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算漏了跟在他身?边十多年,曾舍命护他,与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危险之局的人,有朝一日也会将刀刃指向?他。
“好。”许君赫站在风里,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是我识人不清,棋差一招,倘若死在这里也是活该。”
“殿下,不可胡言。”殷琅赶忙阻止。
“得罪了。”贺尧冷声一起,手中的刀就紧跟着飞跃而至。
许君赫以短刃相接,锋利的刀锋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鸣声,刺破不断咆哮的寒风。
他本来浑身?都要冻僵,四肢动起来比寻常迟钝,加之身?手差贺尧不少,十招之内手臂就被划破。
刀刃被磨过,仅仅一刀,许君赫身?上的层层衣袍就被割破,在手臂处留下伤口,血液涌出来。
殷琅不会武功,此时自是半点忙都帮不上,见许君赫那么快就受伤了,急得双眼冒泪,在一旁对贺尧破口大?骂。
忆往昔,数年相伴的情分,如今都化作一道道刀口,分布在许君赫的手臂,肩头,肋下。
许多东西都被卷在了风里,形成了独特的味道。
有各种染织水的气味,有被杀的那些工人的血,还有殷琅不断落下的泪,融在一起。
许君赫每呼吸一口,便是满口苦涩。
贺尧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也没能从许君赫这里讨得便宜,纵然他在许君赫的身?上留下了伤口,却?也没能防住被短刀贯穿肩胛骨。
正当两?人缠斗时,忽而一支箭不知从何方飞过来,极为凌厉,快到肉眼都无法捕捉,只一个?瞬间?的工夫就刺进了贺尧的小腿。
他猝不及防被射中,惨叫一声,在刹那间?没设防,让许君赫抓住了机会,一柄短刀直接捅入腹中。
贺尧迅速往后退,咬着牙青筋尽暴起,将箭和腹中的短刀一起拔下来。
他喘着粗气往周围看,寻找射箭之人。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藏着做什么?”贺尧冷声道。
回?答他的是接连几支羽箭,每一箭都是直奔着他的头颅而去,贺尧只等频频往后退,仓皇躲闪。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被逼退至许君赫的几丈远外。
趁着停战的空当,殷琅上前去将许君赫给扶住,看见他身?上的伤口立马就哭着骂道:“这狗娘养的东西,敢伤殿下至此,死不足惜!”
“走,去后山。”许君赫低低地说。
殷琅含泪点头,扶着许君赫快步前去后山。
身?着黑衣的刺客大?批地往后山追赶,工人一旦被追赶上就只有丧命。
后山处建造了工人居住之地,房屋高低错落,形成了适合藏匿的地形,工人们如潮水般散去,跑向?四面八方,找地方藏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知从何处而来,滚滚浓烟往上飘,隐隐有火光跳跃。
殷琅面色惨白,颤声道:“殿下,后山的路……”
“先找地方藏起来。”许君赫见状,只能快速地改变计划。
前山的桥被炸,后山的路被火封路,此时也别无他法,只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况且许君赫受伤,血流不止,需尽快处理伤口。
两?人沿着屋宅深处去,越走越偏僻,最后停在了一排木屋外。
这些木屋似乎是囤积杂物的地方,门口都挂了锁,殷琅一间?间?搜寻去,发现其?中有一间?房的门锁很?轻易就能够拽下来。
“殿下,快进来!”殷琅赶忙呼唤。
两?人进了木屋中,暂避寒风。
屋中果?然放了一堆杂乱的东西,只余下一小块地方,不算宽敞。
许君赫盘腿坐下来,开始解身?上的衣袍。
他怕冷,里面也穿了夹绒的内衫,雪白的里衣几乎已经?被血给染透了,在视线不分明下仍旧能看见大?片刺眼的血红。
许君赫将衣衫尽除,露出洁白的臂膀和胸膛,上面的刀口更显狰狞。
“殿下,当心冻凉!”殷琅赶忙要脱身?上的衣袍给他。
许君赫淡淡地摇了摇头,从靴子里摸出手臂长的小刀递给他,道:“将我的外衣割开,给我包扎伤口。”
殷琅却?不肯,执意坐在一旁将自己的外衣拆得七零八碎,分割出一条条长长的衣带,然后给许君赫身?上的伤口给包起来。
许君赫平日里也是个?金贵的主?,吃不得一点痛,就连赤着脚时走路撞到了桌子,都要痛得生上老半天的气。
有时候脾气来了,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只能让一众宫人们哄着吃。
眼下他在这样的寒冬里脱了上衣,不断流着血的伤口翻开了新鲜的肉,殷琅用力包扎止血时的疼痛更是可想而知。
许君赫却?半点眉头都没皱,寒霜似乎冻结了他的眉眼,没有一丝情绪在上头。
伤口都不重,是皮外伤,但许君赫流了不少血,又?是恶劣天气,生命力似乎正快速流逝。
他敛着眼眸沉默地坐着,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殷琅自幼跟在许君赫身?边伺候,看着他一点一点成长起来,渐渐成为人人敬畏,运筹帷幄的皇太孙。
可眼下许君赫低着头不说话,又?像是回?到多年前,那个?失了意就垂头丧气的少年。
殷琅将他的伤口都粗略地包扎好,再轻手轻脚地给他穿上衣袍,小声哄道:“殿下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嗯。”许君赫低低地应了一声。
今日的天气似乎不怎么晴朗,方过了晌午天就渐渐暗下来。
纪云蘅吃过午饭之后搬了把椅子坐在檐下,将两?只手揣在一起,打算看会儿风景。
其?实小院里的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纪云蘅在这看了多年,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她往日喜欢坐在门槛边思考,想各种事情。
小院改建的时候,门槛被砸了重建,苏漪也不准她往地上坐,索性她就搬了凳子坐门口。
小狗卧在她的裙摆边上,安静着。
“学学怎么蔫蔫的。”纪云蘅弯腰摸了摸狗头,自言自语,“是心情不好吗?”
