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暑气难消
傅瑜的嘴角不由得勾起来,他道:“这婚事来的太唐突,肯定吓着你了。我前两天为着这婚事还顶撞了我阿爷,被大哥锁在府里不得出来,也不知道派谁来给你送信,所以害得你担忧了这几日,这都是我的不是……”
斐凝点点头,示意她知道这些事,傅瑜似得了鼓励一般,他心底突地蹿起一股勇气,他低声唤:“斐凝。”嗓音有些沙哑,有些低沉,短短的两个字,由傅瑜这般说出来,却带了些缠.绵的意味,似有了丝旖旎的风.情。
斐凝惊愕的抬头,直直的看进了傅瑜的眸中。他眸色深沉,此时像打着璇儿的深沉的水,险些要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却又宛若山间微微拂过的清风,带了丝缥缈和惬意。
“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可我知道,我心底对这门婚事是乐意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关心你的想法,”傅瑜轻声道,他嗓音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挚和热忱,“我想我心底是喜欢你的,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沉.沦了。”
斐凝的心不由得一跳,她有些想要移开视线,可面前这少年似乎有一种魔力,已是牢牢地将她的目光定住了。
“你可以说我喜欢的不过是你的皮囊,可我却发现,远不止如此,那天杏花小巷,那天晚上我钻进你的马车。不过第一天见面我就把我随身携带的马鞭赠给你防身,从那日起我就知道,你对我,是不同的。”傅瑜在心中道,我若不说,你也不会知道我甘愿低下头去求人,甘愿深夜里奔波全城,只为寻回你的那块羊脂玉的玉佩,也不会知道,那日在树上,我想着,若是掷出去的飞刀伤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傅瑜低头看着她,眉眼温柔,与那日黄昏墙头的少年郎影像逐渐重合。
傅瑜郑重道:“如果……你和我成亲,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他眉宇间尽是坚毅。
耳畔传来下方马场上众人的嬉闹欢呼声,斐凝一惊,目光移开他的脸,心下已是愁绪万千。
傅瑜接着道:“我阿爷,我大哥都没有纳妾,我长这么大,莫说妾室,便连通房什么的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带来的那些丫鬟,我也不会纳为滕妾。”
想到空青说的那些话,傅瑜又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些文人的风花雪月,你想要赏花赏月,我一定奉陪,你喜欢画画下棋,我便去大哥那里学了来,画你……我不同于那些世家子弟,我没有他们那么迂腐,一心想要振夫纲什么的,我不会拘着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和你一起做,即便你想要离开这永安,我也陪着你,我可以……对你好一辈子。”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渐渐的降了下来,但其中的坚定还是让两人都不免一震。
傅瑜知道大魏的女子虽比明清的女子少了许多束缚,只是这里到底还是一个男权社会,身为女性就是有许多不便之处,所以他理解,他也想要纵着她。
斐凝看着他的模样,眸光渐亮,只是两人到底还是不熟,再者她也深知世间男儿多薄幸,尤其是男子情到深处的诺言不可全信,脑海里的理智又将这万千感动消弭了。
她轻声问:“若是我们成亲后,我还是不喜欢你呢?”
傅瑜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一声,他道:“若如此,我不会动你,只等阿爷和斐祭酒心满意足之后,我亲自写放妻书,我们……和离,我亲自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送你出我们傅家的门。”
斐凝顿了下,却是没说什么了。
有风卷着马场上众人的嬉闹声传来,傅瑜笑道:“你也别小公爷小公爷的叫我了,叫我傅二吧,熟悉了以后还可以叫我阿瑜。”
他说着,眉眼带笑,整个人已轻飘飘的似飞了起来。马场上传来有人叫傅瑜的声音,他转身看着对着他挥舞球杖的几个人招了招手,转身又对斐凝道:“我下去为你赢一个满堂彩,你信吗?”
斐凝看着他没有说话,傅瑜伸手过去拉她的胳膊,她向后退了一步,傅瑜收回了手,只道:“其实我很多地方都很优秀。”
他说着,已是背过身走下了马场。
这天,他的确是马场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等到傅瑜心满意足的回了府,就见傅骁道:“我看你今日心情不错,想来是和斐凝见过面了,她也不怎么排斥你了吧?”
