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晏小侯需要笼络盛六郎这一股力量支持自己,因此愿意大方地给盛六郎留出一点余地来接触自己的夫人。这种行为并非什么光明正道,但夺嫡本就各凭本事、图穷匕见,使用一点上不得台面的诡道,倒也不算什么。
但是,像晏小侯这样的人,不都应该信奉人生如棋,落子无悔的吗?
何以他刚刚还大方制造机会让盛六郎与“谢大小姐”搭话,如今盛六郎一走,他就要在“谢大小姐”面前拼命渲染盛六郎对前未婚妻的深情?
他是在担心谢大小姐会倒向盛六郎?所以要在谢大小姐面前多说盛六郎的坏话,好让谢大小姐继续跟自己站在一边?
谢琇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郎君此言,实在令我困惑……”她做出一副迷茫的模样来,声调里也全是直白的问号,一下下戳着晏小侯的心肺。
“盛六郎故剑情深,那是他有情有义……”她的嗓音里,藏着一抹浓重的困惑之意,“又与郎君讲给我听的这个故事,有什么相干?”
晏小侯微微一怔,一时间竟然也没想到自己能用什么理由来搪塞。
他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偶然想到当初谢二痴迷盛六郎的样子,满京里传为笑谈……想来盛六郎那副光风霁月,一心一意的模样,的确也是令人心折的。”
他的话音落下,过了片刻,才听到土墙那边传来的声音。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惊笑之意。
“晏长定,你是怕我也为盛六郎所迷?”她用一种异常坦白的语气问道。
晏行云:“……”
第354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99
他被她狠狠噎了一下, 足足停顿了七八息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温雅又体贴,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忧郁,放在平时, 定然动人心弦。
“但盛六郎心念旧人, 我只是……只是……”
他结巴了一下, 没有再说下去。
谢琇心想,全是套路。
他的结巴和未尽之言,都来得恰到好处,生动地塑造了一位对妻子情深似海、为了妻子心有旁骛而忧心不已,又不愿看到妻子真的在旁人那里受到伤害的、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的好夫婿形象。
见谢琇在这边沉默不语, 晏小侯仿佛有点沉不住气似的,在墙那边踌躇了许久,终是又说道:“而且方才盛六郎匆匆而去,想必也是记起了上一回北陵叩关时, 纪小娘子无辜受害之事……”
他的声音放得非常轻,但又清清楚楚的, 在寂静一片的牢狱之中, 决不会让人错辨其中的含义。
谢琇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他试图在告诉她,你瞧, 盛六郎一旦想起了他的前未婚妻, 他就会忘了你。
他刚刚离去时,甚至都没有跟你道个别或者交待些什么。他满心满眼都惦记着那位五年前在北陵牺牲了自己的姑娘, 而你不过是他填补人生空虚的注脚而已。
谢琇眨了眨眼睛,敛下眼睑, 无声地弯起唇角,笑了。
这一套手段熟练如斯, 又杀人于无形。
小侯爷真是个老辣之人,懂得什么叫一针见血,摧心剜肺。
倘若她只是个单纯天真地相信着真挚爱情的年轻姑娘的话,只怕此刻心都要碎了吧?
他利用盛六郎对她的另眼相看,从盛六郎那里博取好感度、套出一些他触及不到的内幕消息,或许,还想让盛六郎在关键时刻站在他这一边。
但是,他却容忍不了她倾向于盛六郎,因此要以残酷的现实和过往的交织,击碎她心中对于盛六郎的那些美好幻想。
一旦她心碎以后,便会心灰意冷,以为只有自始至终对她温言软语、柔情体贴的他,才是对她最好的人,重新落入他为她编织的温情罗网之中。
……多好的策略啊。好得她都想为他海豹鼓掌十下。
他总是这样。
脸上有多深情,心内就有多凉薄。
表面上有多为她着想,骨子里就有多想利用她。
她原本还在同情他。
白城关被破,养父殉国……他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我爹”,可能是在忘形之下,唯一一次肯流露出的真实感受吧。
即使再如何忘形,即使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也不会称呼永徽帝一句“父皇”或“我爹”。
……然而,有什么用呢。
生而无母,生父不详,养父远离他已十几年,中途音信几近断绝……
就更不要说如今他已知道了身世的真相,却找不回自己真正的生父生母。
林间孤雏,莫过于此。
她本来是想同情他的,怜爱他的。
然而他很快就把自己重新置于一个不再那么值得同情、只让人气得想要给他一记头槌的位置上。
这或许就是小侯爷一生的倔强吧。
谢琇垂下视线,无声地笑了笑。
“放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牢房之中回荡。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也决不会忘。”
晏行云陡然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能从她口中听见这样的话。
谢大小姐聪颖/明/慧,或许是因为之前的人生都在道观之中度过之故,她的身上还颇有一种圆融灵秀之感。再加上她的那些所谓的“神通”,更是显得与别不同。
他不知道谢大小姐喜欢的是怎样的人。但盛六郎此人,除非是真的大奸大恶之辈,否则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因此他必定要小心防范。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谢大小姐经过了他这一番不动声色的挑拨,还表现得如此冷静,既不动怒,也不嫉妒。
甚至可以以宣誓一般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然而……
她一直放在心里,认为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事?
