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暑气难消
反倒是六皇子杨沐。
六皇子杨沐,斐凝在心底暗暗念叨着这几个字,又思及父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知怎的便想起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虽有光亮,却也透着丝野望,全然不同于傅瑜看向自己时的纯粹和热切。
傅瑜虽有纨绔之名,但他的眼睛却从来没有骗过她。她是当局者,也是旁观者,自然知晓傅瑜看向自己时那热切而纯粹的目光,倒真是一个赤子之心了。
想到这些,便想到傅瑜刚才冲进来打人时的狠劲和愤怒,想起带着她在桃林中穿梭的少年郎君,想起他略有吃醋时的模样,又想起方才他握着自己手臂,从他身上传来的火烫似的温度,一时间倒让她脸色更红了。
“斐凝!”有人轻声唤。
斐凝忙抬眸,她一转身,就见着一个紫衫少年郎正从一块巨石上跳下。他脚下轻快,步伐敏捷,只一张略显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汗珠,见了她,一双细长的眼里似突然亮起了烛火,又似突然充满了星光,闪亮的让她心底都发热。傅瑜忙把手中的一个芭蕉叶递给她,上面本有些毛刺或是灰尘,早已被他用袖子揉搓干净了,反正他天天是泥里来土里去的,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不妥之处也只会以为是他又去哪里找人打架了,倒是斐凝的手,用来弹琴作画样样精通,看着细长白皙,比他见过的梁行知的手还要好看许多倍,若是被划伤了倒更惹人惋惜。
“你把这个拿来扇风,先解解热,”傅瑜递给她一个直制的芭蕉扇,又自己拿了另一把帮她扇风,“这里离山顶还有些距离,天太热了,我们回水榭吧。”
“不去了?”斐凝柔声问他。
傅瑜摇头,笑道:“如果我就这么带着你爬上去,万一你中暑了怎么办?不说斐祭酒会把我怎么办,就连我阿爷恐怕也是要暴揍我一顿的。”
这般不着调的话,又惹得斐凝低头笑了一下,她道:“你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
傅瑜快语接道:“我以前还做过许多不着调的事呢!”
“哦?”斐凝抬头,她浅笑着,弯弯的眉眼如画,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傅瑜,直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只急忙道:“没、没有的事。”
这次傅瑜却是支吾着,不肯说了。斐凝不催促,也不开言调侃他,两人就这般沉默着下了山。
直至水榭,一股冰凉水汽迎面而来,傅瑜才恍然觉得似活了过来似的,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舒服了不少。他方才摘的两片芭蕉叶都扔在了密处,此时送着斐凝上了二楼,他才傻乎乎的笑着回了水榭舞台前,却见上面跳着舞的舞姬早已散去,喝了些酒水的王犬韬和陶允之二人正相互攀扯着,二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已经拧成股的水袖,此时正拔着河。
一旁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少,不见了的南阳和梁行知此时都在这里,四皇子杨泽也在一旁大声喝彩,却是站在陶允之一侧,郑四海见了傅瑜忙招手过去,解释道:“你方才不在,公主看似心情不错,犬韬和允之便向她讨了个赏,却是谁赢了谁就能赢得今年南阳公主府冷饮的命名权。”
这南阳公主府今年冷饮的命名权,不光是拿来好玩,亦可拿来扬名,不过依着王犬韬和陶允之的性子,怕也是玩闹居多。
傅瑜笑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倒是闹起来了。”
南阳见了他,亦打趣道:“年年有这么一出,便是遂了你们这些顽头小子的意又如何?”
四皇子杨泽也笑着拱手道:“今年倒是多谢五姑姑了,侄儿可也能讨了这个奖赏?”
