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乌鸦鸦
弋阳公主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事大概我这辈子都看不到第二次了,怎能错过?这么多人保护着我,李将军该不会觉得,这位穷凶极恶的匪徒,竟然敢在这么多禁军保护下,能够冲进来伤了我吧?”她重重地在“匪徒”两个字发了音,又似笑非笑看着李康良。
李康良甚至有一种错觉,那穷凶极恶是指着自己鼻子骂的。
来就来,他心里恶狠狠地想,他期待看着这对高贵的,眼高于顶的贵人,很快面露仓惶,恐惧的,狼狈的被他的禁军围住,被圈禁,被大理寺审理,被废黜……
他眼睛里带上了得意而隐秘的笑,然后躬身表示请便,大步走了出去。
果然他的亲信副将已冲了过来禀报道:“禀报将军,发现贼人在后院的库房纵火,我们已重重把守围住了院子,只需要逐间屋子搜查即可!”
李康良面上疾言厉色:“还不赶紧搜!天都要亮了!若是让钦犯逃走,伤了贵人,看你我怎么交差!快快引路,本将要现场督办!记住了!千万不许碰坏了公主的珍藏!若是碰坏一件,一律描赔!”
弋阳公主与元钧缓缓跟在后头,看着李康良这活灵活现的戏,实在忍不住想笑,天已经开始亮起来,弋阳公主让人扛了舒适的座椅来,舒舒服服坐在中央,一边和元钧说说笑话,一边看着禁军们在仓库里进进出出,翻动着里头的仓库。
只有宋国公非常担忧,时不时看一眼元钧、公主。
弋阳公主面容轻松,只是冷眼看着他们进进出出,很快开始有副将在李康良耳边轻轻禀报着什么,李康良脸色沉了下,那股得意骄横之气冷了些,然后大步自己走了进仓库里去。
当然一无所获。
那个做好记号的,就等着他们打开的沉重箱子早就被打开,里头衣物都被细细搜了出来,并没有。
他们不死心,仍然将附近的箱子都打开了,这时定国公府的家将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在一旁怒道:“此衣箱不可能藏人!李将军!这是公主的妆奁,你可分得出轻重?若是碰坏了御赐之物,你可负得起责任?”
李康良脸色青黑,耳边一遍遍轰鸣,他不死心的在仓库里转了几圈,只看到这仓库内井井有条,沉重的黑檀木架上累累摆着许多珍宝,均是世间难得的宝物,然而一目了然,不可能再藏人。
这个仓库本来就是以衣料、衣物、屏风等细软为主,所有堆叠的地方包括各种衣箱内,都已被打开翻过,绝无可能再藏着一个大活人。
他两眼阵阵发黑,心里绝望地承认,自己的任务,怕是要失败了。
无功而返脸色苍白的李康良带着禁军们只能离开,向太子殿下和弋阳公主拜别的时候,弋阳公主冷冷道:“李将军,此事我将会上禀宗室司,这缉捕不力,冲撞宗室的罪名,你可担好了。”
李康良一言不发,神色颓然,磕了几个头后下去,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送走京兆尹,弋阳公主转头,宋襄世子已忧心忡忡道:“太子、公主殿下,这搜查意不在追捕,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弋阳公主冷笑道:“多谢提醒,放心,我已处理好了。”她又笑着对宋国公道:“倒是劳烦国公夤夜不得息,请国公先回府歇息吧。”
宋国公却看了眼元钧,沉声道:“公主,能做出这样大动干戈撕破脸皮的事,只怕是宫里有变,那同意搜公主府的诏令,可是真的。”
真的,意味着皇上支持,弋阳公主和元钧都沉默了,宋国公低声道:“迁宫的事太过突然,今夜的事,不是往公主来,也不是往国公府来,却是往太子去的,还请太子多多保重。”
元钧拱手道:“多谢国公关心,孤心里有数。”
宋国公摇了摇头:“图穷匕见,有恃无恐,今夜未能成,对方必有后手,且必有仗恃,太子、公主小心。”这宫中的事,不到万无一失,绝不会轻易发动翻脸,既然敢夜搜公主府,那几乎是撕下了脸上温情脉脉的脸皮,二皇子大了啊!
