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谢琇左手一挥,丢出一个清净符,那灵符化作一道流光,在屋内绕了一圈,最后消失在墙角处,这其中并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她这才举步向着屋内走去,绕过桌子,慢慢走近那张床。
她的左手落在帐子上,却没有立刻掀开。
此时,她已经能够很清晰地听到帐内那人粗重的呼吸声了。
……明显不对。
那人若不是感染了风寒、鼻子不通气,就是中了什么不可说的药,才会发出这样沉重的咻咻鼻息。
而且,从这重重叠叠的半透明纱帐外往里看去,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可是那人的衣着还是能大约看个分明的——
他不知穿着什么衣服,领口半敞,白皙的肌肤在红帐的映衬下,更有一丝引动人心的诱惑感。
在红帐的遮掩下,看不清他的肌肉线条,但也能看清他身形修长,线条流畅,浑身没有一丝赘肉,两条长腿叠放在一起,半侧着身子,面朝内躺着。
饶是谢琇郎心似铁,都不由得赞叹了一句这个邪祟真是深谙勾引之道。
大喇喇地展示身躯,其实并不算多么诱惑;但就是这种半遮半露、若隐若现,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才能益发令人心痒难耐。
谢琇居高临下地以上帝视角,稍微观赏了一下红帐后的景致,然后觉得这邪祟的布置值得五星好评,难怪那么多道友中招。
但她是谁?她可是深受现代文明洗礼的好青年,这等福利CG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如今不过是再多收集一张进图鉴而已!
下一刻,毫无预兆地,她的左手微一用力,蓦地掀起那层红帐!
她往前猛地倾身,那层红帐纷纷飘起,又在她身后轻飘飘地落下,搭在她的后背上。
此刻,她眼前已经再无纱幔阻挡。她看到了帐内之人究竟是谁。
在丢出那一枚灵符之前,她及时停住了右手的动作,愕然盯着那个人。
“……玄舒?!”
竟然是佛子。
此刻他依然顶着四师姐的昂贵道具为他提供的虚假容颜,但他原本穿着的那袭锦袍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现下他只着一身雪白中衣,领口还半遮半敞,终年不见天日的结实胸膛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隐没在中衣的领口下方。
他似是中了什么不妙的法术或药物,察觉到有人掀起帐子,也仅仅只能把头转过来,向内侧躺的身躯却一动不动。
当看到了来人是她,他的眼中却滚过了一丝笑意。
并没有堂堂佛子沦落至此的紧张、愤怒或不甘,他甚至是从容不迫的。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却显得比她自在得多,唇角微翘,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阿九?”
谢琇:“……!!!”
第236章 【第四个世界三生事】32
天地良心, 这可不兴说啊!
那个灭世大阵别是真的把他的三魂七魄从躯壳里劈了出来,教什么别的邪祟把他给夺了舍吧!
或者说,面前这个佛子,本就是什么邪祟变的?!
她提防地瞪着这个玄舒, 冷冷说道:“说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你的名姓。”
佛子微有诧异, 很快又柔和了眉眼,笑道:“你不相信我是真的?”
谢琇冷哼一声。
佛子轻轻一叹,道:“……陆谓秋。”
谢琇再度发问:“那么那时,我是谁?”
佛子道:“齐繁霜。”
他答得一丝破绽也无,并且极之流畅, 毫无停顿或滞碍,谢琇心想看起来这真的是本人。
但找回密码还需要三个问题呢!不多问一句实在不甘心!
于是她再度问道:“后来,你说要与我成亲,和我一起走, 是也不是?”
佛子惊讶,眉眼微动, 叹息了一声。
“不……我拒绝了。”他低声说道。
谢琇:行, 看来是本人。
她放下右手,顺手将那张没用出来的定身符重新塞回衣袖里, 问道:“你为何一直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你动不了了?”
这一下佛子的苦笑声几乎冲破了唇齿。
“呵。”他道, “刚刚在街道上,我本是走在你身后, 忽然一阵怪风卷起……下一刻我就在这里了。也的确动弹不得,而且还——”
他的语声奇异地中断了。
谢琇:?
短暂的停顿之后, 佛子语声里的那丝无辜的苦笑仿佛更加明显了一点。
“……成了这般模样。”
清朗的声线里含着低低的叹息,并不怨怪自己的遭遇, 只是有些无奈。佛子的长睫掀起,向着床边的少女投去一瞥。但由于他的身躯无法动弹之故,他不得不采取这种自下而上的仰视,也因此更加显出了几分软弱无力、任人宰割之感。
而他居然还有后招。
佛子等了几息,不见面前的年轻姑娘说话或动作。他唇红齿白的俊颜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迷茫来,就像是闯入陷阵、伤了腿脚,不得动弹的雪白羔羊,伏在那里,勉强抬起头来,哀哀地向着他唯一的希望求救。
“阿九,救我。”他低声祈求地说道。
“阿九,只有你能——”
可面前的姑娘心如铁石。
他仰着头,修长的脖颈也随之仰高,拉伸成易于控制的一段弧线。可是他的凄哀动人,在她的面前仿佛全无用处。
她只是单膝半跪在床边,上身微倾向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徒劳的挣扎,面容中有一丝冷漠之意。
她就那么无礼地打量着他,直到那目光在他身躯之上扫过一遍,再也找不出一丝他刻意为之的破绽,她才启口,冷冷说道:“别那样叫我。”
佛子微微一怔。
但他是何等能屈能伸的人物,闻言立刻道:“好的。……琇琇。”
面前的年轻姑娘猛地皱起了五官。
下一刻,她仿佛无法忍耐似的,蓦地向前一弯腰,一下子就抓住他的领口,脸上浮现了一丝怒色。
“……也不许你那样叫我!”