南阳允了,四皇子杨泽倒是看了眼傅瑜,意有所指道:“既是我都上场了,不知六弟去了何处,他一向是喜欢五姑姑这里的冷饮的。”
早有一旁的侍女解释道:“六王爷方才有急事,已经回府了。”他回府了,六皇子妃郑氏倒还坐在阁楼上。
傅瑜只笑了笑,佯作不知,没一会儿就加入到王犬韬一行人的行列中去了。
及至回府,傅瑜也没见着斐凝,他只得拿了藏在密处的两个芭蕉扇,又接了李九娘和傅莺莺,接莺莺时,却见她和杨演在游船上摘荷花玩的正闹,李九娘见了,倒是少有的和颜悦色没有教导她。
一行人遂回了府,待回府,傅瑜倒是没有急着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是牵着莺莺一路小跑到了西苑花厅,正见着傅瑾坐在院中竹林旁乘凉下棋,这般天气,他腿上仍搭了一层不薄的毯子。
莺莺拿着手中的荷花跑了过去,忙把它交给了傅瑾,几人刚说了几句话,李九娘就进来把莺莺带走洗漱,傅瑜方坐在石桌对面,放下手中的芭蕉扇,歇了口气。
傅瑾心情很好,仍把.玩着方才莺莺送他的几支荷花,傅瑜只看了桌上的一局棋,见着胜负已分,傅瑾是没心思了,方才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放回棋盒里去。
做完这些,他闭眼微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却是仅凭记忆就慢慢摆出了今日在梁行知那里见过的棋局。
傅瑜还记得这套白玉棋盘还是崔四娘在世时为傅瑾搜罗来的生辰礼物,也知晓他日常爱护使用都颇为仔细小心,故而一举一动都特意放轻了些。摆完这一棋局,微微泛光的棋盘映衬着西边落日红霞,显出几分真意来,然而傅瑾的心神却全然不在这美轮美奂变幻无穷的棋盘上,而在棋局上。
“这是……玲珑棋局?”傅瑾难得的惊讶出声。
摆完玲珑棋局,傅瑜没有停歇,他又按着记忆,按下几子,不过片刻,梁行知今晨的那棋局已被傅瑜完完整整的复制出来了。
“啪”的一声,最后一枚黑子落于天元之上,至此,胜负已分。
傅瑾额头上罕见的沁出一层汗,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方落了下去,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妙极!”
又问:“这是谁的破解之法?竟然能够破解前朝嵇大师的玲珑棋局。”
傅瑾倒是熟知自己小弟,一个臭棋篓子断然没有这般高超的技巧。
傅瑜只问:“大哥,这当真是玲珑棋局?刚才那几步又当真破了玲珑棋局?”
傅瑾微眯了眼,他看了眼傅瑜,慢慢道:“能解出这棋局的,当是世间少有的围棋大家,依着你的交际情况来看,当是斐祭酒最有可能……不,还有一人,状元郎梁行知。”
“大哥好猜测。”傅瑜笑道,索性承认了,又将今天上午在梁府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
傅瑾道:“他这是在保你。”
“什么?”傅瑜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太懂。
傅瑾微垂了眸子,道:“他果然不愧这状元之名。”
“摆下这玲珑棋局的前朝嵇大师乃是围棋大家,他字为,”傅瑾突地抬眸,“滔俢。”
傅瑜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礼部尚书陶秀。他前些日子还刚和朱然查到这人身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桩案件幕后之人是陶秀?”
“这,那楚国公一家怎么办?”陶秀属于楚国公一脉,和陶允之关系匪浅,故而傅瑜对这人还是很看重的,他尤恐会伤了好友的利益。
“他的意思是,你和朱然只能查到陶秀为止。”傅瑾冷声道,“你方才又说他把这子让给你下,这又说明主动权在你……两相齐下,我倒是有些不懂这人的意思了。”
他揉搓着手中蔫蔫的荷花,末了又饮了一杯水。
傅瑜道:“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意思?他既已得知我会走天元,则必然我胜,我胜了他就会和我一起去南阳公主府,这难道不是他想去找五娘吗?”