他带了宋襄,拱了拱手,告退了,临走前宋襄回头看了眼弋阳公主,眼睛里饱含了忧虑。
第16章 消息
容璧被关在一间静室里,门口有侍卫把守,但她知道有禁军来过,进来搜过一轮又走了。
有事发生了,容璧在短暂的擦肩而过的禁军低声的议论中知道,他们是在搜捕一名钦犯。
然而,谁敢这么大张旗鼓深夜对公主府搜查?
还是出事了吗?公主会对那内库里的东西进行查验吗?公主,还会惩治自己吗?
她在胡思乱想中终于困倦,在角落里蜷缩着睡着了。
第二日,第三日,她仿佛被遗忘了一般锁在静室里,除了来送食水以外,没人传讯她审问她,但也没有人搭理她。
三日后,公主终于召见了她。
弋阳公主面上微露倦色,那点刚强已消失不见,只是凝视着她了一会儿才道:“花妈妈已仰药自尽。”
容璧神情不变,花妈妈只会死,她在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就知道,无论是公主还是骆皇后,都不会容她。
弋阳公主道:“前夜发生的事太多,简单说就是皇城兵马司忽然派人围了公主府,只说搜捕钦犯,兵马司带队的都尉直接冲向了仓库。”
容璧脸色终于变了。
弋阳公主道:“你知道仓库里花妈妈放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容璧摇了摇头,但前朝巫蛊之祸,她是听说过的,弋阳公主笑了下:“一件旧龙袍。”
私制、私藏龙袍等同谋反,更何况还是太子的亲姐姐,容璧悚然而惊,抬眼一眼却落入了弋阳公主那锐利的眼睛中,原来之前那点疲倦乏累,都不过是掩饰。
弋阳公主缓缓道:“父皇换下的旧龙袍,应该是母后在世之时留在母后宫中,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混入了我的嫁妆内,一直悄悄藏在公主府的内库里——尚寝局自然是有数的。骆后入宫后,将六局的人都换了个遍。但毫无疑问,这龙袍在尚寝局必然有档案记载备案,应该是在清查的时候,有心人就已留了心,没有收回这件一直在外的旧龙袍,然后默默地收买关键人物,将这件龙袍混入嫁妆,来到了公主府,静静等着太子将要长成,羽翼尚未丰满之时的致命一击。”
弋阳公主饶有兴致看着仿佛有些恍然的容璧道:“所以,你当真不知花妈妈放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她仿佛觉得十分好笑,但心里却仍然一片肃杀。
这是一个绝杀必死的死局,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婢女的忽然揭穿。
过去的几夜,她和她的弟弟险死还生,她几乎都没有睡,等兵马司走后,将公主府所有地方都细细重新清点查过,还通知了定国公府,也好好查,就连太子元钧也连夜回宫,重新查过自己的所有东西。
不仅仅如此,这一次花妈妈的叛变,让他们不寒而栗,对自己的身边人包括心腹,全都不敢再信任起来。
但这一个婢女,无论怎么想,都不该参与到这么深的计划中,花妈妈虽然死了,但此事毫无疑问应当是绝密,她和元钧查了许久她的背景,都没办法想通,作为原本只是这一个棋局中微不足道只是作为陪衬花瓶□□的道具,这个婢女是如何知道藏得这样深的密辛,骆后如果知道这个婢女知道这个秘密,绝对不会将她排到太子元钧身边。
来了,容璧深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善猜钩。”
“奴婢自幼善于揣摩人的神情猜测人心,花妈妈第一次见我就神情恍惚,询问我皇后有何差使派我。当时公主和太子明明猜忌于我,花妈妈是您的心腹乳母,按说对我也颇为猜忌厌恶忌惮才是。但她待我却恭敬和畏惧,似已确信我是骆皇后派来监视她办差,语焉不详提到仓库,每次都脸色仓惶,若有所失。”
弋阳公主脸色冷了。
容璧开口道:“公主殿下如今心里一定在想,骆皇后筹谋数年,准备了这么一桩必杀的阴谋,怎么可能让奴婢这么一个只是用来□□的人坏了事?更何况奴婢被这么毫不在乎地扔给公主殿下您,作为弃子?”
弋阳公主脸色微变。
容璧道:“只是巧合吗?”
