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暑气难消
傅瑜冷声道:“本世子人微言轻,在朝堂之上无权无势,恐不能帮助大王子分毫,还请大王子回去吧。”
大王子心一横,道:“小王所求不过是曹国王储地位牢固,待得我父王上书求陛下易王储时,还望将军和世子美言几句。”
原来绕了半天圈,这个劳什子王子的用意在此,傅瑜心下不由得一晃。藩国虽说听着是一国,但与其余府、州除了有主无主之外并无不同,藩国国王及王储的任命都须得大魏的皇帝认可,如此才算得正宗,而且不少藩国官吏乃至军队的任命都完全由大魏任命,可以说这些藩国王室是非常没有存在感的。曹国就是典型的一个这样的藩国,这样的藩王,其实远不如永安中那些宗室郡王来的逍遥自在。
大王子继续道:“父王年迈后,心里头就越来越宠着小儿子,幼弟和我都是王后所出,都算作嫡子,他若想请立幼弟为王储,我虽为嫡长子却也无可奈何。一旦日后幼弟做了王,我这大王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还请世子日后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也算救了小王一命了!”他说着,又是拱手行了一个大礼,随即又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另一个仆役上前来。
那个个子娇|小许多的、披着黑斗篷的仆役上前,自觉地脱去了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的一身薄如轻纱羽翼的红色衣裙,原来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但见秀发乌黑靓丽,未着发钗的散落在肩头,这女子乌发雪肤,杏眼桃腮,虽远不如永安那些云鬓高鬟的娘子,也不如罗珊娜这等教坊舞姬,但在这等穷乡僻壤之地,却也算得上是个绝世美人了。
这个大王子,金银不成,言语请求不成,如今竟是连美人计都早早地备好了。
傅瑜头一扭,目不斜视的看身侧站着的赵斌,见他对自己笑得一脸暧|昧,心下更是恼怒,就听得一旁那大王子继续叨叨:“世子若是不嫌弃,就让这美姬服侍一晚吧。”
傅瑜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不用了,本世子已经成亲了。”
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傅瑜又道:“大王子既然是财与色都备好了,想来是做了万全之策,但这等要事,本世子是万万不能做的。况且本世子如今有皇命在身,明日还要早起出城赶往临州,今天夜色已深,怕是不能和大王子多说了。”傅瑜说罢,竟是头看也不看那面色难看的大王子一眼,当即转身就走。
大王子终于又高声叫道:“且慢!世子!小王手中还有一个世子感兴趣的人!”
傅瑜这次确实没理他,直直地和赵斌往里头走,只留金圆和元志在外面拦着那大王子,傅瑜转身拐进拐角时,隐隐听到大王子高声喊:“世子,文家人在我手上做事!”
走过长廊,没听见身后那大王子鬼哭狼嚎的声音,傅瑜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赵斌道:“这个曹国王子还真是有意思,财色都送过来了,居然是上门求我为他保住王储之位。”其实这类小藩国王储的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依着傅瑜如今的地位,倒还真能帮上他,但大王子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心里窝了一团火,发作不是,不发作又难受,只能遁了为妙。
傅瑜无意道:“赵叔,你有没有听见他方才喊的那声?什么文家人?真是搞笑,我身边在乎的人,有谁姓文吗?便是阿凝的外祖家,那也不姓文啊。”傅瑜边说还啧啧嘴,扭头却见赵斌神色无奈,心下一惊,忙问他,赵斌才慢慢道:“郎君年岁小,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怕是忘了。昔年大娘子所嫁之人,便是文家郎君,后来国公爷怒极,也是把文家父子兄弟三人贬斥到了曹国为官,前两年来信,说是文家人受不得磋磨,如今就剩文家二郎君还活着了。”
傅瑜一愣,却是半晌没说话,随后道:“既是当年阿爷早做了打算,阿姊也是回傅家安葬的,那么这所谓的什么文家人,便是与咱们没什么关联了。既是毫无干系之人,又为何要管他们的死活?”
傅瑜心情沉闷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跨过小屏风,就见的斐凝正坐在桌边任由杏娘擦拭着湿发,见他来了,嘴中只淡淡道:“这些日子也累了,我让空青吩咐人给你备了热水。你先洗个热水澡,早些睡吧。”
傅瑜回了一声,挥手让杏娘下去,自己上前来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头发。湿滑靓丽的头发在指尖穿梭,像羽毛拂过心尖,让傅瑜觉得心下痒痒的,他抬眸看面前打磨的光滑的铜镜,黄色的铜镜中显出身前人的几许色彩。
斐凝突然道:“是谁又惹了我们小公爷,怎么突然的心情就不好了?你方才不还说这驿馆住的舒服吗?”