她刚坐了没一会儿,六菊就进了院子,见她坐在门外就赶忙大?呼小叫地跑来,“大?姑娘,大?姑娘!可不能坐在这里吹冷风啊!若是吹病了奴婢可是要被苏娘子责骂的!”
纪云蘅赖在椅子上不想起来,“我就坐一会儿。”
“不成不成!”六菊道:“今日风大?,大?姑娘身?子弱,稍稍风点风就会生病,皆是发起高热就糟了!”
纪云蘅将脑袋缩起来,反驳道:“我穿得很?厚,而且这里不是风口,没什么风的。”
“不过是大?姑娘自己觉得没什么风罢了,奴婢倒觉得这里的风大?得很?!瞧着天色这么阴,许是要下雪了。”六菊去拉车她的胳膊,央了好几句,“大?姑娘快回?屋里去吧。”
最终纪云蘅还是拗不过她,被拉着站起来,长长地叹一口气。
六菊弯腰将凳子搬起来,正要开门,就听见“砰”的一声重响,将两?人同时吓了一跳。
纪云蘅转头看去,就看见自家墙上竟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箭,直愣愣地插在墙中,箭杆上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六菊一声惊叫,动作飞快地推开门将纪云蘅给拽进去,“有刺客,有刺客!”
六菊的动作太大?,这么用力一扯,直接就纪云蘅扯得摔进了房中,扑在柔软的毯子上。
门砰的一下被关上,六菊用椅子挡住了门,俯身?去扶纪云蘅。
“六菊,你别怕。”纪云蘅边爬起来边说:“倘若真是刺客,这人射箭的准头也太歪了。”
“大?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六菊急声道。
“我没有说笑。”纪云蘅很?认真地回?答。
随后她贴着门处往外听,院中仍旧是一片寂静,没有别的动静。
六菊心惊胆战,怕得要死,见纪云蘅往门边凑,又?着急忙慌地上去拉她。
纪云蘅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随后自己扒在门缝处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的确是没有人之后,这才将门给拉开。
六菊断然不同意她贸然出去。
可纪云蘅却?觉得自己一没有什么仇人,二则是这箭若真是为取她性命而来,绝不会射得那么远,那么偏,更何况箭上还带着东西。
两?人在门口拉扯了一会儿,苏漪就带着家丁进了门。
纪云蘅与六菊这才出了寝房,正见这家丁将箭拔下来,递到苏漪手上。
纪云蘅小步跑过去,发现箭上系着的其?实是一个?布条,展开之后上面只有一行字:北郊十里染织坊,太孙遭困。
苏漪脸色一变,将布条往手里一握,转头吩咐道:“所?有人去门外等着。”
家丁们应声,一齐出门去,不多时院中只剩下了苏漪与纪云蘅两?人。
苏漪上前,抓着纪云蘅的手臂进了屋内,将布条放在桌子上,神?色凝重地看着纪云蘅,“这是谁给的?”
纪云蘅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看着上面的字体,低声念了一遍,而后道:“良学有危险。”
“佑佑,皇太孙我自会派人去努力营救,但此事你不可参与,知道吗?”苏漪道:“皇太孙如此尊贵的身?份都有人敢将他困住,说明背后之人定是权力遮天,胆大?妄为,这不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能够插手的事。”
纪云蘅说:“姨母,我不过是一个?平凡人,哪有什么能耐去救皇太孙?”
苏漪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可随后,纪云蘅又?道:“但为何这求救之箭会送到我的院中?”
苏漪一愣,“你……”
“姨母,非我能力大?能够救他,而是良学需要我,对吗?”
“他堂堂一个?皇太孙,为何会需要你去救?!”苏漪急了,“佑佑,此行极其?危险,你万不能去呀!”
纪云蘅不知道此行会有多危险,她只知道良学翻过小院的高墙,为她枯燥而炎热的夏天送来一缕清风。
只知道良学被困。
纪云蘅双眸澄澈,映着灰暗的天空,不明亮的墨黑中透着执拗,“姨母,娘亲教过我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谨记多年,并?一直如此,今日也不会是例外。”
她性子虽软弱,可遇上了自己坚持的事,竟然是谁都阻止不了。
坚毅的眉眼中,似有了几分裴韵明的影子。
苏漪想起裴韵明。昔日如骄阳般明媚肆意的她,余生被困在院中,处处受阻,被限制到死。
苏漪自然不希望任何人来强迫纪云蘅,也包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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