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或许他把她这种信口而出的台词当成了一种她的求救,因此他动了打破这种假象、强行把她带走的念头——这种念头甚至已经浮现在他的眼眸里了!
谢琇真怕他下一秒钟就会说出“好,我带你走”这种话,让她的潜入功亏一篑。
她立刻面色一变,咧开嘴冲着他龇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凶巴巴地说道:
“你是坏人!我不要你带路了……”
下一刻,她又重新扭动身躯,左手在空中挥舞着,似是做了一个动作,从左上斜斜划下来,直到右下方——然后没入她的宽袖之中。
在她的宽袖掩饰之下,那只纤细的左手一秒钟也没有浪费,直接扼上了盛应弦的腕脉,微一用力,就使得他五指一阵酸麻,不由得放松了抓住她的力道。
她趁机抽回自己的右手,还向后倒退了几步,脸上重新现出混乱癫狂的神情,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咦,奇怪……你有没有看到空中有小人在跳舞?”
盛应弦勃然变色。
谢琇呵呵笑起来,又张牙舞爪地随便比划了几下。
“你瞧……就是这样跳的……”
下一刻,侧门内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几名壮汉与健妇从门里冲出来,直奔谢琇的面前。
那几名健妇一边叫着“琼娘你这是怎么了,魇住了吗”、“小夫人切不可如此”之类愚弄别人的谎话,一边上手去拽谢琇。
盛应弦:!!
第119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17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 才勉强压抑下自己想要一步跨上,从那些健妇手中把小折梅抢回来的念头。
他的双手垂落在身侧,不着痕迹地紧握成拳,手背上都绷出了青筋。
那几名壮汉神情警惕地扫视四周, 见其他杂役与店铺押车跟来的伙计都吓得低下头讷讷无言, 方有一人大声说道:
“各位见笑了……这是我家少爷新纳的小夫人, 因为不幸滑了胎,伤心过度,不太正常了……一时不察,竟叫她跑到了这里来……各位莫怪,莫怪……”
在那人的讪笑声里, 盛应弦听见自己的牙齿被咬得格格响。
似是接收到他身上无言逸出的强大怒气似的,被那几名健妇拽住手臂的纪折梅忽而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一下子就在半空中捕捉住他的。
他看到她睁大双眼,用力地瞪着他。
他知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不可能摇头阻止他的。
可是——!
她咬住下唇, 目光明亮而执拗地, 死死瞪着他。
他情知她假装成已入彀中之模样,可以探得曹随暗中下药劫走小娘子的全过程, 这样即使他们除了师妹之外, 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他受害者,她也可以作为最直观的证人出现。
再加上师妹当时是真的中计, 被药倒而昏迷了一段时间,记忆也因为药性出现了混乱, 即使肯作证,只怕也说不清楚;并不如像她现在这样从头到尾都保持清醒, 一样样都牢记在心里,可以述说分明。
而且,有她牵扯曹随的注意力,或许他就可以觑到空子做些别的——
可是,眼看着那几名健妇要把她重新拖拽回曹府的侧门之后去,他还是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但就这一步,拦在侧门前的那些壮汉里,先前发话的那人就将视线投向了他,不客气地喝问:“喂,你是谁?叫什么?”
盛应弦咬紧牙关,忍下了要再度上前的冲动,低眉垂目地答道:“……小人是来送酒的伙计,贱名阿炙。”
那壮汉一听,倒是笑了两声。
“阿炙?”他上下打量了盛应弦几眼,道:“老子就好心告诫你一句,不该看的别多看,我家少爷的小夫人也是你这等人看得的?!”
盛应弦颊侧的咬肌微微绷紧又放松,他垂首道:“……不、不敢。只是……刚刚小夫人发作起来,可、可怕得紧……可吓死人了……”
那壮汉听了,倒是哈地一声冷笑出来。
“没办法,脑子坏啦。”他用一种轻蔑的口吻说道。
“谁叫少爷还念着那张脸呢?也只好在府里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了……”
盛应弦:“……”
他怕这人再不走,自己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压下去的怒火,就又要重新翻涌上来了。
那些人杂沓的脚步进了侧门,去得逐渐远了。侧门内外搬货运货的仆役们重新又开始了行动。
站在这一片热闹声中,盛应弦转过身去,面朝着马车内,假意在整理货物,只把一个背影露给旁人。
不这样做的话,他担心自己难以控制的怒色就要浮到脸上来了。
小折梅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怎样黑暗的一家人?!曹随抢走的那些小娘子,根本不是去给他自己做什么妾室!
