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当时,盛六郎还半开玩笑地说,他以为她要说“那我就叫谢白梅吧”。
于她而言,时间过去了太久,中间隔了数个世界,时光流逝,她险些忘了这些当年的笑谑!
可是,盛六郎没有忘。
甚至是谢璎一句模模糊糊、还隔着石化的车帘子说出的“谢琼临”,也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琇垂下视线,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个人,是无论何时想起,都不会后悔与他相遇的,一个人啊。
她轻声答道:“是的,舍妹一时心急……唤了我的表字。”
盛应弦:!
他忍不住又往前跨了一步。
那双漠然无神的眼睛微微睁大了,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就仿佛他睁得再用力一些,就真的能够战胜眼睛上蒙着的那层阴翳,将她的面容看个清楚似的。
“恕盛某无礼。”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敢问……谢大小姐的表字是……?”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暗暗地往车帘子上多加了一道静音符。
实际上这个符咒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就是为了让符咒范围之内的人与范围之外的人相互隔绝对方那边的声音,算是个密商大事专用符咒。
不过到了仙侠世界里,修道之人只消手一挥便可布下结界,彻底隔绝外面的音声画面,可比这个符咒方便一万倍。
所以这个符咒,谢琇还从来没有用过。
但是现在到了这里,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得根本结不出一个至少够大的结界,她总不能结个小小的头盔,套在谢璎头上吧!
好在这个符咒,小有小的好处,就是不用事先念动一大堆咒语来驱动。
谢琇把手背在身后,反手悄悄把符纸贴在已经硬梆梆的车帘上。
“咳……吾字‘晴临’。”她眉头都不动一下,十分镇静地答道。
她这一次把“晴临”这两个字的发音咬得无比清楚,盛应弦不可能听错。
因此他闻言,还稍微失了一下神,口中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晴……临?”
谢琇道:“是的。晴日的晴,临水的临。”
“谢晴临……”盛应弦那双无神的眼眸投向她,但却又无法聚焦到她的脸上,而是仿若径直穿透了她的面容,望向她身后更深更远的地方去。
谢琇扯起唇角,万分艰难地笑了一笑。
“是呀。听说是来自于一首不出名的诗,”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而轻快。
“‘独醉远廊吟旧句,乍晴临水数疏星。人生踪迹知何定,不在天涯亦似萍’。”
盛应弦那双蒙翳的眼眸仿佛有些朦朦胧胧的,沿着她的语声望向她。
他看上去有一点失望。而且那失望是如此明显,明显到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他今年二十九岁,按理说应该已经修炼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才对。
她忽然想起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他穿着一身绯袍,有些茫然失措地望着断情绝义的她,静听着她一句句说出那些毫无来由的横加指责,一句都不辩解,一句都不反驳,只是那么执着地望着她,好像那样做就可以表达出他真诚明澈的内心一样。
时隔五年,那个内心澄澈如明镜一般的人,又一次站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对于她来说,相隔的不是五年,而是十年,二十年,许多年。
她曾经真诚地爱过这个人,离开的时候,也的确曾经痛不忍舍。
但是时光能够愈合一切伤口,不能够稳定地控制好自己情绪、进而纵容情感战胜理智的人,压根就没有资格成为“任务执行者”。
这一路上,她不知道曾经舍弃过多少人,也并没有寄望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与谁重逢。
现在站在这里望着他,那熟悉的、俊朗的眉眼,富有磁性的声音,那一副宽肩细腰长腿的好身材……依然处处都能够牵动她的心。
就更不要说夹在亦正亦邪的男一号和成为酷吏的男三号之间,他那种永远光明磊落、坦荡正义的品格有多么可贵了。
……也难怪谢璎会宁可抗旨,也要一头撞在他这堵南墙上。
盛六郎,无论何时,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看,都是一个真正值得爱的人。
只是啊,只是她现在,爱不起这个人了。
纪折梅留在北陵的骨骸已朽,矗立在中京城外的衣冠冢也已历经风雨剥蚀。
他也已经不再是她的目标。
……多么遗憾。
谢琇最后向着他投过去一眼,尔后,她反手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悄然扯下车帘上贴着的符纸。
符咒的效力顿时烟消云散,车帘重新变成了布帘,在车门上晃晃荡荡。
车里的谢璎一下子就扑了出来。幸好谢琇早有准备,转身一抬手,就将手臂横过来拦住了她,没叫她冲下车去。
谢璎叫道:“你放开我!你凭什么管我!一个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面的姐姐,也好意思顶着那两个字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管束我!”
盛应弦:“……”
他看起来好像很尴尬。
或许他觉得这是谢家的秘辛,是他不应该听到的吧。
不过谢琇倒是要感谢一下谢璎。正是因为她这种没脑子的大闹,反而把刚刚那种奇怪的气氛一下子驱散了。
谢琇低喝道:“妹妹!你要让盛侍郎看笑话吗!还是想再领教一下我的本事!”