傅瑜就笑,伸手擦拭头发:“阿凝何时也学了南阳长公主的作风,怎么说话也这般带刺的刺我了?”笑着,却是把方才大王子来的事情说了一遭。
斐凝听他绘声绘色的讲大王子的所作所为,听他学着大王子的腔调模样说话,不由得也轻笑出声,道:“好端端的一藩国王子,怎的在你这边讲来,就是一个送礼受贿的小人了?”
傅瑜道:“他这所作所为,不是小人还是什么?不过他也算说的清楚明白,若当真由幼弟继位,他这嫡长兄的地位确实尴尬。这大王子也当真是个妙人,我们不过刚刚进城两个时辰,他竟然就得知了消息,还特意备了金银财宝和绝色美人来求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从永安来的勋贵和朝中大员,他是不是都这般款待了。”
斐凝听他这般描述,对大王子倒霉生出什么兴趣,反倒饶有兴趣,学着傅瑜方才的腔调,说了一句:“绝色美人?”
傅瑜一惊,却是赔笑道:“不过穷乡僻壤之地的一个美姬,生得好看了些。”这话一说出口,傅瑜就觉失言,忙补充道:“纵然我以前过惯了歌舞升平的日子,如今有了阿凝,却是瞧也不瞧那些庸脂俗粉了。”
斐凝似笑非笑的看他。
傅瑜忙转移了话题:“文家郎君不识好歹,但总归已然受了阿爷阿兄的惩罚,我虽心下厌恶,也不必再多加折磨他们了。只除此之外,倒是曹国这王储之争却让我感慨良多。”
“阿凝,我心里是知道的,若非阿兄腿疾,这国公世子之外是落不到我身上的,我每每想起,总觉得心下有愧。但如今想来,若是阿兄没有腿疾,生身父母之偏爱,这世子之位究竟落于谁手,倒还真让我难以预料了。”
斐凝道:“傅家人少,你们这一辈也不过两个男儿,这世子之位自然不是你就是大伯,你和大伯虽是堂兄弟关系,但自幼关系匪浅,随便哪一个做了世子定不会亏待了另一个的。再者说,大伯少年将军,战功赫赫,便是没有祖荫也能自己挣个爵位,像如今,不还有个一品骠骑大将军的爵位么?便是你,若当真收了心性,未来未必不能有一席之地。”
傅瑜乐得找了个圆凳坐在斐凝身侧,笑道:“阿凝,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说我未来有一席之地的人!真是难为你这般看得起我了,我自己倒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能干,如今身上担着的官衔爵位,哪个不是祖荫来的?”
斐凝低头浅笑,两双深似潭水的眸子却是看着他:“你是又把我的话岔开了。我的意思是说,兄弟阋墙自古以来便是无利多失的事情,若当真家宅不宁,便是再大的祖业也会被内斗搅的一团糟。如你和大伯这般,兄弟二人都为着对方着想,便是风雨飘摇,还怕有什么度不过去的吗?”
