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寒风扑面,她站在门洞旁边,眼看着来来去去的兵卒、民夫,杂沓的马蹄声,各种不同的车子的车轮滚动轧过土路的声音,人们的叫喊声、说话声,兵器盔甲金铁碰撞的声音,还有城上不时传来的火器发射之声……
以及路面上荡起的尘土,从紧闭的城门外依然传进来的血腥之气,火药呛鼻子的气味,车马牲畜来来去去留下的气味,地面被砸出一个个大坑时翻起的土腥气……
没有一样是美妙的,值得回忆的。然而正是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化作了她对“中京保卫战”这场在原作之中留下的最后一战的深刻印象。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站在她周围的,被她留在身后的……
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除了盛应弦或晏行云之外,这些人也应该有机会活下去。
而假如她不能帮助晏行云击败北陵大军,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这个小世界的未来会走向何方,还是未知数。
然而参照一下靖康之耻的先例,也该猜得到,一旦城破,无论是皇帝也好、皇太子也好、大臣也好……
能有什么好结局吗?!
若非力战而死,便只有被俘受辱。
而盛应弦曾经是这个小世界五年前的大男主,晏行云则是这个小世界现在的大男主。
大男主怎么可能受辱呢?以他们的性格和品格来说,也不会允许自己落到那个地步。
那么对他们来说,便只有力战一死,这一条路可以走。
谢琇目光不由得飘远了一些。
而就在她面前的这一片烟尘里,一匹马渐渐奔近,直至劈破烟尘,直到她的面前,方才被勒住。
马上之人滚鞍下马,几步到了她的面前,一弯腰拱手。
“娘娘!西门城墙被蛮子以火炮强轰,已有一段塌陷!殿下闻知,命小人即刻前来禀报娘娘,万望娘娘今日不要再前往西门巡视!”
谢琇:!
她震愕道:“火炮?!蛮子怎么会有火炮?”
那人道:“应是从之前陷落的城池之中拖运过来的,因此才晚到了几日……”
谢琇:!!!
这……这不科学啊!
她曾经一度怀疑作者在写这段“中京保卫战”的时候,参考了历史上的“北京保卫战”,但瓦剌好像没有聪明到还把他们攻破的城池里的火炮都收集起来,拉到北京城下轰塌城墙啊……
当然,瓦剌应该也不是单纯地蠢得想不到。只是他们极度追求机动性,骑兵行军又快,拖上一门门火炮,既耗费人力畜力,而且每天的移动速度只是骑兵的几分之一,实在得不偿失。
但现在……在这方小世界里,北陵蛮族显然是做好了长期准备的。
他们并没有要搞闪击战的意思,现在连火炮都拖了来,就代表着他们真有心要将中京这坚城深池彻底攻陷方休。
谢琇还是在入夜后去了一趟西门。
西门和北门不同,瓮城没有经过加固。事实上,当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北陵大军既然是从北边打过来,那么首当其冲的就应该是攻打中京北门。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同时选择了西门。
但现在谢琇好像有些懂了。
或许一开始他们是为了落雁山上的那座荣晖公主墓。他们要破坏那座墓,以打击大虞军队的士气;但后来发现北门城墙坚固,还有火器营呼应,并不好打,而西门这里反而城防薄弱一些,火器数量也少,更容易打一些,索性就把这里也设为了一个攻击点。
现在距离西门箭楼十几丈开外的城墙上,果然塌了一块,那里有个凹洞,在夜色里显出模糊扭曲的暗影。
很多工部和兵部的人都在那段城墙附近忙碌着,民夫来来回回地抬土、搬砖、垒墙,但在黑夜里又不敢点起很多火把照亮现场,唯恐蛮子半夜趁着这点火光来偷袭,于是只能把火把都架在城墙朝着城内的这一侧,城上就只能摸黑修补了。
谢琇看了一阵子,见确实也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做的了,才返回舜安宫。
她先回了东宫洗漱更衣,发觉此时已近亥初,但晏行云还没有回来。
直到她熬不住先睡着了,忙碌至极的太子殿下好像还是没有回到东宫休息。
第378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123
接下来的两三天, 西门外的蛮军一直在用火炮轰击城墙。
他们尽可能地多运来火炮与弹药,但也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极有控制地在使用,每天也不过是开炮一二十回。尽管如此, 城墙也被轰垮好几处, 几乎修也来不及修。
城内的一切消耗都是飞速的, 粮草,火器,药材……甚至是土石砖瓦。
城墙需要修补的地方,现如今已经来不及修复如旧,只能暂时用一袋袋沙袋垒在缺口处, 竭力先把高度恢复到与旧时差不多的数字。如地面塌毁,也只能先用碎石沙土将地面恢复至与两侧差不多的高度,以免城上士卒在战斗中来回跑动时没注意脚下的高度差而摔倒误事。
宫内大大缩减了用度,太子殿下下令精简膳食单子, 每餐不过三五品菜、一样主食、一样汤品,不设点心, 节省下来的食材全部供应守城士卒。
除此之外, 太子殿下另外下令,额外赏全军半年饷银, 以作激励, 并承诺战后定有更厚的封赏。
谢琇则整天穿梭于各营、各城门守军之间,小到检查膳食有无克扣, 大到登城督战,每天一身戎装、风尘满面, 还不时会亲自持火铳击毙城外来犯蛮子,原本不显的声名在短短数日内就响遍全城。
所到之处, 虽然她并无正式的“太子妃”头衔,但人皆以“娘娘”呼之。
谢琇:“……”
她真不是故意要为自己扬名的。
事实上,她并不稀罕那个什么“太子妃”的头衔,之所以没有掩饰身份,还是因为太子妃这个头衔高高在上,能替她省去很多麻烦事。
譬如她见着哪里有甚么不足或弊端,直接亮出身份,就能即时下令解决。倘若没了这个头衔的加持,她一介无名之辈,走到哪里能让人乖乖听话?
