了起来,“是从X市电影里面学来的。他们一群乡下泥腿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好不容易阔气了,就想学着过‘有钱人的生活’,但谁家有钱人扛着好几麻袋的钱来酒吧撒啊?反倒是给客人们吓得不轻。要不是经理认出了他们,恐怕就要报警了。”
同样是在酒吧,同样是那一捆捆钞票,现实与父辈的过往逐渐重合。在过去的几十年岁月里,邹阮两家虽然渐行渐远,但那些相互扶持的往昔却仍将两个家族联系在一起。就像旅人在树上刻下的标记,它也许会随着脚步而远去,但只要回头,标记就永远停在那里,时间会将它的痕迹冲刷褪色,但总有印记能够证明有人来过。
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关系,但曾经的亲密无法作伪,看在当年携手的份儿上,有些请求总是要听一听,断一断。
在场的多数人都明白了这一点,只有邹燃傻傻道:“老爷子还有这么……风骚的往事呢?我怎么不知道?”
阮如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傻白甜大少爷,笑眯眯的:“真羡慕莹姐有个这样的弟弟呀,有点可爱。”
傻得可爱。
邹莹叹了口气,示意沈越岳喝酒:“总得带着他见见世面,免得开口就让人看笑话……虽然已经让你看笑话了。”
“姐……”
邹燃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弟弟的不满,唇边的笑意淡了些:“我现在没什么可帮你的了,你已经离开了婚姻的泥潭,有了新的情人,还有一份蒸蒸日上的事业。要是全息真的能大面积推广,说不定以后我也要登门拜访,看你这位全息之母的脸色呢。”
“人总不可能事事圆满,”阮如安和她碰杯,“就像我们出生在豪门之家,衣食无忧的同时,也难免要受到家族掣肘。虽然贺天赐是我自己瞎了眼选的,但能走上这条歪路,总也得要家里人点头才行。”
“九七四之后,阮家你也想要了?”邹莹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这可不好办,你那个哥哥虽然不成气候,但阮伯父,嗯……是个狠人啊。”
“能在那个年代走到这一步的,哪个不是狠人?”阮如安失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图谋更高的位置,这才是继承。”
“有能力的那个,才配继承。”
舞池中的灯忽然黑了,引得卡座上的人看去。不知何时,舞池被纯白的羽毛铺满,以黑丝遮眼的舞者抓着丝带从半空中飘落,像是被束缚的天使,又像是降临世间的恶魔,神圣与堕落相互交织,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身份。
阮如安:“……”
反而是邹莹有点兴致:“哦,那个好像是新排的节目,我都没看过。”
主管上前鞠躬:“这是为店庆准备的表演,是我独断,觉得几位贵宾应该会喜欢,就让他们提前准备了。”
“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邹莹道,“你们跳你们的,我们谈我们的,不碍事。”
主管应声隐在黑暗当中,邹莹笑眯眯地转头:“你看,权力真好对不对?这么多人环绕着你,讨好着你,捧着一颗真心等你挑选,这太令人上瘾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呢?”她说,“难道是……阮家的股票?”
“股票”这两个字就像是某种开关,一下子就将原本恢复和谐的气氛推上了剑拔弩张的顶点。邹莹的神色依旧是那么淡然,但眼神却像蛇一样狡黠又冰冷。
当然,阮如安也不多相让。她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这种对手了,难得的有点兴奋,语气也凝结起来,带着尖利的冰锋:“对,多少钱邹家愿意出?”
“这不是钱的问题啊软软,”邹莹念着她的乳名,试图用年长者的威仪压垮对手,“这是站队的问题。”
“邹家自己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插手阮家的事?更何况现在阮家明面上已经由你哥哥继承了,你现在跳出来挣股份有什么用呢?”
“阮如川又守不住阮家,”阮如安哼笑一声,“更何况现在的主动权不在你,而是在我呀。”
“嗯?具体说说。”
“阮家和贺家联手的项目接近烂尾,银行信用评级下降,还有超额贷款的事,你知道吗?”
回想起糟心的财报和糟心的人,阮如安忍不住抬手灌了自己一口:“两家涉及的资金量快有万亿了!虽然在我父亲眼中我是泼出去的水,但法律可不是这么解释的。作为直系亲属,要是本家就这样破产,我也少不得变成被执行人,到时候九七四怎么办?”