傅瑜笑道:“阿凝这话当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就是寻常百姓家,也还有分家不齐的事,如曹国王室这般,国主疼爱幼子竟至嫡长子忧心自己的王储之位,想方设法的要和永安勋贵搭上话以求力保自己,可真是让人……”后面说话的声音却是越说越小了,慢慢地,傅瑜竟直言道:“就如永安城里头,四六二位皇子争得头破血流,章贵妃盯着后位十几年却未能尝愿。本来年前四皇子就已成定局,谁料不过几日时间,章贵妃复宠,去岁的乞儿拐卖案也要拿出来重新审问了。”
“我毕竟是参与了调查此案的,这些证据指向何人,我难道当真不知吗?陶家几位叔伯被牵连,允之不知其意,我还能不知,这不就是四皇子失了臂膀以保全自己么?如今看来,陛下要重审此案,难不成还当真预示着章贵妃和六皇子的起复?”傅瑜越说越气愤,最后却还是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
斐凝转身看他:“傅家向来不牵连夺嫡之争,你只管作壁上观就是了。”
傅瑜苦笑:“是我着相了,只想着我与章金宝交恶,怕是不能让六皇子登位,心下就免不了多思多想,也就越发的忧虑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到了临州,万望吴太医和柳太医把秀峰叔伯的病治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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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临州
四月十六, 已是暮春,历时两月,傅瑜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临州府城。
临州地处西北荒漠,气候炎热干旱,才是四月天, 白日里已是日头照顶汗流浃背, 晚上却是北风阵阵冻入骨髓,更兼民风彪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往来商旅之间的交往也是直来直往, 毫不含糊。
傅瑜和斐凝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等民风民情, 有些不适应之下却又更是兴致勃勃, 与之相比, 赵斌则要淡定许多。赵斌毕竟早年间曾跟随傅骁征战南北, 更北的漠河和更西的波斯他也是去过的,按照他的话来说, “区区临州, 小儿科罢了”。
郁秀峰此人,毕竟是傅骁多年副将,便是傅瑜未曾子承父业, 对于这个幼时曾见过的叔伯也是多有印象的。来此之前,他更是找傅瑾取了不少经, 得知了郁秀峰的一些往事。郁秀峰时年五十有九, 这个年纪对于一个武将来说算得上年老, 他行伍出身,家世不显,跟随傅骁多年,战功赫赫之后才有如今地位。因了孤身一人,郁秀峰直接在边城娶妻生子,两女一儿,也算美满,后来独生子却是战死沙场,使得这位沙场老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至如今已近花甲之年,发现没了摔盆的子侄辈,就做主过继了长女的幼子为孙,跟着自己姓郁,也算有个香火。
傅瑜本来对这些事是不怎么感冒的,但如今却也跟着傅瑾慢慢学着了。
四月十六的下午,临州城外,荒漠一望无际,耀眼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傅瑜骑在马上看远方的城门都带着恍惚。他舔舐了干枯的唇,打马向前,一眼就见着城门外候着的一群人。
郁秀峰的外孙郁峥嵘跟随郁府老管家前来接人,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一身白得刺目的薄衫袍子被风吹的哗啦作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丝毫不动,显见的马术高超。傅瑜走近了些,才见得这小郎君国字脸,褐色皮肤,长得壮实,身形矫健,一双虎目亮晶晶的盯着人看,依稀还带了些小孩子的稚嫩,但他一开口,却是直来直往,爽朗大气,端的是临州城长大的郎君,与永安那些温柔富贵之乡里长大的翩翩君子格外不同。
郁峥嵘见了傅瑜,开口便道:“按照两府交情,我该是唤您做世叔的,可看样子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岁,却生生的长了一个辈分。我干脆就喊你傅二哥就是。”
傅瑜听他这般说,倒是一时哭笑不得。
一旁的老管家却被郁峥嵘这般不敬的问候吓得不行,忙给傅瑜赔礼,又让郁峥嵘唤傅瑜世叔。郁峥嵘看着老成,却还是小孩子脾性,犟的很,更不肯改口了,待得斐凝戴着帷帽出了马车,更是双眼放光,嫂子傅二哥的喊个不停。
傅瑜一行人跟着郁峥嵘和老管家进了郁府住下。不过刚进去,傅瑜还记挂着尚有一个病危在床数月之久的老人,忙道:“郁管家,当务之急还是该让吴太医和柳太医给秀峰叔伯诊治。”
