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乌鸦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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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亮被缥缈云层遮挡着,稀薄的月光斑驳地洒在禁城的琉璃瓦上。宫殿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尤为肃穆而阴森,似乎藏匿着无尽的秘密。
青犼卫身着暗色戎装和软甲,腰间佩着佩刀,手持火把和长枪,快步在静谧的夜空下穿行,他们的铠甲与武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所有的禁卫都接到了通知,倾巢而出,或把守着要隘,或穿行在各宫中,执行着不容置疑的帝王的意志。禁卫们分成若干小队,各自负责不同的区域,从金碧辉煌的殿堂到幽暗曲折的长廊,从富丽堂皇的书房到低矮简陋的仆役住所,无一不在他们严密的搜索范围之内。
各宫宫女或太监纷纷被惊醒,他们惊慌失措地被喝令着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禁卫们的搜检。
宝函宫同样也被禁卫闯入,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搜查。
容璧听到外边的动静,也被吵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屏风外元钧正站在内室中央和严信、沈安林说话,面色严峻。
容璧迷迷糊糊起身,看到窗外火光点点,无数的禁卫把守在外边,外边的宫女内侍都被驱赶着站到外边院子空地处,然后一一点名,喝令声和奴仆宫女的声音都起落着,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
依稀听到元钧说道:“所有卧室都点亮蜡烛,所有箱子都打开,由他们搜。”
容璧心中心惊,想起了荷塘下的暗道来,前日太子还从那里出去过。
她起身披了衣裳,元钧大概听到了声音转入屏风后,看了她道:“不必起身,继续睡吧,与咱们无关。”
他看到容璧面色苍白,知道她是担心那密道,悄悄俯身低声道:“放心吧,前日进来,我已命人从外将那里填上了。唐喜做事周到,万无一失。”
容璧心头一松,看向元钧目光里又充满了钦佩,心道,难道哪一日太子出去,便已经料到了这一次搜查?他做了什么?
元钧走过来,拿了披风披在她身上,温声道:“回去歇下吧,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你身子不好,要好生歇着。”
容璧被他按着躺入被内,乖顺地躺下,但一双澄清妙目却依然看着元钧,满眼都是好奇。
元钧忍不住微微一笑,知道她必定十分想知道为什么,但今夜关键,他伸手轻轻抚摸她双眸让她合上眼睛:“睡吧,明日起来孤为你解疑。”
他看容璧闭上眼睛,便就起身走了出来。
青犼卫副统领于寰正站在外边,向他俯身道:“属下拜见太子殿下,奉旨搜查全宫,查抄刺客,请殿下和良娣移驾大殿内。”
元钧冷声道:“怎么?于统领是连孤和良娣身上也要搜吗?”
于寰不卑不亢弯腰回话道:“不敢惊扰殿下千金之体,但良娣娘娘这边是要查的,由内侍和尚宫带人搜检,必不会惊扰到良娣娘娘,还请殿下恕罪。”
元钧寒着一张脸坐在太师椅上冷声道:“夫妻同体,既是要去疑心,请内侍也过来查了孤身上,也省得到时候查不出个什么来,又疑心孤。孤一片冰心在玉壶,没什么不能查的。”
于寰看元钧如此,一沉吟也没拒绝,今日无论如何都已得罪了太子,查便查了。
一时容璧也到底还是被人请了出来,在内室搜检身上后,便也请了出来坐在太子身边坐下。
元钧看她搜检后身上衣裳单薄,便将身上外袍解了为她披上,命人倒了茶来给她喝。
容璧心中其实还是非常担心九曲桥水榭那边的机关,时不时看着外边的火把下禁卫们来来回回,敲击着地板。
训练有素的禁卫们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敏锐而多疑,火把的光芒如长龙涌入每一处房间内,昏黄的光线与室内的暗影交织。
禁卫们细致地搜查,仔细观察每一处可能藏人藏物的地方,从书架的每一本书、壁炉的每一块炭,从地毯下到墙上的通风孔,壁龛里,挂画后,花瓶内,无一不经过仔细的检查。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的光,宝函宫才算搜查完毕。
