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第120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第99章

  许君赫终归是年轻,身强体壮的,恢复能力一等一的强,隔日一早就能下床走路了。

  他还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换上朱彦的衣裳。

  纪云蘅总是担心他伤口?崩裂,一双眼睛忍不住频频往他腹部瞟。

  许君赫见了,便起了逗弄之心,抓着纪云蘅的手往腹部按,“摸摸有没?有裂开。”

  纪云蘅吓得?用力抽手,又怕自己的力道太大,扯动了他的伤处,急道:“不要闹!”

  许君赫吃吃地笑她。

  盛彤一出?来?就?看见二人站在檐下打闹,上前道:“二位醒了?我锅里熬了粥,都吃点吧。彦哥说许公子的身体还处于?虚弱时期,不能吃荤腥,我就?做了些清淡的,二位莫嫌弃。”

  纪云蘅忙道:“彤姐能给我们?做饭已经够好了,多?谢。”

  昨日朱彦从城中带回来?的药起了效用,许君赫的脸色瞧着就?好了许多?,虽然?伤口?还时不时地疼着,但至少不会再昏迷。他挨着纪云蘅在桌前坐下来?,因腰背无法弯曲,也学着她将碗捧起来?,小口?地喝着。

  许君赫向来?对入口?的东西极为挑剔,往常御厨做的满汉全席赶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能让人撤了重做,所以盛彤这里的粗茶淡饭对他来?说仅仅果腹之用,毫无半点美味可言。但昨日醒来?时,他分明记得?纪云蘅手里端着的那?碗稀米粥非常香来?着。

  用过饭后,许君赫就?坐在檐下晒太阳,纪云蘅则是将那?些被?血濡染的被?褥抱了出?来?,跟盛彤说要去洗。盛彤听后大惊,赶忙将她手里的被?褥抢下,说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事。纪云蘅只是觉得?麻烦了人家却又什么都不做,这样白吃白喝她良心难安,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盛彤便把?今日所用的碗筷给了她,让她清洗。

  许君赫见她蹲在院子里打水洗碗,湿了衣袖,便微微扬高声?音,哎了一声?。纪云蘅的小耳朵十分灵敏,立马就?听见了,放下碗筷起身,紧张地来?他面前,“良学,你?是不是伤口?难受?”

  许君赫点头,说道:“疼得?厉害。”

  纪云蘅无措道:“那?、那?要不要给你?换药?”

  “换药也不能止痛啊。”许君赫道:“再说今早起来?不是刚换过。”

  她没?有处理伤痛的经验,转头要走,“我去问问彤姐,她肯定知道怎么办。”

  许君赫当即喊住了她,“不必,你?别走。”

  她停下要走的脚步,转头询问地看着许君赫。

  许君赫理所当然?道:“你?坐在这里跟我说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就?不会那?么痛了。”

  “那?等我把?碗洗完可以吗?”

  许君赫摇头,“就?要现?在。”

  纪云蘅一时犯了难,面露犹豫。许君赫轻叹一口?气,低着眸往她双手上看了一眼。四月的井水极其冰凉,将纪云蘅白皙的双手冻得?通红,指关节尤其红得?厉害,被?打湿的双袖又挽得?高高的,露出?一双纤细易折的腕子。

  许君赫伸出?手,虽没?有说话,但纪云蘅似乎看懂他的意?图,迷迷糊糊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入手果然?凉冰冰的,许君赫将她的手指在掌中又揉又捏,不满道:“小冰棍。”

  纪云蘅的手很快就?被?搓热了,指甲修剪得?圆润的指头在掌中轻轻刮过,痒得?她蜷缩了手指,倒像是将他的手反握住一样。

  盛彤走来?恰好撞见这一幕,或许当事人并未察觉,但从旁人的眼中看去,两人就?好像泡在浓情蜜意?里一般。她笑着开口?:“我就?说纪姑娘这模样瞧着就?不像是干这些粗活的,东西放着我来?就?是,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着帮忙。”