傅瑜身后跟着的吴太医和柳太医一边抹脸上的汗,憔悴不已的脸上不住点头。
郁峥嵘倒在一旁嚷嚷起来:“呔,阿翁的病都是以前的老病了,每年总有那么几日要躺着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老管家打断,老管家忙拱手作揖请了傅瑜和两位太医前往郁秀峰的院子,竟是不理会郁峥嵘这小主子了。
傅瑜和赵斌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互动直皱眉。
临州的郁府和临州的山水极配,没有山没有水,有的只是绵延不绝的荒漠和数月不降水的烈日。没有永安城里那些带着江南小院特有的精致文雅的阁楼长廊,也没有恢弘肃穆的大殿楼宇,郁府的院子干净利落的尽显武人风气,柱子就是柱子,长廊就是长廊,没有雕花,没有浮画,只有硬邦邦的生冷的带了临州风沙的木板子。
临州果然条件很简陋,哪怕是横通三国兵商要地的临州府城,哪怕是手握十万重兵的一军主帅府邸。
傅瑜让金圆带了几个府丁搬东西,又让杏娘和空青先回他们暂住的小院,自己和斐凝,带着赵斌元志,并了吴、柳二位太医前往郁秀峰的院子。郁府不大,郁秀峰的院子也不远,傅瑜和两位太医不过穿过了两个宽敞又亮堂的大堂,就被老管家引着进了一旁的小院,里头打了一口老井,井边岩石磨得光滑,院内种了一棵参天的白杨,阴凉处温度很低。
老管家掀开遮住门的厚重的帘子,回头望,郁峥嵘站在台阶上也看他们,傅瑜和两位太医跟着进屋。
药味,很浓重的药味。傅瑜甫一进去,就觉得自己味蕾发苦,鼻腔乃至肺腑都笼罩在一片几乎肉眼可见的味道中,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屋内光线很暗,模糊的光亮中依稀可见一个略显魁梧的身材卧在矮塌上,酷热的天,竟还搭了一层薄被。
毕竟是郁秀峰的屋子,跟着进来的人只有傅瑜、斐凝、郁峥嵘、老管家和两位太医,就连两位太医的学徒都候在廊下。
“是……是谁?”粗狂,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傅瑜依稀想起记忆中那个有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的声音。
“阿翁,是我。”郁峥嵘率先说道,语气很是欢快:“傅家二哥带了两位太医来要给您治病呢!”老管家在一旁兢兢业业的提醒:“小郎君,您该唤世叔的。”
老管家也简短的说了几句,把傅瑜和两位太医介绍给躺在床上的郁秀峰。
郁秀峰看着傅瑜,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傅瑜见状忙上前,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像一把给马刷毛的刷子,粗糙,上面的老茧勾得傅瑜甚至有些疼痛,这是郁秀峰的手给傅瑜的第一感受。
“傅……傅二,你就是傅二?”郁秀峰看傅瑜,昏暗的光线中,傅瑜也不知道他能看清什么,只隐隐可见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傅瑜跟着点头,口中称是,也道:“秀峰叔伯,我是阿瑜。阿爷年岁大了不好出永安,便让我们夫妇来见见您。”傅瑜这般说了,他身后一直默默无言的斐凝也适时地站出来,给郁秀峰行了长辈礼,复又向前两步,站在傅瑜身后,不动声色地看床榻上的郁秀峰。
“我、我可是有些年,没见着你阿爷和阿兄了。”郁秀峰喘着粗气,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他嗓音沙哑,喘气时像破了洞的鼓,嘶哑难听。
的确是重病的模样。
才刚说了几句话,郁秀峰就觉得累了,傅瑜不好再打扰,只能先和郁峥嵘退出去,只留下吴太医、柳太医和老管家在屋内诊治。
傅瑜和站着无聊的郁峥嵘说话,问他的也都是些你阿翁卧病在床多久了,每日里精神怎么样,食欲如何,往年也是这样吗这些。虽然说心里话,傅瑜和郁秀峰除了幼时的数面,并不十分相熟,要说叔伯子侄的亲密,该是傅瑾和郁秀峰才是,但是傅瑜却还是多问了几句,不免忧心的多说了几句。
郁峥嵘答得不多,但字字句句,也都是郁秀峰是一副病危的模样了。说起往年的日子,他倒是来了兴致:“这个时候已经是四月了,往年阿翁可没有今年卧病的时日长。往年他不过寒冬腊月的时候觉得骨头缝子里冷,要成罐的喝烧刀子酒咧!今年却是不行,估计是二月雪大的时候摔了一跤,可是不轻,摔的都卧床三个多月了。”
这也与傅瑜从傅骁那里听到的消息差不多。毕竟是五十九岁的老人了,二月西北的天里摔了一跤,摔得不轻,便是年轻人也得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这种病骨难缠的老人家。虽不至于傅骁口中说的马上就要归西那般紧迫,但也是让不少人都吓了一跳,甚至连远在永安的建昭帝也有所耳闻,特意遣了两名太医前来诊治。
傅瑜又问:“既然叔伯卧病在床三月之久,那临州大营的事务谁来接管?”