“懂了,”邹莹同情地一点头,和她碰了一下杯,“好事没轮上你,坏事却要一起扛,现在还要帮忙擦屁股,可怜见的。”
“所以我要是不来找你收购,等股票变废纸,想必对邹家也是比不小的损失。”
“但我凭什么信你呢?”邹莹忽然打断,“阮家对外公布的财报一切良好,你一个不能接触核心的人,从哪里来的这些消息?更何况风浪越大鱼越贵,这点钱邹家还是赌的起的,我也没必要为了你去得罪阮伯父。”
“那这个够不够呢?”
阮如安把手机递了过去,那是一个很短的视频,混乱镜头中,有人嘶声裂肺地叫着还钱,但他的声音很快在拳脚相加之中淹没了。
“已经开始了,”阮如安道,“无法交付的住宅在堆积,还有阮贺两家发放的债券也无法兑现。莹姐,你们邹家有自己的门路了解这些,何必我把这些阴私说开呢?”
沉默再一次蔓延了,邹莹这次终于收起了全部的笑意,以一种极为深刻的眼神与阮如安对视。
激昂的音乐也掩盖不了她眼里的寒凉,过了许久,她才淡淡道:“你想要多少?”
“5%以上。”
“没有那么多,”邹莹示意旁人倒酒,有些疲惫地靠在卡座上叹气,“我早就说这种昧良心的买卖干不长久,偏偏父亲念及旧情,一定要我继续持有阮家的股份。这些年我背着老爷子卖了不少,现在手里大概还剩三点多。”
阮如安心算了一下:“够了。”
听了这话,邹莹才再次勾起了唇,言语之间带了一点点赞赏:“你比你哥哥争气,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听进去了。”
乐声的间隙,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清脆的就像一枚枚金币砸在袋子里。
一场生意就这样促成了,阮如安说:“拥有太多偏爱,反而会失去生存的能力,许多男人就是被这样捧杀的。万幸我哥哥脾气比较好,我爸又是打压式教育的坚决拥护者,这才没让他真的长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太子。”
“行了,事情谈成了就赶紧走吧,我们还要开门营业呢,”邹莹长舒一口气,率先站起身来,她看着起身相送的一对姐妹,忽然笑道,“合同就发给你妹妹吧,现在叫沈越岳了?”
沈越岳有些拘谨地点了下头。
“身有污点的人,总是会更加忠诚,”邹莹意味深长道,“不错的选择。”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如安礼貌道。
不知不觉间,那堵被酒水封闭的门打开了,达成了共识之后,连那些衣着暴露,身上还涂着亮粉的男模们都帅了几分。
但就在她们准备离开时,门口又传来嘈杂的响动。
她们的脚步一顿。
“这种热闹为什么不叫我?”
熟悉的语气中带着嚣张,听的阮如安长叹一声。
“护花使者来了。”邹莹调侃一笑,转身又坐下了,一副看好戏不放人的样子。
这次邹燃终于灵光了一回,带着一群肌肉男模拦着,不让阮如安离开。
阮如安能怎么办呢?人是她招惹的,自然也得自己解决。她眼睁睁看着一双大长腿跨过门扉,直奔他们而来。那人抬手就拿起阮如安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顿了一下才笑道:“莹姐,你知道我最喜欢热闹了,有包场这种好事怎么不叫我?”
然后又凑到阮如安耳边:“你怎么不叫我自己过来?还有这葡萄汁是什么意思?莹姐这么好糊弄吗?”
阮如安心说你要不来搅局我们已经结束了,没用的男人。但面上却仍是从容不迫的:“我觉得你不来应该也没事。”
“你……”
“好了,”邹莹笑吟吟的,指挥着邹燃上阵,“果然生意还是要在酒桌谈。不过我喝过一轮了,要继续的话,还是小燃来吧。”
“你们谈到哪儿了?”符斟继续说着悄悄话,“给我个准话,我好判断一下今天要喝多少。”
阮如安:“喝死你。”
符斟:“……?”
第50章
“这可真是……乱成一团。”沈越岳无力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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