  纪云蘅听见盛彤说话,惊慌地回头,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谁知许君赫握得?很紧,几次用力都没?能抽出?,只好用侧了侧身子遮挡。

  许君赫佯装不知,故意?将她的手捏得?死死的,语气很淡,“劳烦你?们?了。我们?虽然?暂住在这里,但也不是白吃白喝,等我伤好了都会一一付上报酬。那?些被?褥上的血迹难洗,为了不留下破绽,还请你?们?直接拿去烧了就?是。”

  盛彤平日里没?做过什么销毁证据的活儿,一时给疏忽了这点,忙道:“好,我现?在就?去。”

  “灰烬也别留下。”许君赫又道。

  盛彤应了几声?,抱着带血的被?褥出?了门。

  纪云蘅想去帮忙,却被?许君赫拽着不让走,只得?目送了她离去。她在许君赫身边坐下,说:“我们?既在这里打扰他们?,无端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帮些忙也是应该的。”

  “帮忙不是让你?的手泡在冰水里。”许君赫揉着她的手指淡声?道:“你?别管了,待我伤好了后,自会帮他们?。”

  纪云蘅没?再说话,只觉得?阳光晒在身上异常舒服,半山腰的风不冷不热,正是最好的四月时节。她的心情出?奇的好,或许是因为看见许君赫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恢复着,又或者是她昨夜与许君赫说了那?些话,心里有一块地方落到了实处,踏实了。

  好像同生共死之后,无形中两人的关系比从前更为亲昵紧密了很多?。

  她眯起眼睛,有些懒洋洋地靠在许君赫的手臂处,没?多?久就?睡过去了。许君赫低头看着她,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露出?的半边脸颊白皙细腻,怎么看都是漂亮的。许是村中的女子大多?都要做活,没?几身颜色鲜亮的衣裙,所以拿给纪云蘅的这套裙装是灰蒙蒙的青色。可就?算是这样的衣裳,套在纪云蘅的身上也难掩她的姿容,一颦一笑都动人。

  许君赫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刚一动就?感?觉到疼痛,才想起自己的另一边臂膀是受了伤的。

  他低着头看纪云蘅,一时入了神,忽而听得?“嗖”一声?,尖锐的声?音划破晴空。许君赫身形本能地一动,一抬眼就?见一支羽箭凭空而来?,砰的一声?钉入了墙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箭尾处挂着一个白色的布条。纪云蘅一下就?被?惊醒,吓得?坐直身体,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什么声?音?”

  许君赫神色凝重,眼眸也充满锐利,继而撑着椅子站起来?朝羽箭飞来?的方向看了看,没?见到任何人影。他走到箭的旁边,见那?羽箭入墙足有三寸左右,心知这射箭之人想必有着极为厉害的身手,若是方才这一箭冲着他脑袋来?,他哪还有命活?

  纪云蘅也赶忙跑来?,一边将许君赫扶住一边惊讶道:“又是这箭?”

  “又是?”许君赫望向她,“你?先前见过?”

  纪云蘅点点头,然?后将许君赫扶着回了座椅上,自己去拔墙上的箭,说道:“你?还记得?那?次你?在染织坊遇难之事吗?当初也是像现?在这样,有一支箭钉在小院的墙上,上面挂着的布上写了字,说你?在染织坊遭遇危险,姨母就?去报了官,我跟他们?一起去找你?。”

  许君赫沉默一瞬,想站起身,却又牵动了伤口?发出?剧烈的疼痛,下意?识捂上腹部,“这箭你?能拔得?下来?吗?”

  纪云蘅费了一番力气,两只手齐齐上阵才将箭给拔下来?,摘下了箭尾的布条展开一看,只有两个字,“速藏。”

  她迷茫地抬头望向许君赫,“良学,这是何意??”

