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扑哧。”
小折梅轻声笑了。
“弦哥的回答好正直啊……好正义啊。”她低低说道。
“就像是义薄云天的大侠……”
盛应弦:“……”
他自己想了一想,也哑然失笑。
“是吗。”他低声说。
“那倒是正合了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啊。”
看见小折梅目露惊讶之色地望着他,盛应弦的脸上一下子浮起一丝红潮,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小折梅并没有笑话他,而是语气柔和地问道:“弦哥从小就想当个大侠?”
盛应弦赧然道:“……小时候跟着哥哥们一道念书,我识字快,又不耐烦学那些八股文,倒是看了很多大侠行侠仗义、主持公道的话本子,就——”
他没说完,但小折梅也并未追问,而是歪着头笑了笑说:“难怪吴师傅最看好你,一直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啊,对了,日后堂堂的云川卫指挥使,能教出这种徒弟,吴师傅不知道现在心里有多高兴呢。”
她提到了江北盛家村里的那位老狐狸——被盛家聘来教授家中男孩们武艺的吴师傅。盛应弦记起来小折梅曾经说过,他走后,吴师傅无事可做,正好小折梅也有习武的心,于是还教了小折梅一段时间的武功。
吴师傅大约是想着不能把他得意徒儿的未婚妻教成个浑身肌肉、一身横练功夫的悍女,但又想着他得意徒儿将来定有一番出息,作为他未来的夫人也不能身手太差,好歹拳法掌法脚法枪法之类的都得会一点儿;结果一番瞻前顾后、左右为难,最后把小折梅教成了个四不像:套路会的虽多,却招招都像是五禽戏。
但小折梅的“五禽戏”也能派上大用场。在仙客镇,在公主府,哪一次不是需要她自己拼命才能逃出生天?
盛应弦一思及此,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有点发苦,低声道:
“枉我学了一身好功夫,但你遇险时,我却总是不在……如今思及纪伯父对我说过的话,我很是惭愧……”
小折梅诧异道:“咦,为什么?”
盛应弦:“纪伯父曾郑重把你托付给我,说我值得信任……但他的爱女却屡屡因我而涉险,这是我之过。”
小折梅不说话了,也没有再笑,就那么抿着唇,不作声地凝视着他。
盛应弦感到有点脸热——而这一次不是因为感情波动所致,而是因为愧疚——但他依然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接受着小折梅的审视,静等着她斥责他。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也曾经想过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要郑重其事地好好向小折梅道歉,但事情发展得太快,他被下了大狱,虽说问心无愧,却不知道在刑部大牢之外的朝堂上,那些水面上的、或水面下的多方势力,将会怎样博弈。
他是皇帝的臣子,即使平步青云、少居高位,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若是将来此事难以收场,抓不到陆饮冰、也找不回那枚私印的话,皇帝若一定要找一个人发落,那么他也不是全无危险的。
到了那个时候,他再来对小折梅说“抱歉啊,你一直在因我而涉险,这是我的过错”或者“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希望将来还能有机会百倍千倍地报答你”,就显得很没有诚意。
因此,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还顶着“云川卫指挥使”这个头衔的时候,就这样告诉她。
他十分真诚地这样说了,可是,小折梅却报以良久的沉默。
她慢慢抬起眼来,隔着宽宽的木质栏杆,她望向他。木质围栏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使得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弦哥,你可真是……”她含笑喟叹道,然而“可真是”什么呢,她却并没有说下去。
“……弦哥。”她转而又唤了他一声,尾音含着笑意落下去,像是一声叹息。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她说。
“因此,你永远无需对我说抱歉。”
盛应弦:!