晏行云忽然不敢问下去。
他也不能再问下去。
脆弱的互信,如同冬日浮在琉璃瓦上的一层薄冰,透明,纤薄,美丽,但不堪一击。
他凝视着那堵阻隔于他们两人中间的土墙,嘴唇翕动了数次,终究没有再出声。
……
大虞最好的武将之一的庄信侯晏尚春战死之后,北陵大军一路连下十城。
在大虞朝野措手不及之时,战线已被推进到了太平府北方的云中府。
若云中府再失陷,太平府——以及中京,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接到战报当日,皇帝在朝堂上当众呕血,随即昏迷过去!
张皇后闻讯赶来,在永徽帝被送回寝殿后,意图封锁宫内消息,断绝舜安宫内外交结的可能。并且,她同时急命明堂卫严格守卫宫禁,并抽出一队去承王府邸,将承王府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切,在刑部大牢里的谢琇和晏行云,按理说都是应该不知晓的。
但是那一天,刑部大牢里突然涌入了一队来历不明的人。
他们都穿着普通的衣服,外表没有任何可以判断属于哪方势力的特征或标志。并且,一进来就把狱卒押到了一边,紧接着直奔单独关押庄信侯世子夫妇的牢房这边来了。
晏行云的武功不差,谢琇更是有从以前到现在积累下来的技能傍身。两个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不对。
谢琇原本懒洋洋地半倚在那张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借着白昼的日光,正在读着一本话本子。
这还是狱卒前几日为她捎进来的,美其名曰“家中有人探监,虽然不方便放人进来,但送的东西经过检查没有问题,还是可以送进来的”。
谢琇心想,不管是庄信侯府,还是谢太傅府,哪个家都不可能有人来探她的监吧。这些一看就是直接在书铺里扫荡来的话本子,八成是弦哥怕她在这里呆得发闷,给她买的。
也不知道一贯板正的盛侍郎,是如何面对这些话本子耸人听闻的标题的。
不过话本子不好看,倒也有不好看的优点。
因为粗制滥造的剧情无法让她沉浸进去,反而让她在看书时能够一心二用,也就及时察觉了外头的情形不对劲。
她把话本子随手一丢,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探手就去咚咚咚地叩响那堵土墙。
“晏长定!晏长定!外头的动静好像不对!”她喊道。
随即,那堵墙后传来晏行云冷静的声音。
“听到了。”他说,静默了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只怕是宫中有变。”他道。
“否则,若是请我出去,或是来提我过堂,不需要这么劳师动众。”
谢琇凝神听了几息,隐约听到在奔跑声的间隙中,有几声金属相撞的声音。
“他们或许还带着刀!”她低喝道。
晏行云闻言,并没有震惊,反而笑了。
“琼娘。”他柔声唤她。
谢琇:“……嗯?”
他并不经常用这个称呼叫她。但每次他以“琼娘”唤她的时候,一般都是关键时刻。
晏行云道:“初见之时那番场景,怕是今日又要再来一回了……”
谢琇回想了一下那天在“近霞馆”的相亲过程,脸上的黑线都快遮掩不住了。
她很想发出灵魂质问:请问原作中那位面目模糊的“谢大小姐”,可曾经历过这么多危机吗?初见时就打生打死,最终战之前还要有牢狱之灾,喜欢小侯爷能让人落下一点好处吗?最终BOSS战都要来了,他们还得先在这里耗一波血条,这科学吗?!……
谢琇想起在看资料的时候,提到原作的评论区里,有颜控书粉,还综合了一下作者所写的这一系列小说里最令人惊才绝艳的男性角色,把小侯爷、盛六郎、姜小公子、袁崇简四人,称为“大虞F4”,说他们各有风姿,请他们原地出道……
可是,喜欢小侯爷还不如喜欢爱豆,至少喜欢爱豆只要钱,喜欢这位小侯爷,这是要命啊!
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笑了一声。
“你有什么武器傍身吗?”她问,“我可是手无寸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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