  许君赫沉静地听着,很快就?意?识到这支箭是做什么用的。恰逢盛彤回来?,见纪云蘅手里拿着一支箭,露出?讶然?的表情,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起身,对盛彤道:“可能要麻烦你?了。”

  先前朱彦说过他们?家有个很隐秘的地窖,平日里用来?储存酒水和制作泡菜所用。之所以说地方隐秘,是因为他们?的屋子算不上大,后院甚至比纪云蘅先前住的那?个院子都小,院中不仅拴着老牛,还有许多?柴火堆和草垛,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几乎将墙边一遭给堆满。

  而地窖因不常出?入,所以被?压在草垛之下。

  许君赫被?扶着慢慢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纪云蘅则端了小烛台紧随其后。脚刚落到实底,蜡烛的火焰就?小了许多?,发出?相当微弱的光芒。盛彤在上面喊了一声?,随后盖住了地窖,周围彻底黑下来?。纪云蘅拿着烛台朝许君赫贴过去,光影映在两人的眼中。

  纪云蘅看见许君赫额角有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知道他现?在正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便用手指给他的汗擦去。

  许君赫微微抿唇,许是鲜少体会到这样狼狈的时候,没?有任何说话的兴致。

  留在上面的盛彤则按照许君赫的安排,先将客房的被?褥给叠起来?塞进柜子里,然?后把?桌上的东西以及床边摆的鞋子,房内所有杂物都匆匆忙忙地收拾干净,做出?一副无人居住的样子。随后她回了主卧房,把?纪云蘅换下的衣裳和一些零碎的用具都给藏起来?。来?来?回回检查好些遍,确认房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这才去院中蹲在井边,将剩下的碗筷给洗干净。

  没?多?久,便有人用力在外拍门,喊着:“开门开门!大白天?关着门做什么?!”

  盛彤赶紧跑去将门打开,看见门外是数个身量高大,腰间佩着长刀的男子,当即哈着腰赔笑,“各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几个男子不由分说地进了门,也不与人交代一声?,径直往几间屋子里去。其中一个留在门边,手搭在剑柄上,以高傲的姿态睨着盛彤,盘问道:“问你?大半天?关门干什么?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盛彤吓得?连连摆手,“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是因为山上时有野兽闯进来?,而我丈夫又不在家,我才关着门呢!”

  男子的眼睛在她脸上刮了一圈,盯着她问,“近日可有什么人出?现?在你?家附近?一男一女,都是年轻的模样,其中男的身受重伤。”

  “没?有啊,大人,我和夫君跟村里的人有些矛盾,早就?搬到了这半山腰上,平日里除了山上的野兽,哪能见着一个活人呢?”盛彤讪笑着道:“若是看见了,也定然?不敢隐瞒大人。”

  “此人身份极为特殊,你?想好了再回答,若是蓄意?隐瞒,你?当心脑袋落地。”

  盛彤低着头,抖着肩膀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声?道:“怎么敢欺瞒大人!”

  地窖里安静无比,外面什么声?音都传不进来?,也不知情况如何。

  纪云蘅举着蜡烛的手累了,换了另一只手,又去看许君赫。他心情不佳,纪云蘅就?伸手,指尖摸了摸他的耳垂,低声?问:“良学,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还要再等等。”他的侧脸隐在暗色中,晦暗得?看不清神色,嗓音微涩,“现?在回去,恐怕很难在皇叔手下活命。”

  纪云蘅上前,轻轻地拥住他,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像是安慰。

  许君赫顺势抬手,将她搂进怀里,脑袋往下埋,落在她的颈窝处,缓声?道:“我爹刚过世的那?会儿,皇城里很不安宁,群臣进谏,皇爷爷却始终不立储君,我的皇叔就?已经猜到皇爷爷的意?图。后来?我娘逐渐疯癫很多?事都无法管理,我被?接进皇宫之前的那?段日子,曾遭遇过很多?次明里暗里的算计,皇城里约莫有一半的人不想我活下来?。”

  “当初假借我娘之手想要毒死我的,就?是我那?几个皇叔背后谋划,好像从小到大也只有这么一个皇叔,对我稍微好点。”许君赫的声?音低下来?,像是耷拉了脑袋的小狗,让纪云蘅听出?了隐隐伤心。