他又道:“既如此,也合该告知你,这‘问名’一礼已是完成了,这是斐凝的年庚八字和你的年庚八字。”
他递过来两张信封,傅瑜有些怔然的接过了,又听见傅骁道:“在纳吉之前,你亲自去一趟城北郊外的玄道观,将此事告知你姑母,也好让她安安心,顺便替你,测测吉凶之像。”
傅瑜心下一紧,皱眉问:“阿爷,公布婚事也不过才半个月,怎么就走完了六礼之中的两礼,这也……太快了吧?我看郑四海初婚时,从纳采到迎亲足足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就连大哥,也花了一年的时日,怎么到了我这里,你们就像迫不及待要让我成亲了一般?”
傅骁心头一跳,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倒是神色不变,他道:“这是斐之年的意思,他女儿守孝三年,算起来今年年末便要年满十八了,他不愿意坊间说他把女儿留成了老姑娘遂有些着急。再者,你姑母年岁也大了,她一向疼你,自然是要看着你娶妻生子才好的。”
本是心虚,说到后面却是事实了,便也有了些底气,傅骁叹了口气,又道:“我如今也六十有二了,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也想在闭眼前看着你娶妻生子。”
听见傅骁这般示弱的言论,傅瑜一时也有些感动,便不再质疑此事,只是心下隐隐有些奇怪。
等他被傅骁打发回东苑的时候才想起来这违和感在哪里了,傅家人的基因一向很厉害,只要不是意外身亡,个个都能活八.九十岁,便是傅太后,虽说也快七十了,可听南阳长公主带回来的消息,那可是个每天都还能吃三大碗饭的身体硬朗的老太婆,更别说如今才六十二的傅骁了,傅瑜前几日还看着他背着莺莺在府里头乱蹿呢,那灵活劲和硬朗的身子,看着比王犬韬还健康。
第45章 穿书
窗外月明星稀, 蝉虫鸣叫的声音附和着阵阵自远方而来的蛙叫传入傅瑜的耳内,他穿着单衫坐在小窗前的塌上,手中捏着两封封好的信封,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淡的忧愁和不解。
傅瑜总觉得这门亲事来的蹊跷。世家大族的婚礼总要筹备许久的,少的一年, 多的甚至有三五年, 而自己的婚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匆匆忙之中定下的,并且还要匆匆忙的完成。
傅瑜的心下渐渐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就着一旁明亮的烛火拆开了信封, 里面记录着斐凝的生辰八字。傅瑜虽然不懂如何测算生辰八字的内涵, 却还是懂得它基本的意思,很容易就得知斐凝的出生日期, 九月二十一, 她及笄之后得父斐之年所赠字为芷姝。
“芷姝,芷姝……”
傅瑜捧着写着斐凝生辰八字的信封躺倒在床上, 口中慢慢念着她的字。
“好一个芷姝, 如芷若一般淡雅清丽、气质如兰的仙外姝。”哪怕两人已经订婚,但接触的不多, 傅瑜此时仍觉得斐凝宛若天边皎月、山中白雪, 当得起这么个字。
他将信封捏着, 而后放在胸口,伴着窗外的凉风, 却是渐渐的睡去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
恍惚间,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作为一个女孩子,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将来的某一日会对另一个女孩子动心,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性,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变幻多端,他无端的来到大魏,有些惶恐不安的胎穿成傅家的儿子,又早熟而惊才绝艳的长大,最后却只得收敛一切野心抱负,做了这永安中一个斗鸡跑马的纨绔子弟。
心中许是有怨,许是有愤,许是有不甘,也许是有松懈,可此时想起斐凝却全化作了柔肠万千,他只想好好的把这个女孩子保护起来。每日里见见她,和她说说话,便已让傅瑜开心不已。
梦里有着朦朦胧胧的白雾,遮掩了很多东西,傅瑜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今日跑马场上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做了一个很奇异的梦。
梦里,他成了一名世家贵女,跟随母亲和姐姐弟弟一同进京赴外祖母的寿宴。永安繁华而昌盛,且民风开放,她又出身高贵、长相艳丽,很容易就在永安的各色宴席中夺得了世家子弟的青睐,可她心中却不大瞧得上这些人,她逢场作戏,对这些人若即若离,勾得他们对自己倾心。
她很享受这种别人倾慕自己的感受。