于寰在接了手下的禀报后,进来向元钧行了大礼:“禀殿下,宝函宫已搜检完了,所有在册内侍宫人都在,所有房间都搜过,无可疑物品,属下告退了,请恕属下今夜惊扰殿下之罪。”
元钧凝视了他一会儿:“于统领也是尽忠职守,想来搜了这一夜,各宫搜起来都不容易,赏统领和你手下的禁卫们,拿去吃酒吧。”
沈安林上前拿了赏银给于寰,于寰有些意外,接了赏银便退下。
而天边已发白,元钧看着近卫们离开,看那太阳跃跃欲出,淡淡道:“天要亮了。”
第98章 废后
鸾鸣宫、宝芝宫与宝函宫一样,都是重点被搜查的宫殿。
鸾鸣宫,骆皇后又惊又怒,但元亦雪想要呵斥于寰时,却被骆皇后拦住,只淡道:“既事关龙体,于统领单搜无妨。”
于寰面上冷冰冰的,也没客气,虽然对二公主看着自己审示的目光感觉到有些奇怪,但还是挥手命所有的禁卫全部开始搜宫。鸾鸣宫内极大,全部搜完天已大亮,而另外一边搜江贵妃的宝芝宫的也回来覆命了,除了搜到一些奴仆们私藏的银两蜡烛绸缎之类的东西,并没搜到什么。
于寰仍然是和骆皇后告罪后,便回去复旨了。
“骆皇后和江贵妃那里,一定搜不到任何东西。”
元钧为容璧倒了一杯酸酪,容璧端坐在水榭边上,今日东风淡荡,荷塘边仍然是春日胜景,元钧同样倚在栏杆旁,一身素袍在春光中俊朗逼人,尤其是那面上的表情里带着的淡漠不屑和随意,让容璧心中微微一动。
她问道:“他们到底是要查什么东西?”
九曲桥中央的水榭,四面临水通风,所有禁卫都只能在岸边看着。元钧含笑着微微靠近容璧,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金丹。”
容璧立刻明白过来,那一次元钧与唐喜的部署,确实是以骆皇后为幌子骗了那冲霄国师制的金丹。但现在搜不到的话,岂不是白做这一场戏了?
元钧将宫女之前采来的海棠在几上慢慢调整着姿态,动作优雅矜贵,稳操胜券:“什么都没搜到,才是问题。”
元钧看向容璧,这样春日最美的海棠,在容璧跟前却仍是显得逊色,他的良娣粉颊桃腮,眸似春水,顾盼之间只如神女,他压下心底的悸动,解释道:“谁能在宫里瞒天过海,权柄滔天,做下偷金丹这样的大逆之事,却一丝痕迹都没有?”
他唇角带了些笑容:“毕竟,孤可是一直被关在宫里呢。”
“除了权势滔天的皇后,还能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呢?更何况,她现在还开始染指军务……”
“想要给一个人定罪,不需要任何证据,只需要孤那至高之位上的父皇相信就行了,毕竟,他不就是信了一个所谓孤克他的算命,就把孤囚禁,把长姐远嫁吗?哪怕把真相揭露给他看,知道是被人算计了的‘神妓’,他依然坚信不疑我们父子是此消彼长,于是想方设法都要孤成亲……”
元钧唇边是笑着,手里还拿着花枝,远处看过来便是太子与容良娣又在对坐插花,太子亲自为容良娣倒茶,偶尔耳鬓厮磨,呢喃低语,实在是神仙美眷。
只有容璧看到了元钧眼睛里的悲凉和愤怒。
她轻声道:“想来殿下和公主殿下很快就能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元钧道:“知父莫若子,骆皇后这次算计宋国公,谋算军权,再加上之前神妓算命的那事本就给多疑的父皇埋了一根刺,这次就算不是她做得,父皇也一定会猜忌她。”
“骆皇后是聪明人,但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因为她也发现了,就算父皇软禁孤,也从来没想过换别的儿子来当这个太子,成为第二个威胁帝位的人,她如今着意培养老四,也太小了,她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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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边的和煦春风不同,天牢深处,阴森森的凉气从地底下升腾着,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牢房里一片死寂
在昏暗潮湿的刑堂里,冲霄已被剥去了身上那华丽的道袍,身上□□,他的双手被并拢在一起用沉重的镣铐锁住高悬于头顶的木梁,脚尖勉强触及冰冷的石板地面,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凭手腕支撑,肩膀宛如随时能脱臼一般,痛苦难耐,而天牢里的寒气彻骨,让他更是控制不住的苍白身躯微微打着颤。