“折梅。”他脱口唤了她一声。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唤她呢,唤了她之后他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却浑然不知。
然而小折梅却转而一笑,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那幅‘长安绘卷’上,绘有‘蜀之八仙’图。图下小字,是晋人谯秀《蜀记》中的记载。‘首容成公、隐于鸿辏袂喑巧揭玻淮卫疃胧瘢蝗偈妫嗲喑巧揭浚凰恼诺懒辏窈酌邸�
盛应弦脸上的表情,随着她背诵《蜀记》的文字,而渐渐落了下来。
“……我也记得这段话。”他沉声道。
小折梅道:“背景是山水风景图,有瑶台仙树,八仙之身姿与背景结合得很好。除了‘蜀之八仙’之外,图上亦绘有民间流传的‘八仙过海’之八仙,底下的小字则是杂剧中吕洞宾的唱段……”
她竭力回忆着,像是要把全部细节都用言语传达给他,好让他有尽可能多的线索分析这其中的隐秘似的。
“‘第一个是汉钟离权,现掌着群仙箓;这一个是铁拐李,发乱梳;这一个是蓝采和,板撤云阳木;这一个是张果老,赵州桥骑倒驴……’”
盛应弦认真地听着,不时皱起眉,捏着她的手指也忽紧忽松。
等到她全部都说完了,他才沉沉叹出一口气,坦诚地说道:“……不行,我完全想不出来,这么一卷‘长安绘卷’里,能藏下什么……呃,延年益寿之术。”
谢琇苦笑,忽然又向他抛出一个令他震惊万分的问题来。
“那么,弦哥,我可以回去逼问一下你的师妹吗?”
盛应弦:!?
“什么?问师妹?”他愕然道,“问师妹什么?师妹也不曾见过这‘长安绘卷’吧……”
小折梅听着他下意识的反问,却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是要问一下宋姑娘,她究竟对陆饮冰此人了解多少。”她的笑声方歇,声音里忽然透出了一点说不出的冰冷凛然之意来。
“那天陆饮冰到访侍郎府之前,她究竟有没有私下再与他通过信、见过面?她知不知道陆饮冰之前做过什么?知不知道他后来的打算?……”
盛应弦惊讶万分地望着她,好一阵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是……这些问题,之前我也都问过她了……她一概都说不知道,不清楚,没有……”他为难地说道。
小折梅哼了一声。
“即使她一概都说不知道,不配合,你就真能狠下心来,把她赶出侍郎府去,任她流落街头?”她反问道。
盛应弦:“这……师父早已驾鹤西去,师妹孤苦无依……”
小折梅冷哼。
“她可是有些江湖朋友的。你瞧,她的朋友一上门,就直接让你掉进了圈套。”
盛应弦:“……圈套?!”
小折梅一笑,笑容里忽然浮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嘲讽感。
“是啊,圈套。”她说。
“盗贼给捕快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盛应弦:“……”
啊,小折梅忽然变得咄咄逼人,他深感无力应对,可怎么办。
他无可奈何地说道:“但叫我就因为这个,就把师妹赶出侍郎府,我也……”
“做不出来啊”还没说出口,小折梅就冷笑了起来。
“无妨。”她说。
“我们同为女子,想必会有更多话题可说——我倒是要看一看,宋姑娘对陆饮冰的了解究竟有几分,又愿不愿意搜索枯肠,把这些了解都倒出来,以帮助弦哥破案!”