傅瑾顿了下,默然道:“这般理解也行。”
第70章 救人
又值休沐, 傅瑜早已撇了那让朱然头疼不已的案件,只顾自地与王犬韬去了大慈恩寺。
先前且说大魏民风开放,这佛道之争虽有, 但并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百姓对这些也多是信一个是信, 信两个是信, 只要灵验就行的态度,故而道观寺庙的香火倒是不曾少过。而佛家圣地, 更要属永安城一隅的大慈恩寺, 是而今日来的人倒是不少。
只是傅瑜和王犬韬一大早便来了, 又在后山被戒食师父指挥的团团转,一时片刻也未曾到前殿去看,倒不曾见过这好似庙会一般的热闹场景。
日头渐高,傅瑜熟练地拿着肩上搭着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把脸,又费力地抬了头, 只见明晃晃的一个大火炉挂在天边, 眼帘上的汗水兹的他眼睛有些难受。
“傅二,咱们这回可真是累着了。”王犬韬瘫坐在小院的石凳上, 忽而又伸手摸了摸石桌, 径自喃喃了一句“这日头烤的石桌都发烫了。”
天热,两人又忙活了一上午, 王犬韬这般体型自然是比傅瑜要累的多, 虽说大多数活都叫傅瑜做了, 王犬韬此时更是坐在树荫下面休息, 但他还是热的不顾形象地挽了袖袍,露出两条白白胖胖的胳膊。
傅瑜见他热成这般,忙将手中的芭蕉扇子扇得呼呼作响,又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今日这顿饭又不会轮到你的名下,你只管在家玩儿冰块或是去找五娘吃冰,何至于跑到这里来陪我热陪我干活?”
王犬韬伸出两根白胖的手指在空中挥了挥,道:“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说算不上君子,可这般答应朋友的事情怎能不做到?”
傅瑜好笑的伸出扇子打掉了他的手,只心下一片熨帖,身在钟鸣鼎食之家,酒肉朋友自是不少,但能甘愿陪他一起来受戒食师父指挥的好友,王犬韬却是回回不落下。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当日王犬韬输了赌约给傅瑜又兼之他想过来看看戒食师父特意做的吃食。
“吱呀”一声,木门轻响,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对着他们道:“二位施主,你们的斋饭好了。”
傅瑜心下一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着王犬韬已是一个激灵就从石登上跃起,只三两步就冲到了小沙弥面前,一边还不忘在身后向傅瑜招手。傅瑜轻笑一下,却是收了芭蕉扇子,走了过去。
两人走进一旁的小厨房,不见戒食师父,只那小沙弥站在一桌旁,桌上摆着两盅陶罐装着的汤,外沿上湿漉漉的,看着就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另一边却是一胳膊粗的竹筒,几样爽口的夏季小食。
王犬韬早是为了这些而来,他二人忙活了一上午也是为了这些,他搓着手,忙循到桌边,还未拿起筷子就被傅瑜一把揪了回去。
傅瑜笑道:“六郎,这些可不是为你准备的。”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取了放在一旁的食盒,小心翼翼地将几样小菜放进食盒中,又取了塞子,用手轻轻扇了扇,他凑近去闻,一股清冽的味道扑面而来,闻着便有丝甜津津的味道,再见那颜色,却是玉白色的竹筒内一筒葡萄酒似的,煞是好看。
傅瑜放心地重新加了塞子,又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横放在食盒内,一回头,就见着王犬韬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双黑珍珠似的眼,又加上他那白净胖乎乎的脸蛋,一时倒叫人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傅瑜只擦擦汗,伸手将桌上一盅陶罐汤推到他面前,对他点点头,复又小心翼翼地端起另一碗,放进了第二个食盒内。第二个食盒是他今日早就叫人备好的,此时里面还垫有些冰块,提起来便沉得很。
傅瑜道:“犬韬,你在这边好吃好喝,我且先去做自己的事了。”
王犬韬刚喝了一口那冰镇的绿豆汤,又忙抬头道:“今日休沐你有什么要事?别忘了郑大哥婚事定了,咱们还得商量着给他送份好礼呢!”
“这个我自是记得的,况且这也不急,年后的事只等过三两个月再说,我先把这些酒菜给先生送去再说。”傅瑜摆手道,取下身上的白帕子搭在王犬韬胳膊上,又顾自提了两个食盒就向外走。王犬韬知道了他要去做什么,也不拦,只一个人坐那儿喝汤,逗弄着有些馋嘴的小沙弥。
出了大慈恩寺的后山小院,傅瑜眼前一闪,就见着金圆和元志忙跑了过来,要从他手上提过食盒,傅瑜嘴里忙道:“罢了罢了,我自己来。”
金圆道:“郎君,这两样东西怪沉的,就这么一直提着,不受累吗?”