根据他和云川卫其他部下的调查来看,曹随这么做已经有至少七八年之久,所迷倒和劫走的小娘子,总在数十人之数。但这些小娘子最终的去处是哪里,却还不好说。
每年只有“仙人之降”庆典的前后,来往于仙客镇的交通最繁忙,人数也最多。在这个时段之内,若是多了几艘运货的船或几辆马车离开仙客镇,根本不显眼。
大虞建都中京,但中京城却并不算在中原腹地,而是偏北一些。而北方胡族在长城之外建北陵国,胡族悍勇好斗,向来对长城以内虎视眈眈。
大虞建国时间不长,国库也甚为空虚,户部也是天天捉襟见肘。兵部的武器军饷、工部的河工建筑,都是烧钱的地方,却一直不能足额拨款。
若是立国之初,从开国皇帝往下一连两三代都是英君明主,那倒也还罢了,总能休养生息,恢复过来。但大虞刚刚才传到第三代,子嗣上就产生了危机,永徽帝就已经是先帝的独子,因此不得不让才能平庸的他继承皇位。
他继位这三十多年里,要维持政务上的现状就已经很艰难了,更不要提什么开疆拓土、充盈国库。
也因此,北陵一直对南边的大虞贼心不死,总存有并吞之心。
可虽然两国有如此深仇大恨,但盛应弦查到的这条运送小娘子的路线,却是从仙客镇运往北边的。
北陵国土地贫瘠,从前多少年都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族中女子自然也多是豪迈爽直的类型,身材高大壮健;但大虞虽是新朝开国,但多少年的衣冠文化熏陶之下,小娘子或有才学、或有美态,其中佼佼者,更是品貌俱佳。这样又怎能不让北陵国那些粗野汉子们感到耳目一新,神为之夺?
云川卫虽然没有拿到具体的证据,但怀疑那些被掳的小娘子们最终都是被卖进了北陵贵族的府邸为妾为婢。
然而,盛应弦今天没有丝毫的机会将这个推断告知纪折梅。
他伪装成送货的伙计前来,原本也没有想到真的能看到小折梅从府中冲出来。
他原本在想,曹府高门深院,既然进去了,曹随必定会吩咐人严密看守;却完全没有想到,小折梅不知道是钻了什么空子,居然能从府中装出癫狂之貌,闯将出来。
盛应弦思想及此,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眉目展平,无可奈何地翘了翘唇角。
……果然不愧是小折梅啊。
和师妹不同,并不妄自尊大、更不妄自菲薄,面对同样的境况,竟然能装疯闯出来。而且他看得懂她的用意,只是想要借此给他传信而已——否则她想跑的话,早可以在吓退了门外那一群杂役之后,疯疯癫癫地溜之大吉了,根本不用还跟他装疯卖傻那么久,最后等到府内的健妇冲出来把她再带回去。
但是——
盛应弦眉间那一丝刚刚流露出的柔和之色,渐渐地淡了。
……只会那种五禽戏一样的三脚猫工夫,小折梅若是遇到更大的危机,该如何自保?
之前曹随可以说对她应该并未上心,觉得她不过是街头捡来的一个走失的、好骗的小娘子;但经过了今天这一番发疯操作之后,曹随倘若还会对她漫不经心,那就是天方夜谭。
盛应弦情知自己应该在曹随的注意力放到小折梅身上的时候,趁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潜入曹随的书房等处,寻找更多的证据;但他现在眉心不知不觉地皱紧了,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小折梅接下来不知道该面对怎样的危机,自己又该如何对她施以援手,会不会反而坏了她的事……
唉!真是从未见过如此鲁莽又冒进的小娘子!偏偏还真的能教她撕出一条生路来,害得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反而误了她的事……
真是让人头痛不已,牵肠挂肚!
……
果如谢琇所料,她被抓回去以后,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无良阔少,曹随。
她被直接带去了曹随的院子,压跪在地上。不远处的廊下,一个锦衣公子哥儿正在喂鸟。
他逗弄着笼中的鹦鹉,直到鹦鹉呱呱地喊道:“公子英明!公子英明!”
谢琇:“……”
一个NPC反派罢了,作死的派头摆得还挺足……
但她现在不能崩人设,于是竭力在地上扭动。
“放开我!放开我!”
曹随逗弄够了那只为他歌功颂德的鹦鹉,回过身来。
“哎呀,瞧瞧这是谁。”他拖长声音,笑迷迷地说道。
谢琇不理他,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说台词。
“我……我头好晕……你们放开我……”
或许因为这一类的台词曹随已经听过了太多遍,他并不动容,而是把视线转向谢琇的身后。
“严妈妈,给她检查过了吗?”
一名中年妇人恭恭敬敬地向着他施了个礼。
“回少爷,已经让府医为她检查过了,并无大碍,就是……喝药后的正常反应而已。”她道。
曹随一笑。
“啊,如此。这个挣扎得格外激烈,我还道她有什么其它隐疾呢。”
严妈妈道:“确实没有,少爷可以放心。”
曹随嗯了一声,右手抬起来比了个手势。
“那……依您的眼力来看,她——?”
严妈妈的面色纹丝不动。
“是的。”她道,“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呢。”
谢琇:“……”
决定了,明天就把这位少爷切吧切吧,带回京城给他叔下酒。
曹随尖声笑了两声,道:“十七娘倒给我寻来了一位难得的好货……”
谢琇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挣扎几下,于是她绷直手臂,用力要甩脱两旁健妇扣住她双臂的手。
“走开!你们弄疼我了——”
曹随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个烈性的小娘子呢……”他戏谑地笑道,走下台阶,来到谢琇身边,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
“上一个又烈又美的小娘子,可没撑过多少时日呢……希望这一个能撑得久一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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