盛应弦:“……”
啊,小折梅忽然变得杀气腾腾的,好可怕。
第174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72
从刑部大牢回来, 谢琇说干就干。
说起来,谢琇也是在心底把已知的原作剧情来回斟酌了好几遍,然后愕然发现,这也是一处盲点。
她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是因为在原作中, 作者采用的是盛应弦的视角, 主要都在写他下狱之后如何在心中反复斟酌线索,复盘案情之类的,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刑部尚书郑啸的视角,写他如何因为得力助手盛指挥使下狱而遭受着双重煎熬——看好的晚辈无辜下狱,谜团一般的案情无从下手——
最后, 当盛应弦被释放,回到侍郎府中之时,案子还没完全破,只是因为陆饮冰又在京城的城外露了行踪, 为了缉拿他,永徽帝才额外开恩, 开释了盛指挥使, 让他戴罪立功。
盛应弦回到家,才发现小师妹不知何时已经黯然离开。他还找了一段时间, 可惜并无所获。原作里还描写了一下他如何面临着限期破案的压力, 以及找不回小师妹、又愧对先师的心理压力,还要担心小师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万一遇见危险可怎么办;小师妹天真不谙世事,万一被人骗了可怎么办……真是世间万千压力集于一身。
然后还有一段狗血的剧情线, 狗血到谢琇当时还以为作者那阵子没空码字,就千字三分找了个蹩脚的枪手——
那段剧情写的是, 盛应弦追缉陆饮冰,半夜与陆饮冰在街头激斗,斗了几百回合,陆饮冰渐渐不敌,虚晃一招,就要回头遁走。
盛应弦在后紧追不舍,两人飞檐走壁,最后到了一处暗巷里,墙上忽然飞下一个穿着一身夜行服、以黑布遮面的人,掩护陆饮冰先走,举剑要与盛应弦再战。
但那黑衣人武功平常,盛应弦不过十数招过后,就成功将对方面上的黑布挑开。
……竟是已离府多时、行踪不明的小师妹,宋槿月!
盛应弦大为震撼,一时失神之际,宋槿月已一剑袭到,直刺盛应弦左肩!
这含恨带怨的一招偷袭,竟然真的刺进了盛应弦肩头,伤了他。
谢琇还记得原作里当时极尽形容,什么“盛应弦垂头一看,那柄剑还深陷在自己的血肉之中,唯有剑刃上寒光凛凛”,什么“他复又抬头望去,不敢置信地对上了小师妹既惊愕、又含怨的表情,忽而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又好像已经失去了一些什么;混合着肩头传来的刺骨疼痛,一时间竟然说不清心中所思所想”……
谢琇:……想起来就有气。纪折梅还是他的未婚妻呢,在原作里摊上过这么一大篇爱恨交织的形容吗!这文笔,这剧情!给他千字三分都嫌多!
作为纪折梅 v2.0,她的心情可以如此形容:
瑶台下长的是仙草,原野里长的是荒草,而她的庭院里呢?触目所及,长的都是生草。
谢琇盘点完剧情,仔细一想,立刻就发现了华点。
……陆饮冰逃去无踪,盛应弦被捕下狱,但是,当日那次登门拜访的第三人,不还活蹦乱跳地呆在侍郎府里吗?!
她也是案情相关人员,怎么她师兄就下得大狱,她却能安坐府中,高枕无忧?大虞朝的官儿这么不值钱的吗,有事官大人顶在前面受苦受难,孤弱民女却能全身而退?这剧本是谁写的?这也太金手指了叭——
谢琇立刻命人去把小师妹宋槿月叫到自己的居处“立雪院”来。
不多时,小师妹惶惶不安地来了。
难得她如此听话——而且还是听“纪折梅”这个情敌的话。情敌摆出主掌中馈的正室夫人模样传召她前来,她居然也顺从地来了。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莫非是心虚?
谢琇心里想着,脸上却还是一副平静的神色,端坐在“立雪院”的正堂上,见了宋槿月进来,才从容起身,对宋槿月略一颔首,道:“宋姑娘,请坐。”
宋槿月略带慌乱地瞥了她一眼,却没能从她身上窥得半丝端倪,犹豫了一下,只好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青枣端了饮子来,是豆蔻熟水,一人一盏,在她们手边的茶几上摆了,又无声无息地退下,到了门口,接收到谢琇抛过去的眼色,还很顺畅地随手将房门关上了。
眼看房门吱呀呀地一点点合上,宋槿月内心勉强压抑的紧张终于浮到了表面上来。
“这、这是——?”她忍不住问道,却并不敢把脸转向谢琇的方向,直视着谢琇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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