“奴婢如何能够未卜先知知道太子殿下会藉着藏钩来将奴婢让给三皇子?奴婢为何又非要留在公主殿下身边?”
弋阳公主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兵马司搜捕的时候,我命所有的仆妇都留在房中不许乱走,她并不知道兵马司一无所获,但仍然服毒自尽了——想必她认为此次必然是十拿九稳让我死。”
容璧低声道:“她应该是有亲人被骆皇后把握住了,公主殿下可以往这方面查一查。”
弋阳公主久久不言,许久后看向她:“皇后若是知道你除了漂亮,还聪慧,大概就不会选你了。”
容璧一言不发磕头:“奴婢所求只不过想周全自身,平安出宫返乡。”
弋阳公主意味深长:“你如此美貌,又如此聪慧,难道不想成为未来皇帝身边的女人吗?甚至是下一代皇子的母亲,以你之能,一个贵妃之位还是没问题的。”
容璧垂下睫毛:“奴婢有自知之明,只求平安出宫返乡。”自己早已是骆皇后弃子,平安出宫早已不可能,自己如今若是回宫,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死局,漩涡之中求生,如今这两姐弟,却只能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弋阳公主凝视她许久,心里无数混乱而纷至沓来的想法,有时候觉得她是以退为进,有时候又觉得她傻,最后却一个清晰的念头起了来:如今能用的人太少,此女可用,此女品格大方,才貌双全,只看弟弟有没有这福分了。
她神情复杂道:“你且留在我身边吧,若你忠心,总有你的好处。”
容璧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是蝼蚁,性命只在贵人一念之间。
她揭发了这样可怕的宫闱秘事,贵人想要灭口,太正常不过,而对于上位者,除了证明自己有用,无法保全自身。
但弋阳公主却忽然又说了一句话:“你……不要有芥蒂,之前是我和太子不对,我们……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待久了,已经没了良心。这次是你救了我们,我会补偿你,今后也不会再猜疑你。”
她忽然转身长跪,深深对着容璧下拜:“到底是我良心难安,有愧在心,此一拜,向你致歉。”她此前分明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如今却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容璧心下微微动容,心里之前那点怨念不由也被同情掩了过去,连忙也拜了下去:“公主不必……奴婢知道自己确实可疑,公主和太子殿下如今情势不好,猜疑也是难免的,奴婢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长公主府仿佛恢复了宁静。
但公主府上伺候的奴婢们全都敏感地知道了不同,先是那场不同寻常的搜府,这让所有奴婢全都噤若寒蝉。
长公主的乳母花妈妈忽然急病没了,公主很是伤心,厚赐家人,厚葬了。
而之前听说触怒了长公主的容美人被放了出来,然后晋升成为了公主身边的大丫头,仍然管着膳食,但月例之类的涨了不少,原本容尚宫就是宫里来的,领着宫里的月例,但长公主却吩咐府里也开支了一份月例给她。
但这也是小事了,整个公主府里如今笼罩着不安的阴云,门庭稀落,客人几乎禁绝。而府里大部分人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有些能走的已是开始找后路,长公主也不留,一律开恩准许奴仆们自赎或是送回定国公府。
难得的是,公主府里养着的那些年轻英俊的少年侍卫们,却一个走的都没有,他们仍然保持着日日训练,天天奉承着长公主,各个青春英挺,面容飞扬,让府里的气氛不至于太过阴沉。
这日寥落门庭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探花郑长渊。
郑长渊看着像是送秋日中秋的节礼一般,送了一车子的海大鱼、海蟹、海外新鲜瓜果来,这在京里极稀罕极新鲜,运来的人力物力简直不能估算。
他倒还是一身华贵衣袍风流倜傥,长公主让容璧好好整治了一桌宴席,自是在水廊边又摆下了宴席招待感谢郑长渊。
酒过三巡,微醺之际,长公主摒退了诸人,却留下来了容璧在一侧拆蟹肉,然后笑着问郑长渊:“如今我这里,京里人人避之不及,郑探花今日过来,是有事要说吧?”
郑长渊看了眼容璧笑了:“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家里寄了海货来,却是听到个新鲜笑话,公主既是想听闲话,那我也就说给公主听听。”
弋阳公主微微一笑:“郑家海上霸主,港口之王,知道的闲话,想来也是极新鲜特别的了。”
郑长渊一笑,眉目都带了粉红,看着风流之极:“公主可听说过神妓之名?”
