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纪云蘅觉得这人就是存心欺负她一样,为何那厨子说的话他不要证明就轻易相信,反倒找她要证明。
同样的话,这人不信她,信那个厨子。
虽然进来之前苏漪叮嘱了几遍要一直低着头,不可抬头直视屋中的人,但到了这时候,纪云蘅忽而忘记苏漪的话,下意识抬头想看看这个刁难她的人是谁。
于是一抬脸,她的视线就与坐在前面的许君赫对上了。
纪云蘅的面容白皙,就更显得眉眼浓黑,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精雕细琢之后的黑曜石,光一照就闪,光不照就好似被浓墨晕染。
她就看见前方的正中间位置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窗子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他头上的金冠处,折射出的光落了满桌。
他浑身的意气张扬且极具攻击性,毫不遮掩。
那些锦衣华贵的公子哥都拘束地站在他身边,被压得黯然失色,气场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纪云蘅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觉得他并不像什么凶神恶煞之人。
她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加之一直钦佩的姨母也慌张至极,纪云蘅受了影响,自然是有些害怕的,眉眼不自觉流露出无辜之色,“他的话也没有证据。”
许君赫头一回以人的模样与她对视,隔了这么远的距离,纪云蘅瞧起来反而没有那股傻气了。
他轻声细语地反问她,“这么说,你觉得我是非不分,错怪好人?”
纪云蘅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他就是如此,于是答道:“是。”
许君赫轻轻地眯起眼眸,让人听不出喜怒,“你倒是什么话都敢应。”
第7章
窗外街道上的哄闹声,倒衬得雅间里安静。
纪云蘅就这样与许君赫来回对话,许是距离隔得远,纪云蘅开口说了一句什么,正被外面的一声抑扬顿挫的吆喝给盖过了,许君赫没听清。
他眉头微微一皱。
殷琅见状,便亲自走到窗边,将窗子一扇扇地给关上,隔绝了那些吵闹的声音后,雅间里变得寂静无比。
“你再说一遍。”许君赫道。
纪云蘅就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微微提高声音,“大人过奖。”
许君赫“呵”了一声,满脸好笑。
苏漪吓得浑身冷汗,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淌,她压低了身子将头偏向纪云蘅,用惶急的声音低低道:“佑佑,别乱说话!把头低下来。”
纪云蘅听见了,乖乖低下头,不再看许君赫。
然而现在所做不过是亡羊补牢。
苏漪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就应该在纪云蘅来的时候立即就让她回去,眼下皇太孙将那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若是存心找事,纪云蘅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周峙自然也明白,谋害储君这样的罪名不该落在这小姑娘的头上,但许君赫若是想要如此,他当然不会扫许君赫的兴,本来将所有厨子提来问罪,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给皇太孙表周家的臣服,那顺着许君赫高兴来。
屋里其他公子都是跟着周峙来的,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会轻易开口。
一时间,屋中众人心态各异,胆小的早已吓得浑身颤抖,俨然跪不住,半个身子趴在地上。
正当气氛焦灼的时候,许君赫慢声道:“既然你觉得我难断是非,那你告诉我这道菜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云蘅一回话,头就又抬起来,“是厨子悄悄将菜换了。”
许君赫不满地低声,“声音还没猫叫大。”
殷琅听见了,便上前两步,笑眯眯道:“姑娘,到近前来说话吧。”
纪云蘅转头朝苏漪望了一眼,看见苏漪似惊怕得要落泪,竟急出了满头的汗,不免也跟着惴惴不安。
她起身,绕过人群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桌前停下,与许君赫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
走得近了,就看得更清楚,她的鼻尖冒出小汗珠,两只手紧握着拳头,因为紧张,两只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许君赫。
她并不知道这主位上坐的是什么人,只是周围这些人的反应和苏漪那浓烈的害怕情绪,让纪云蘅明白面前这个模样俊美的少年应是个身份尊贵的人,且很有话语权。
就像纪老爷在纪家一样,从不敢有人忤逆他的话。
但许君赫脸上有笑,瞧着也好看,不是发怒的样子,所以纪云蘅并不是十分惧怕。
许君赫的声音也轻缓,“你说是那厨子栽赃陷害你?”
“对!”纪云蘅有心照料这位耳朵不好的大人,特地扬高了声音答。
许君赫眉梢一扬,“这么大声做什——”
话没说完,被冯厨子打断。
“冤枉啊大人!”那冯厨子听见纪云蘅说他栽赃,立即高声叫喊着,“此女是个傻子,她所说之词,并不可信!”
许君赫原本面上还带着笑意,听到这尖锐的叫喊,面色一沉,“怎么,就你这张嘴会说话?”
殷琅瞄一眼他的脸色,立即对候在边上的侍卫道:“掌嘴。”
那魁梧的侍卫上前去,一把就将冯厨子提起来,左右开弓连打十个巴掌,每一声都清脆响亮,伴随着凄惨的痛嚎声。
纪云蘅悄悄回头看,看见那冯厨子已是满口的鲜血,被打得半死不活扔回了地上去。
吓得周围人噤若寒蝉,纷纷压低身体,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纪云蘅看见这随从打人那么狠,还出了血,也觉得怕。
许君赫好似喜怒无常,这会儿又笑了,说:“看来是这家酒楼的东家御下不严才闹出此事,我证你清白,先罚了东家,再将这酒楼查封了如何?”
“不行!”纪云蘅一听,顿时急了,“姨母并不知此事,犯错的是厨子,为何惩治酒楼?”