自从在他房里被搜出金丹后,他就被禁卫一言不发拖到了这里,剥去衣物吊了起来,然后就再无一人进来,他知道必定是在搜宫,等搜宫后若是能查出什么证据,才会来审讯他。
这是官府熬人的手段,这么光着身子在寒夜里吊上一夜,什么犯人都会倍觉羞辱精神崩溃什么都愿意招认。他也是在民间吃过苦的,怎不知道,但养尊处优多年,尤其是招摇撞骗进了皇宫成为国师后,他已多年没吃过苦了,此刻少不得也觉得有点难熬,但……宁愿招认是替皇后制金丹,也绝对不能被皇帝发现那金丹的秘密。
他心里清楚这底线,只要皇帝还相信金丹能成仙,他就一定能活着,但这招认又不能太利索,太利索则皇帝也不会信。
但此刻,他还是感觉到了难熬,甚至有了一丝后悔,当时何不直接承认了是皇后的指使,把责任都推去骆皇后那边。
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暗色的血迹和裂痕,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不远处,一只孤独的老鼠在角落里啃食着一块不知来源的面包屑,它的出现,反而给这死寂的牢房增添了一丝生气。牢房的角落堆满了稻草,上面散落着几件破旧不堪的衣物,显然已是无人问津。
天总算微微发亮了,冲霄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他勉强抬起头来,额上布满了冷汗,手臂和腿上青筋凸起,浑身都微微打着寒颤。
进来的是于寰,他面容冷漠,走了进来,只上下打量着冲霄,仿佛在欣赏他的羞愤和狼狈。
冲霄声音微弱:“于统领……放了老道吧,再这样下去,老道也没办法再为陛下效力炼丹了。”
于寰慢慢走过去,伸出长靴点了点冲霄勉强踮着的足尖:“国师,陛下说了,炼丹么,不需要脚了,国师若是不老实招供,在下只能让国师尝试下这敲铃铛的滋味了,国师可知道什么叫敲铃铛?”
他轻轻踢了下冲霄的足趾,冲霄感觉到一阵剧痛,□□着腿往后躲,然后身体保持不了平衡,手腕和肩膀又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大声嚎叫着眼泪都掉了下来:“于统领啊!老道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啊!”
于寰眼神如同猛兽般锐利盯着他,语气阴森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胁:“敲铃铛,就是把犯人的十根脚指头,一根一根用石锤敲碎……这可比上拶指痛苦多了,若是还不招……那就只能是委屈国师长长久久留在宫里了……国师见过民间煽牛吗?也是用锤子砸碎牛蛋……”
冲霄忍不住夹紧了双腿,于寰慢条斯理道:“皇后已供认了……”
冲霄睁大眼睛,仿佛五雷轰顶,他终于崩溃,声音嘶哑地道:“都是皇后娘娘逼老道的,她拿我宫外徒子徒孙的命来威胁老道……我想着多练一粒金丹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也不是金丹的事情,皇后仙缘不够,吃了也没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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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哭流涕的国师一五一十都招供了,被解了下来给了件衣服遮体,颤抖着写了供状,但并没有结束。每一步谁和他接的头,谁来拿的金丹都有问道,同时御膳房所有的内侍都被带了来让他指认。
然而毫不意外的,冲霄没找到那个当初来送膳的小内侍。
元自虚看了供状,听了于寰说的御膳房、内膳房这边的内侍都审了一回,没见到冲霄所说的小内侍,是否把御膳房所有送过餐的内侍都全都打入天牢严审。
元自虚漫不经心将供状放一旁:“朕这些日子都在天一观清修,大内三处厨房都有给这里送过膳,御膳房、内膳房、尚膳监,当值的粗使内侍上百个,他们自己都互相不认得,更何况是冲霄国师?说不定面容上还做了些手脚,若是如冲霄国师所说的一般是骆皇后指使,那腰牌、身份有皇后安排,自然都是真的,大海里哪里捞针去?只怕早已被灭口了,不必浪费时间审理了。”
于寰垂首等着元自虚示下。
元自虚却淡道:“皇后不贤,欺君罔上,李东福去内阁值日房那边叫个翰林学士来,草诏废后吧。”
废后这词一出来,众人全都震惊了,然而元自虚却轻描淡写看了眼李东福:“还不去?”