傅瑜笑道:“这东西,我要自己提着才有诚意,反正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索性走了便是。”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右手的食盒一眼,似想起来什么似的,将左手拿加了冰的食盒递给元志,吩咐道:“元志,你把这盒送到斐府上去,务必直接给斐娘子。这天太热,等我从九尺胡同回来,恐怕冰块早就化完了。”
元志咧嘴,忙从傅瑜手中接了过去,他行礼转身便要走,傅瑜又向前一步拦他道:“不要骑马,这里面放了汤汤水水,你骑马又是个惯不稳当的,且小心撒了去,你坐我的马车去吧。”
这时紧跟在众人身后默不作声的一中年汉子出声道:“郎君,元志是什么身份,怎可孤身乘您的马车?”
“赵斌,你就是太拘着了,这又何妨?还是先紧着这吃食吧,索性九尺胡同也不远,只是斐府要远了些。”傅瑜道,只将赵斌的话置在脑后。
傅瑜说着,右手仍旧提着食盒,他人行走在有些狭窄的山间石梯上,倒是稳稳当当的。一行人行至山脚,离得大慈恩寺的前殿略近了些,就见着一伙蓝布短衫的府丁聚在烈日下头,约有七八个人,倒是都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这些人外人一见就知道他们是傅府的人,是常跟着傅瑜在外边跑的,他们中有的是昔年战场退下来的老兵,最不济的也是经过赵斌这个老油条苦磨过的,个个都精气神十足,看着就唬人,堪称是永安诸多府丁中最有威慑力也最能打的府丁。当然,他们是远远比不上皇帝老子的兵的,但一来是为了保护傅瑜的安全,二来是昔年办纨绔的班底子,带在身边逞威风用的,这般便也够了。
这些人行伍出身,在外也是规规矩矩,宛若和赵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是最在意傅家家规不过的,往常傅瑜做事,他们便都是像松柏似的站在院子外头等,及至今年,傅瑜出门的日子少了些,再出也不愿像以往那般被赵斌看着,倒不常带着他们出来。今日倒是稀奇了些,他到寺里求饭的事情是傅瑾早知晓了的,故而派了这些府丁跟过来。
“哟,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傅瑜老远就认出了自家的府丁,见此奇景,忙唤了身后冷言少语的赵斌。
赵斌仅剩的一只眼微微眯起,有些沧桑的脸紧绷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他狠声道:“这些小兔崽子,倒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傅瑜忙道:“罢了罢了,赵教头,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必这般冷冰冰不近人情呢?我们暂且先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再说教也不迟啊!”
傅瑜说着,已是和金圆走了过去,众府丁见他来了,忙让出一条道来,傅瑜走进去,就见着七八个人围着的是一金雕玉琢的男童,那孩子不过六七岁大小,看着倒比傅莹莹生的还要精致小巧些,梳着童子发髻,白嫩的脸上被阳光照得发红。这孩子身上穿着红色的褂衫,脖子上还戴着亮晃晃的长命锁,锦衣玉食,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只是现下身上的衣服却是沾了些灰,头上的童子髻也歪歪扭扭的,此时他正蹲坐在地上,看着神情有些萎靡不振。
“哟,你们这是从哪里拐来的仙童么?”金圆和这些府丁向来熟识,见了便道。
一人道:“金管事,这可不关我们的事情,这孩子自己从山上跑下来的,又调皮的想要爬树,这不摔了,要不是我们接着了,只怕腿脚都要折掉了。”
傅瑜听闻这话只略微蹙了蹙眉,道:“今天休沐日,来礼佛的人不少,看他穿的不俗,想来走丢后的动静定然不小,应该很快就会有奴仆寻过来,再不济,你们只管把这孩子送交给住持就行了。”
说了,傅瑜也不再管这件事,只叫金圆留下来处置,他另有要事,刚抬出腿,要走,那蹲坐在地上的小孩儿突地上前猛地抱住了他的大.腿,口中只迷糊道:“小霸王!”