“既然犯错的是厨子,那我便将他们都打入牢中,惩以杖刑。”许君赫又道。
此话一出,屋里跪了一地的厨子立即哀声求饶。
纪云蘅被曲解了意思,比后面跪着求饶的厨子们都急,连声道:“我并非此意!大人!”
她着急时,双眉拧起来,急着要澄清但语速又慢,笨拙又着急的模样落在许君赫的眼里,顿时让他笑出了声,散了昨夜被拴在树上的那些不痛快。
许君赫一笑,雅间内焦灼的气氛就松弛了不少。周峙虽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在这时候似乎明白了一点,于是跟着笑了笑,插话道:“这丫头倒是看起来傻傻的,苏老板,这是你外甥女,从前怎么没见过?”
苏漪的一颗心吊起来许久,被点了名之后赶忙回话,“回周大人,这是我远房表姐的遗孤,早产降生,自小就反应慢,不机灵,今日不过是碰巧来寻我才去后厨帮了会儿忙,这些事与她无关呐!”
许君赫抚着下巴,冒出一句,“难怪。”
他没兴趣一直逗弄一个半傻子,便站起身:“周大人,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改日得了空闲我做东,请你们吃一回。”
他随手拂了拂衣袖,奢贵衣料制成的袍摆滚落下来,稍一偏头,给殷琅递了个眼色。
伺候那么多年,殷琅岂能不知他的意思?便立即后退几步,来到贺尧边上,靠近低语,“主子让你今日晚点回。”
这话的意思,是让贺尧去跟着纪云蘅调查。
许君赫如此一站,纪云蘅才发现他非常高,自她身侧走过时,身上还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味。
不过三两句话,人就要走了,周峙连忙想要挽留,跟着往前两步,还没等他开口,许君赫又停下来,道:“险些忘了,这厨子还没处置。”
许君赫转身,望向纪云蘅,“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
纪云蘅原本还在出神发呆,被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就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要他认错,再罚他的工钱。”
许君赫点了点头,看似认可,实则却说:“如此无能的惩罚,也只有你想的出来了。”
他看着那满嘴是血的厨子,轻描淡写道:“想来那背后之人给了你不少好处,才让你如此胆大包天,既然喜欢在饭菜上做手脚,那便废了双手,此生不能掌勺。涟漪楼给你养家糊口之事,你却背地里伙同他人构陷东家,不忠不义也不配在此地谋生,逐出泠州,不得再返。”
说罢,他停了片刻,再补充道:“搜查他的住所,将他所受之贿尽数没收,罚光他的工钱。”
撂下此句,许君赫不再停留,抬步就离开了雅间。
周峙大为震惊,原以为是这骄纵暴虐的皇太孙当真要连坐整个涟漪楼的人出气,却没想到他竟真的能分辨是非,想出这道烂菜背后的关窍。
正如他父亲所言,许君赫只是脾气暴戾,却并非无能草包。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道烂菜是为何而端上桌子,方才的那些问话,不过是他无趣时的消遣罢了。
周峙惊出一身冷汗,恍然意识到许君赫并不是好糊弄的人,或许已经猜到他两次宴请的背后目的。
一晃神,许君赫已经带着侍卫下楼,周峙赶忙追出去。
雅间内的公子和侍卫撤离得很快,一眨眼就全部离去,屋中顿时宽敞不少。
所有人都在同时松了口气,苏漪更是全身瘫软,一口气没喘上来,厥倒在了地上,其他厨子惊叫着上前查看。
纪云蘅擦了一把汗,想上去关心姨母,却被厨子们挤到了门边,看着她们抬起苏漪出去,就跟在后面。
其后就是请郎中,诊脉过后说苏漪是本身就中暑,又惊吓过度,这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出了这事,涟漪楼的客人都走空了,留下的侍卫查抄了冯厨子所有的东西后,废了他的双手,便也离去。
酒楼中安静下来,纪云蘅守在苏漪的床头,时不时打一盆清凉的水给她擦额头和双手,不做事时就坐着发呆,守了一个时辰,人才慢慢醒来。
苏漪醒后抱着纪云蘅说了许久的话,连声庆幸那些大人辨明是非,没有降罪于无辜之人。
纪云蘅询问那些人是谁,苏漪又模糊不言,转移话题。而后得知她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于是强撑着身体不顾阻拦,去后厨给她煮面。
纪云蘅说:“姨母注意身体,我不怕饿。”
苏漪听后,竟是当场冒眼泪,不敢让她看见。
多年来她心中一直有愧,纪云蘅在纪家过的什么苦日子她是知道的,所谓的不怕饿,不过是经常挨饿所以才习惯如此。
她曾向纪老爷提出要将纪云蘅接出来,甚至不惜将这些年挣的钱全部给纪家,但纪老爷不肯松口放人。
苏漪每年都给纪家送一大笔钱,为的就是希望纪家能够待纪云蘅好一点。
可出了当年那桩事,纪家早就没人把她当成嫡长女了。
纪云蘅出不来,被锁链锁住困在了纪家,苏漪也无能为力。因此性子刚强的女老板,总是因为纪云蘅一句无意间的话而湿了眼眶。
苏漪看着她吃完了面,又给她塞了几两银子,让她早些回去。
纪云蘅是要在天黑之前回家的,今日出来本是找苏漪说一说择亲之事,但看苏漪面色如此疲惫,酒楼出了此事约莫还需要她去打点处理,纪云蘅就懂事地将自己的事先放下,收了银子又与苏漪道别,踏上回家的路。
她赶在日落之前回家,还没坐下来喝两口水,就有下人前来敲门,说是夫人有请。
纪云蘅不免有些生气。
今日怎么那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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