李东福一个字不敢多说,连忙小步跑了出去,不多时果然叫了今日当值的翰林学士进来草诏,那翰林学士一听到是废后的旨意,也面色苍白,但却也知道今上旨意绝不可违,只能跪下问道:“请陛下明示废后之由。”
元自虚道:“皇后失道不德,欲危太子,无人母之慈,欺君罔上,不宜奉宗庙、承天命,其上玺绶,废为庶人,退避别宫。”
翰林学士落笔写着,耳边又听到元自虚吩咐李东福和青犼卫副统领于寰:“李东福带了旨意过去传旨,禁卫围了鸾鸣宫,骆庶人什么都不许带,去皇后冠冕,立刻羁押到内惩室,命宫内女官严审。”
李东福小声问道:“二公主那边……”
元自虚冷声道:“先幽居别宫,不许进出宫内通消息。”
元自虚又补充道:“再下一道旨意申斥国舅骆世明,即日起革职禁足在家,待罪。”
第99章 香椽
皇帝出中旨废后,这事很快在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
朝中大臣少不得也有反对的,劝谏的,但却又也都知道元自虚有多么独断,更何况这废后的旨意上写明白了皇后欲危太子,这样直接牵扯到了皇储上的大罪,难免便有人要掂量掂量是否应该参和进去。
朝臣们对太子还是充满了期待的,皇帝如今虽然软禁太子,却又一直未废太子,反而让太子批着奏折,如今又悍然废后,不免都怀疑皇帝是否真的拿到了什么真凭实据,宫闱之事,也不好公之于众,骆皇后被废,是否意味着一直“养病不出”的太子将重回朝堂?
因此最后朝臣只是几个礼部官员和谏臣上了些“夫妇乃王化之首”,“皇后母仪天下,岂可轻言废后”之类的谏书,虽然满朝议论纷纷,却终究没有似从前一般重臣直接联合上疏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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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函宫。
“直接就废后……孤确实没想到,还以为他至少遮遮羞,像从前对待孤一般,称病不出就行了。”
就连知道了元自虚废后消息的元钧都有些意外,他正手里拿着剪子正在修剪一支带着绿叶的佛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拿着银剪,将不合适的绿叶干脆利落地剪除:
“如今看来,是太子这个位置,若是没有了,大臣们会烦死他,不如就留着孤占着位子;皇后却不一样,皇后是来分权的,若是乖顺的,和他一条心的,那也无所谓。但随着皇子的长大,皇后难免也有了自己的心思,这时候,不如没有皇后。”
元钧慢慢说着话,虽然说着应该带着怨愤的话语,但语调优雅平和,仿佛只是在和容璧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一般,而手上的香椽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端详了下手中的香椽枝,觉得满意了,将它递给对面的容璧。
容璧抬眼看他,接过那枝香椽,唇角含笑:“不管怎么说,我听了挺开心的。”她本来在宫里过得好好的,马上就能熬出宫了,结果被皇后信手一推,推到了太子身边,如今骆皇后倒霉,她自然是不能免俗的幸灾乐祸。
这些日子,她发现在太子面前称你我,太子并不觉得僭越,反而也会和她一样卿卿我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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