后来父亲和舅舅联姻,将未婚夫早逝的姐姐嫁与大舅舅的嫡长子,而留下了自己。
父亲说:“我二女儿相貌礼仪中馈皆为上等,定当嫁入大家。”
母亲却道:“你性格被我惯的有些骄纵,皇家公卿之后礼仪规矩众多,恐不得自由。”
她轻笑,不以为然。
她在自己众多的爱慕者中挑挑选选,除去那些家世不显的,除去那些贪花好.色的,除去那些相貌气质不吸引她的,剩下的人中,则属与她的家族同列五大世家之一的陇西李氏一族的嫡长孙李桐最为出色。
李桐虽比自己年长几岁,身姿颀长秀雅,有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风.流俊美,又对自己颇为上心。
自己年岁渐长,虽然心中仍旧有些不甘,但父母都觉得李桐已是佳婿,两人间便结了姻。就这样,梦里的自己嫁给了李桐。
初婚时,两人品貌皆般配,且互有好感,便过了一段很是甜蜜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李桐是个凉薄的人,他初时只是迷恋自己的容貌,又觉得自己家世显赫,为正妻人选,故而才拉下脸面做了自己的追求者之一,但娶回来之后两人常有拌嘴,感情就慢慢淡了下去。
李桐虽为嫡长孙,但他生父早逝,祖父也更偏爱他二叔的嫡长子、他的堂弟李怀,他独自一人担着陇西李氏下任族长之位不免有些吃力,便渐渐在和二叔堂弟的争斗中落了下乘,而自己作为陇西李氏少族长夫人,早就和李桐绑在了一起,不免要借着娘家的势力帮助李桐。
然而最后两人还是失败,就此失去了尊荣。
这般情形下,她不甘的死去了,却又重生了,她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初入永安之时。
她心下一阵激荡。
上辈子两人到了最后时刻,已不是夫妻,而是纯粹的利益伙伴,既然回来了,她再也不想嫁给李桐了,她又想起上辈子姐姐嫁给大表哥过的也不怎么好。虽然大表哥国公世子的地位稳定,可他对姐姐一向淡薄,只给了她正妻的尊荣地位却没有宠爱,若是这般也不错了,至少她姐姐过的比自己要好,可谁料两人婚后不过三年的时间,大表哥外出遇见了一农家女子,便对这农家女子喜爱非常,甚至不顾她寡.妇之身强纳为妾,到了后面更是宠爱相加,不顾亲父亲母以及祖母的反对,隐隐有了废妻立妾的想法……
她只觉得骨头缝里灌满了初春的寒风,冻得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世间男儿多薄幸,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她想。
可她又想起上辈子听闻的安国公世子夫妻恩爱有加的传闻,心下不免有些嫉妒。
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她下定主意要搅黄了姐姐和大表哥的定亲。那日在客栈和大表哥理论,她看见安国公世子,她想起他的为人,心中不免微动,心中便起了让姐姐嫁与安国公世子的想法。但最后,却因郑卢两家联姻的急迫性而搅黄。
她想起上辈子大表哥对那农家女子的爱护,心下微冷,便又想了一法子,她跟着大表哥到长公主和亲王的马场上用激将法和大表哥比试赛马。
她身为范阳卢氏的女儿,范阳卢氏以诗书传家,她的马术自是不娴熟,可她作为陇西豪强李氏的宗妇,却是会骑马的,而且马术精湛,她自信有了汗血宝马的加持,她定能赢了赌局,让他应下退掉这门婚事的想法。
她如愿的赢了,还得了乾容王的小儿子杨清的青睐,可她的父母却不同意自己这个疯狂的建议,她再一次失利了。
这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哪怕在梦中,傅瑜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女孩儿,可他额头上还是不免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极力的想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可后面的梦境却是笼罩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白雾,让他瞧不清切。他只隐隐记得自己梦中的主角仍旧在永安的世家大族子弟中游离,有了上辈子经验的她,今生更加如鱼得水。
她本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男子都嗤之以鼻了,可她遇上了一个人。
那人常年穿着月牙白的长衫,长身玉立,身上透着一股读书人的风雅气度,为人风度翩翩,更甚之,他在永安世家娘子中有着极好的名誉。
这人就是虞非晏。
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不知几何的梦境,等到这些破碎的梦连在一起,傅瑜梦见的却是梦中的女子和虞非晏成亲时的场景。