这孩子动作一时有些急,傅瑜被他撞了一下,手上提着的食盒险些就要掉下,幸而金圆及时扶住了他,只是傅瑜心下却是怪异的很,他轻声问众人:“他刚刚叫我什么?”
“小霸王。”赵斌在他身后冷冷吐槽道。
“小子,你认识我啊。”傅瑜这下倒是来了兴致,他俯身,摸了摸这孩子有些发烫的小脸,见他迷迷糊糊的眨着眼,嘴唇已有些发白了,再一摸他额头,却是有些湿冷,忙道:“坏了,该不是中暑了吧?”
他说着,空着的左手一把拽住这小孩儿的衣领就将他提了起来,男童的小脑袋无力的歪着,只一双迷糊的眼蹬着他,嘴中仍小声的痴痴叫着小霸王,呼吸急.促,显然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傅瑜忙把他挪到树荫下,又吩咐了府丁去寻些冷水来。
男童已是迷迷糊糊的,脸颊发烫,傅瑜将他放在地上,又让人解开了他的衣襟,露出胳膊和腿,叫众人散去,却是为了透风。不过天热,吹来的风也带着热气,直叫人胸闷气短。见这孩子愈发热了下去,傅瑜想起食盒中的酒,一拍脑袋,却是忙拿了出来,这桑椹酒也是冰窖里拿出来的,此时拿来解暑倒是正好,但这酒是要拿来送人的,傅瑜只略微倒出了一点在手上,抹在了这孩子的脸上和胸口上,又给他喂了些。
天气有些热,傅瑜本劳作完,身上就黏糊糊的,现下心里一着急,更觉头晕目眩,喂完这孩子,忙抬起头来,却是一个眼花,险些就要向后栽去,不过金圆倒是很及时的扶住了他。傅瑜刚把竹筒塞住,放回了食盒,就听得不远处一阵大呼小叫,黑压压的似寻过来一群人。
傅瑜心下松了口气,顺势盘腿坐下了,正坐在那男童身侧,见这孩子有些醒转过来的趋势,便伸手将他掀开的衣襟拢了拢。
谁料,就是他这一动,寻来的人里立刻有人大呼出声,却是道:“夭寿哟!我们不打死你个拐小孩的!”
紧接着一有些丰.满的女子忙小跑过来,几乎是膝盖滑过来似的跪下,而后手忙脚乱的将本来揭开的衣服和袖子又收了回去,这人一边收一边抹鼻子哭,甚至还有力气推了傅瑜一下。
后面紧跟过来的一群人似是以这女子为首的,看着也不过四个小厮,三个还未长开的丫鬟,这群人见了傅瑜,倒像是见了仇人一般,又看着这孩子躺倒在地,更像傅瑜杀了他们亲生父母一般怒目而视,若不是看着傅瑜身侧还有几个不好惹的府丁和他伸手明显非富即贵的打扮,怕是立马要冲上来打人了。
心知他们将自己认作了人贩子,傅瑜也不恼,只起身,问那领头的奶嬷嬷:“你们是哪家府上的?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么?”
他说着,又从腰间摸出一把檀木扇子,自觉颇为风雅的扇了扇,顿觉热风袭面,颇为不适,遂又停了下来。
傅瑜不做这般倒也还好,但他偏偏说了那番话,又拿了扇子,只见那乳母突地抬头,狠狠地看了傅瑜一眼,忽而两腿一蹬,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开口便呼天抢地的,说着些傅瑜有些听不太懂的话,但看她这副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傅瑜正觉尴尬之际,就又见着一行人快步走了过来,这伙人的头几个倒是云鬓步摇,锦衣华服,气度非凡,想来是这男童的家人了,只是,傅瑜看着走在人群最当头的那个紫衣少年,嘴角颇有些抽搐。
“允之,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傅瑜刚问出口,就见着方才还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乳母突地连滚带爬地向一雍容华贵的妇人跑去,她口中还道:“娘子救命啊,还请娘子做主!这人刚刚想要对小郎君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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