  有些话许君赫觉得?没?必要说了。就?像他五岁那?年,站在大雪里眺望宫墙,让雪埋了肩头和脚踝,是许承宁走到他的身边,分明身体羸弱不堪,还一直咳嗽,却不顾宫人的劝阻执意?将他抱在肩头上,说:“皇兄故去,若是君赫愿意?,日后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眺望外面的世界。”

  就?这么一句话,让许君赫记了许多?年。

第100章

  许承宁像是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温和的人。他自?幼体?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不管何时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因此他不争不抢,是成婚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许君赫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在他进京赴年宴的时候,叔侄二人才得以相见。

  许承宁在江南兴办书院,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使得江南一度状元频出,为国效力。

  正?因如此?,庙堂民间皆流传着“君王得二贤,大晏得长安”的说法,其中二贤指的便?是贤相孙齐铮,贤王许承宁。

  早些年几个皇叔斗得最厉害的那段时日?,许君赫没少吃苦头。有一回?野猎,许君赫骑的马被下了手脚,在半道上发疯,把他甩了下来,当场摔折了腿。许承宁因此?事与三皇子大打出手,正?逢三皇子喝醉了下手没轻没重,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许君赫拄着拐杖去看望他,见他头颅包扎得只?露一双眼睛,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还冲他笑,说:“君赫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后?来查明他的马的确是三皇子动的手脚,皇帝震怒,将三皇子幽禁于孤山之中,于今已有七年了。后?来许君赫也不是没受过人的暗算,多?少也想明白当初三皇子醉酒和许承宁动手一事或许有些蹊跷在其中,但他始终愿意相信许承宁。

  可是这份信任,在来到?泠州之后?,就变得支离破碎了。

  当然,这也是早已预料过的结果。

  万里?晴空,棉花一样的白云慢悠悠地飘着,衬得天空蓝得纯粹。

  迟羡站在院中,低着眼眸看着地上那些棱角清晰的影子。太阳在转动的时候,影子也会跟着变换形状,但是观察影子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迟羡只?是看着那些被金光照得无比炽亮的地方。在太阳分外?明媚时,直视太阳必会伤了眼睛,也只?有朝地面上看时,才会在不伤及眼睛的情况下欣赏阳光的艳丽。

  “迟羡。”

  屋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他转头,推门而入,应声,“属下在。”

  “进来吧。”许承宁刚换了药,整个房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草味儿。他背后?的伤不轻,不能?靠任何东西,只?得趴在软榻上,瞥了迟羡一眼,问道:“你刚回?来?外?出忙什么事去了?”

  “属下带人去山边搜寻,像看看能?不能?找到?皇太孙的下落。”迟羡半跪着回?道。

  “断崖下没他的尸体?,人肯定还活着。”许承宁慢声道:“不过杜家那些东西不在他手里?,先找到?纪家那丫头才要紧,还是没有下落吗?”

  “纪宅已废弃,先前与纪云蘅有关联的涟漪酒楼也早就闭门,其酒楼老板不知去向。”

  “那个叫邵生的人呢?也找不到??”

  迟羡回?道:“那人跟着皇太孙身边的高?人藏着,派出去两?拨人,都在查到?线索时被杀尽。”

  “毫无进展。”许承宁闭了闭眼睛,掩住眸中的情绪,语气里?却泄露了一丝阴狠,“分明那些东西都近在咫尺了,却还是拿不到?,养了一群废物。”

  迟羡低着头没接话。他寡言少语,并不像其他奴才一样说些嘴甜的话讨主子欢心,更不会想尽办法谄媚讨好,让自?己更得主子宠爱。他始终沉默,却又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刃,是许承宁与孙相栽培多?年的心血凝成。

  他的忠心,足以抵过万千甜言蜜语。

  许承宁问:“算算日?子,这个月也快到?了吧?”

  迟羡道:“还有几日?。”

  许承宁的手在软枕下摸了摸,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小羡,我从未拿你当奴才看待,他日?我大业若成,你便?是我培养的接班人,只?有你的忠心才最让我心安,你定然永不会背叛我,对吗?”

  迟羡说:“属下此?生只?忠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