弋阳公主抬眼,好奇心已经浮起:“何为神妓?”
第17章 神妓
“从前在晋州港那边,我年少的时候很有些自诩风流,因此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当时我认识一个胡女,名唤鸾姬。”
“这鸾姬,她母亲是胡女,父亲却是嫖客,生下来她那胡姬就难产死了,因是女孩儿,又有一双异色猫眼,老鸨觉得奇货可居,也就养大了她。”
“到她长成后,样貌十分美貌,自然也就开门梳笼接了客,十分受欢迎,因在那烟花之地长大,那里又是港口,南来北往会奇淫技巧的人不少,她又极聪明,知道身无所长,无可依仗,和不少相好的客人、妓院的老师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技艺在身,其中就有一门腹语,就是人端坐着,嘴唇不张,仿佛只是在睡觉,却能用腰腹以男子之声说话。”
“她为人跳脱活泼,十分促狭,有次和客人扶乩,一时兴起,也为了多骗些缠头礼,她用腹语装作扶乩之时请了神降临,胡诌了一顿说客人此次出海,必遭大难,需出海前供奉九两金子,方能遇难成祥。”
“因着那海客一贯十分迷信,信以为真,当时果然奉上了九两黄金作为供奉,离去了,不想数月后这海客回来,竟然备了厚礼,锣鼓喧天来感谢这胡姬,并且情愿厚礼赎她,礼聘为正房夫人。原来这海客果真在海上遇到了风浪,大船破碎,九死一生在海上漂流后到了一个海岛,却是海盗藏银之处,那海客机灵,曲折想法取了银子,衣锦还乡,想起当初扶乩一事,大为感佩,便来还愿报恩。”
“这事一宣扬开,鸾姬名声大噪,自然是没嫁,嫌那海客老丑,只拿了钱,自赎了身出来,却也不会别的,只专心做这扶乩请神一事,当然也少不得偶尔留些看得上的入幕之宾。她性情伶俐机变,又专心找了人点拨,这神降判语,越发说得模棱两可,渐渐‘神妓’之名远播,她又好结交权贵富商,一时也风头无两,日子很是过得去。”
弋阳公主笑了:“想来郑探花,也是这入幕之宾之一了?”
郑长渊笑了下:“当时少年时好奇,瞒着长辈,化名去看了下,当场也就识破了是腹语,因着当时看她身如飘萍,也没什么害人之心,不过是为了自保,也就没揭破她,她知我看破了却保全她,感激我,也就很是替我做了几件事,我们私下关系不错,倒没多少人知道。”
“然而她一贯都在晋州港,前些日子却忽然悄悄给我写了封信,求我助她隐姓埋名,上海船,离开大雍。我颇觉奇怪,她这异色双瞳,却是哪里都不好遮掩,在大雍的确很难有立足之地,只是却不知她得罪了什么样的人,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才能惧怕至此,不惜背井离乡远行——至少只是在晋州,我们原家要护住她还不难。”
“因此我抽空派了自己信得过的手下将她悄悄接了出来,私下问她,却听她说,原来前些日子,有人找了她,许以重金,请她做一次请神,并按对方教的算命,那价实在太高,鸾姬贪财,加上平日里多有内宅嫡庶争宠求她如此,便接了。”
“果然到了那日,鸾姬说却是对方引来了个道袍打扮的居士,大概五六十岁年纪,气度高华,不似普通人家,鸾姬留了个心,扶乩判语之时,虽然前边都按对方教的说了,但在破解之法却改动了一字,即‘此消彼长’改为‘避而远之’,留了一线。”
“事后那雇主果然极不满意,但还是给了钱。”
“这之后鸾姬却接连遇见几件事,一件事是家里的猫吃了桌上糕点莫名死了,一是隔壁房舍忽然起火,幸好天降大雨她得逃脱,这之后她便吓死了,连夜诈死躲了起来,对外只说死在火场中。”
弋阳公主忽然挺直了脊背,目光冰冷,过了一会儿冷冷问道:“那人问神什么问题?”
郑长渊道:“一问此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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