郁峥嵘不以为意的道:“自然是小姑父了。小姑父是阿翁的副将,那可是上过濛池战场大胜归来的人,有他在,阿翁才能轻轻松松的养病这么久了。”
合着不仅仅是副将,还是自己的女婿。傅瑜和斐凝对视一眼,却见她神思不属的望着庭院中的古井,却是没注意到这里。
屋内,吴太医和柳太医两人对着郁秀峰是望闻问切一个齐全,吴太医这个骨科圣手还特意掀开了薄被拉了郁秀峰的伤腿出来按。一番诊治,两人交换几句话,随后吴太医一声长叹,颇有些不甘心的锤了锤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瘦了不少的胸膛:“幸好幸好,我和柳兄来的早啊!”
老管家在一旁吓得不行,忙问:“太医这是何意?难不成我家老爷——”
“不是不是,”吴太医使劲摇头,“我们是想说,幸好我们来的早,要是再迟来半个月,郁将军的腿怕是要……痊愈了。”
“是啊,”柳太医敛着胡须,在一旁煞有介事的点头,“陛下亲遣太医跋涉三千里到边境诊治,郁将军简在帝心哇。我若和吴兄耗费近半年却没起到作用,就这般回去怕是要贻笑大方。”
老管家一时无言。
郁秀峰却是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道:“二位太医可要再诊治诊治?老夫看老夫这病情虽不重,却也不轻啊!”
几人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老管家就开了房门,吴太医和柳太医两人提着药箱从里头走出来,满脸恍然。
傅瑜和郁峥嵘凑上前去,忙问:“吴太医,柳太医,秀峰叔伯的病情可是要紧?”
吴太医道:“摔了的那条腿倒是好说,有我在,不消一月就能痊愈,难的却是积年久症,不好好调养一两年,怕是有损寿命。”吴太医这话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悬,哪家老人五十九了还能活蹦乱跳领兵打仗的,他见过的可是屈指可数,这有损寿命之说一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柳太医忙接口道:“早年郁将军在军中受伤,胸膛、腿和肩胛处都有陈年老伤,如今年岁已高,恐是复发,所以才卧床这么久还没有精神。如果不用药除去这些积年顽症,日后不说行军打仗,怕是起身都难。”
听得这般严重,傅瑜和郁峥嵘都吓的不轻,傅瑜道:“既是如此,还请两位太医多多费心了。”
说罢,傅瑜似又想起什么似的,拱手行礼,又道:“两位太医若此行得空,日后回了永安,可否过府为我阿爷诊治一番?他也是年岁已高,我有恐陈年旧病复发,伤了他的身子骨。”
“这是自然。”吴太医率先点头。
“世子说的是。”柳太医也点头。
傅瑜又在门外与屋内“病重”的郁秀峰说了几句话,听得他声音渐渐弱下去,以为他累了,不便多言,自顾地告退,和斐凝回了自己的小院。
回自己的小院的时候,杏娘和空青还在收拾着屋子,此时天色渐暗,西北的天空格外明亮,西边的落日余晖并着荒漠接连成一条线,很是壮观。傅瑜和斐凝站在外边,望着西垂的落日,久久无言。
良久,傅瑜道:“阿凝,你说,秀峰叔伯的病,多久才能治好?”
斐凝淡淡道:“有吴太医和柳太医,许是快了。”
傅瑜一笑:“你这个‘许’字说的好。秀峰叔伯的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能说是阿爷思友心切,这才让我们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而来。”
风大,气温渐渐降低,斐凝伸手拂了拂鬓边四散的发,望着傅瑜笑。她本就生的乌发雪肤,宛如月宫仙子,此时映照着荒漠落日,余霞满天,更是显出几分殊容来。
傅瑜不由得看呆了。
斐凝就问他:“看什么,看的这般入迷?”
傅瑜老老实实道:“我在看这大漠孤烟,看这长河落日,也看你。”
斐凝一愣,突地笑出声来,道:“你这般乱改前人佳作,也不怕心中有愧。”
傅瑜看她,道:“阿凝说我心中有愧,我便心中有愧罢。”
斐凝略微有些不自在的侧了脸,问他:“你刚才看郁将军,可觉得他病的重?”
傅瑜也不再追着她说什么土味情话,略沉思片刻,斟酌了道:“我不知道。”
“看他那副模样,嗓音嘶哑、病容满布,当是病久了的模样,但他抓着我的手的时候,手虽然瘦削却也极其有力,可见说病入骨髓是不至于的。”傅瑜道:“若有吴太医这个骨科圣手和柳太医在,我倒是安心不少,断腿不是事,陈年旧伤复发也能治好,想来我们留在这里的时日也不会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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