谢璎:“……!”
她一想到刚刚自己猛地扑过去,却在坚硬如石头的车帘上撞得头晕的惨状,张口就想跟这个可恶的怪物姐姐争吵。
但是这个姐姐方才那句“你要让盛侍郎看笑话吗”说得也没有错。
她……她可不能在光风霁月的盛侍郎面前丑态百出啊!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恨恨地瞪着这位便宜长姐,然后放柔了声音,对车下站着的盛侍郎温柔说道:“……盛六哥,那……那我就先告辞了。近日家中事多,请你多多见谅……”
盛应弦还没有说什么,他旁边的连营脸上就露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谢琇不觉也有点尴尬。
的确,这几句话说得破绽百出。
谢家自家的事,何故要让盛六郎“见谅”呢?谢家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盛六郎也管不着谢家的家务事啊……
谢琇站在原地,脚趾尴尬得险些当场在这里就抠出一座太傅府来。
第270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15
勇敢追求真爱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也要考虑时代和社会背景啊妹妹!拖着整座太傅府给你追爱的勇敢陪葬,这就大大不可取了啊……
这里的皇帝再庸才也是皇帝,抗旨不遵又是个最好的砍头理由;更何况谢太傅只是个吉祥物,手里并没有多少势力, 怎么可能真的跟皇帝对着干?
谢琇咬咬牙, 一下子把谢璎推进车厢里, 自己也一闪身直接坐上去,在钻进车厢之前,不忘回头望着车下伫立的、目光虚浮失焦的盛六郎,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
“让盛大人见笑了。我们这就告辞——”
然后,她不等盛应弦回应, 就一头钻进车厢里,冲着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的车夫丢下一句话:“现在就走!回谢府!”
马车走动起来,将盛六郎抛在了自己身后。
然而,谢琇只觉得无比狼狈。
她想过很多次,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能有机会回到从前完成过的任务世界里,会怎么样。
结果先是佛子那个世界狠狠地来了一记灭世大阵, 生生把男女主角和当世大能统统都祭了天, 把她当时掏心掏肺挖肝挖肾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然后又是现在,换了姓名、身份和模样, 两人见面不相识, 她还要跟在一位任性的便宜妹妹身后,不停地替她收拾烂摊子, 那么疲于奔命,那么可笑, 和她当初所想像过的、重逢时威风凛凛或是风光迷人的出场之姿,一点都不一样。
马蹄声得得, 在石子路上轻快地奔跑着。但是谢琇此刻的心情,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谁能想得到,这么任性妄为、要整个谢府替她收拾烂摊子的谢二小姐,在原作里不过是个女N号,戏份甚至还没有她这个“谢大小姐”重要。
道德在哪里?良心在哪里?番位守恒定律又在哪里???
马车到了太傅府门口,谢琇押着谢璎下了车,一进府门就喝令:“来人,吩咐下去,以后二小姐若要出门,必须先来报告给我。”
谢璎简直愣住,回过神来之后,柳眉倒竖。
“你……你怎么敢管我的!我……我母亲可是郡主!”
谢琇冷笑。
“恕我直言,两位夫人,如今都在奈何桥畔,还分什么阳世里的高下?”她嘲讽似的说道。
谢璎怒道:“我怎么能跟你一样!即使……即使我母亲没了,我还有皇帝表舅护着我!”
谢琇冷笑得更大声了。
“是呀,二小姐的那位皇帝表舅可护着你了,精心为你挑选了一位乘龙快婿,结果你不但不肯,而且还把我这个无辜之人拖下水……”
谢璎气道:“你……你这个冷血无情……无情无义的妖道!你满脑袋都是那些可怕的妖术,你懂什么是真心爱慕吗?!你知道那种……世界上只有那一个人值得仰慕,其他人再好,自己也看不进眼里的感觉吗!”
谢琇:“……”
她气到了极处,忽然笑了起来。
“我自然懂。”她冷笑道,“不懂的是你!你了解盛侍郎吗,你知道他为何会直到今日也不肯成亲吗,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你知道他的抱负吗,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谢璎一愣,气焰莫名地熄了半截。
“我……我自然也知道!”她色厉内荏地说道,“我……我听闻五年以前,他也曾经有个未婚妻,后来……后来,他的未婚妻好像死了!对,说是当时京城里有什么什么教作乱,他的未婚妻就死在那时候了!……”
谢琇:“……”
不好意思,那个“什么什么教”的右护法,此刻正站在你面前呢,亲爱的妹妹。
谢璎结结巴巴地说完,忽然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我也很为盛侍郎感到遗憾的!但是……那位未婚妻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盛侍郎也没有另娶,正是男未娶、女未嫁,我……我仰慕他,又碍着谁了?!”
谢琇重重一叹。
“你,碍着盛侍郎本人了啊。”她道。
谢璎:“你说什么?!”
上一篇:福女天降
下一篇:血月诡界,欢迎进入有尸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