面对在盛怒之中一下子贴近到他眼前来、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的那张漂亮而陌生的面容,佛子只是气息滞了一瞬,尔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我无意冒犯,这都是为了我们的任务。”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道。
可面前的年轻姑娘并不买账。
“别用那些借口来搪塞我!”她怒道,更攥紧一些他那已松脱的衣领。
“可似乎只有你我两人成功了……就说明这是有意义的。”佛子并不动气,和声提醒她道。
“你也想洗脱宗门莫名其妙承担的不白之冤,是吧?”他的声音更柔和了,仿佛带着一丝劝诱的意味。
“想想那些世人眼里的偏见……其实你并不是那样,你的师姐妹,也定必不是那样……”
他慢慢说着,看着她的目光一寸寸开始泛起了涟漪,起了一丝变化。
“……只是一个称呼。”他的声音低下去。
面前的年轻姑娘憋着气,狠狠地瞪着他,数息之后,仿若终于让步、又不甘心就此让步似的,她忽然将他的衣领狠狠一掼。
她松手丢开他这一下用力甚猛,他不由自主地仰面往后倒去,随着她的力度咚地一声倒进了床榻上铺着的软衾之中。
他的后背一下子撞上床榻,因为穴道被封而不得不支起的手肘也磕得生痛,可那种僵硬的姿势使得他不能平躺,他几乎是不可遏制地从喉间发出“呃!”的一声。
……阿九好似真的很生气。他在内心暗忖道。
他的身体各处都在疼痛着,但他此刻却分外愉悦。
他从降生那一刻起就是佛子,被送入竺法寺抚养,斩断了一切尘缘,二十多年以来,没有人问过他自己的愿望为何,只有不停的灌输——
佛子当弘扬佛法。佛子当护卫正义。佛子当斩妖除魔。佛子当证得大道。佛子当……
这具躯体,仿佛只是承载“佛子”这尊光辉造像的一个容器。
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由自己,也不再是自己。
他不需要有多余的情绪,也不需要有多余的思想。他不应该产生任何的好奇,也不应该产生任何的贪念。
他是“佛子”。在这个名衔之下,他该有的,源源不断被供奉到他面前来,容不得他拒绝。但“佛子”不该有的,他哪怕是伸一根手指头、花一息时间去想,都是天理难容的,都是罪恶深重的。
“佛子”是什么?“佛子”是谁?谁判定了他必须得是“佛子”?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偏偏是他?
他行走于世间,也曾经听说过俗世的儒生,提倡过“存天理,灭人欲”一道。这其中的“人欲”,即为佛教中的“三毒”——贪、嗔、痴。
他不由得在想,为何世人在正常的道义法理之外,还要独自为自己施加这么多严苛的规则。这是多么可笑、可怜又可悲的一件事。
他已是身不由己,但其他世人却偏又要苦行僧一般自我剥夺自由,撇去甜美,只求苦涩。好像活得稍微好一点,随心适意一点,就是对自己的背叛。真是奇哉怪也。
他冷漠地想,或许那些愚痴的世人,还以为凭此能够触摸得到天道。
毕竟,他分外懂得,天道之下,“人欲”仿佛是不重要的。
……可是他如今却——欲,念,丛,生。
他原本有丝诧异,不知为何自己一旦遇到谢九,就会冒出那么多天然的,好奇的,肆意的,野生野长的念头。
那些念头拉拽着他的脚步,使他一步也走不开。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与她分道扬镳,可每一次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直觉都会涌出,告诫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说不定将来会很后悔。
他不想后悔。因此他放纵了自己那些阴暗的想法,以一同历练为名,赖着不走。
他也曾奇怪于为何世间唯独她能够勾动那些古怪的、不明的情绪和念头。但现在他知道了,这或许是因为,她是合欢宗的九弟子。
他对于合欢宗并无偏见,但不可否认的是,合欢宗应当是这世上,最忠于自己的身体和内心、最放纵自己的愿望、最不愿屈从于那些严苛的条条框框的一群人。
或许正是因此,她根本不会在他面前伪装出仰慕的样子,也不会为他“佛子”的名衔而蒙蔽了视线,待他小心翼翼或恭恭敬敬。
她好像压根就不怎么喜欢他。可她愈是如此,他就愈是想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别的什么。
这种奇怪的兴趣牵引着他,让他有时不由自主地会去模仿她的态度行事。模仿了数次之后,他才意识到,丢开那些腐朽的礼教、规条、经义,随心行事的感觉是多么的舒畅而甜美。
这真是大逆不道的一件事。但他在庄严圣洁的外表之下,隐秘地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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