傅瑜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他浑身大汗,猛然惊醒。
天已大亮。
透过半敞开的窗,有丝丝缕缕的朝阳的光芒洒进屋内,屋子里还透着一股清淡的凉意,傅瑜剧烈的喘息着,惊魂未定。
他睡前放在胸口的那张写着斐凝信息的纸已经掉到了地上,他伸手拾起,放在案上,又赤脚下了塌,行到桌前,双手有些颤.抖的举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杯水。
傅瑜喝了一口冷水,才觉得不停跳动的额角冷静了下来。
穿越过来十九年,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穿到了一个架空的时代,如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穿到了一本小说中,一本女主重生文。
而小说女主,就是卢庭萱,和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卢庭萱。
根据他模糊的记忆,依稀可以判断出男主是虞非晏,至于自己,则基本属于并不出彩的路人甲,路人到他能记起来的所有剧情里,除了自己的家世外,没有任何其余的剧情。
傅瑜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阵凉风卷来,他觉得后背发凉。
但很快,傅瑜又冷静下来了,他既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九年,并且还要继续生活下去,那么这个世界本质究竟如何,他无法探出,也无法改变,唯有的不过是珍惜现有的生活,好好活着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傅瑜心下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洗漱一番,吃了早餐,想起来昨天傅骁交代的事情,拿了那两封信,便向前院走去。
昌盛堂和锦荣堂里空无一人,问了刘荣才知道,傅骁一大清早就出门去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傅瑜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也不清楚,只好到西苑去问傅瑾。
到书阁的时候,傅瑾正在教莺莺写字,见了傅瑜来了两人都没有抬头。
傅瑜走到他们身侧,看着莺莺写完一张大字,才问:“大哥,你知道阿爷去哪里了吗?”
傅瑾摇头,问道:“你今日不是要去城北的玄道观看望姑母吗?如果不早点去,只怕今晚城门下钥前赶不回来了。”
傅瑜道:“这事不用着急,我等会儿再去也来得及,只是我心里总有些怕,大哥你说,我的婚事是不是定的太快了?”
傅瑾眉头一挑,反问道:“怎么,你不急着早日成亲?”说把他才想起傅瑜前些日子的话,当即又转口道:“这不是阿爷和我看你性格太过顽劣,所以想早日给你定下婚事,让你有人约束,免得整日里只记得打马游街了吗?”
“古人都云成家立业,这成家在前头,我和阿爷便指望着你成家之后能有所收敛,性子也沉稳些,日后也好进朝堂做些事。”傅瑾又道,他说的信誓旦旦,语气甚是慎重,一副为了傅瑜着想的模样。
他这话说的不假,在傅瑜看来至少比傅骁信口胡诌的什么挂念小儿子的理由要充足些,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遂拿了信封牵了马正要出门,就见金圆小跑着过来道:“郎君,卫国公府上派人来了。”
郑四海就是卫国公世子,他姑母的小女儿就是原书的重生女主,傅瑜精神一振。
金圆继续道:“郑世子遣人来问郎君,昨日说的看马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这么说,傅瑜才想起来昨日自己夸赞了郑四海的那匹白马不知多少次,郑四海便叫他改日到卫国公府上去细看,顺便把马商的信息告知他,可这时傅瑜得了傅骁的差遣,急着去见傅太后,便道:“金圆,你告诉他,就说几日后郑老太君的寿宴我再去卫国公府,这两日我得去一趟城北玄道观,怕是不得空。”
第46章 外出
吩咐完这句话, 傅瑜就向前走了两步,金圆也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傅瑜停下了,他转身,又道:“金圆, 你差人去查查郑四海和卢三娘子的亲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记得要私底下查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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