俗话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名不在多,好用就行。
因此谢琇一点都不介意提早狐假虎威一下。
当然,她不会去干涉各处守将的军令,只是作为辅助或补充,甚至是吉祥物——这倒是符合了他们老谢家的定位。
朝廷中的吉祥物谢太傅,如今正吓得闭门不出。但他的长女,穿梭于京城之中,每有以火器射击城外蛮子之举,必有斩获,多日下来击毙的蛮子数量都累积到了两位数,一时声名大噪。
随着中京保卫战的战情吃紧,那些朝臣渐渐也来不及说什么“牝鸡司晨”、“于礼法不合”之类的迂腐之辞了。
……当生存之事都渐成问题的时候,谁还顾得上甚么礼法?
谢琇飞速从西门城楼上下来,内心的沉重挥之不去。
北门由于事先做足了防御措施,反而如今的局面还好些。火器营的大半人马也在此处,有心分出一些往西门,却又被北门外的大队胡虏拖住,如同陷进了泥沼一般,轻举妄动就会灭顶,但不动呢,却又渐渐下沉。
先时那些蛮子从别的城池里缴获的火炮拖到时,虽是先到的北门,但北门坚固,又有新修的坚固瓮城作为缓冲,蛮子在北门外开了十几炮之后,眼见占不到多少便宜,便飞快改弦更张,拖着一门门火炮跑了。
当时北门守将宋溪为还大松了一口气,可谁能知道蛮子也不笨,竟是拖着火炮直奔城西呢?!
如今最危急的还是城西。因为火炮到得最早,西门城墙被轰坏的地方也多,后期渐渐来不及修补完整,便用沙袋垒砌填补,看着坚固程度自是大打折扣。
而且西门外的瓮城在战前未及整修,当初也沿用的是前朝修过的瓮城,没有经过加固或重建;谁知道轰了几日之后,瓮城部分垮塌,才发现里头用的竟然是一种薄型城砖,站在城楼上望过去,那种城砖又薄又脆,几乎算得上不堪一击。
太子震怒,问责工部时,工部才承认说西门外的瓮城是荣朝末年留下来的,当时只怕也是纲纪废弛、贪官横行、国库空虚之时,查阅资料才得知,建造时是因为要抵抗起义军——也就是后来的大虞开国皇帝正祐帝率领的义军,所以建造得很快,材料不凑手、工期紧张、做工也敷衍,导致了今日之果。
当初在北陵大军还没有打过来的时候,只有足够的时间和材料整修一两座瓮城,群臣也是合计许久,才认为北门是蛮军南下首当其冲之处,东门则靠运河,或许蛮军会选择先攻这两座城门,于是将加固瓮城的机会分给了这两座城门。
……谁知道最后蛮子会先跑去西门外的落雁山上破坏荣晖公主墓,进而头铁攻击西门,结果竟然发现了西门这边的破绽呢?
蛮子眼见中京墙高池深,集中火力连轰了数日,还是西门这里最适宜作为突破口,便将大军主力渐渐都调了过来。
兵部连日来也在估算被蛮子缴获的火炮和弹药数量,得出的结论是,蛮子那边或许也用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们就更着急于攻城,攻势都猛烈许多。
这天午后,当谢琇刚刚来到西门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瓮城有一片城墙已经不堪连日来的炮火,几乎完全垮塌,地面上只留下不足丈高的部分,可以说那里就算是露出了一个缺口。
这么大的缺口,即使从城内派人出去,冒着生命危险抢修,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修好了。而蛮子大有可能从那处缺口攀爬而上,进入瓮城。
而瓮城失守的话,西门就只剩下一道城墙和城门来直面蛮族大军的铁蹄。
因此在蛮子开始从那处缺口攀爬进入瓮城时,西门守将张伯衡咬牙做了个决定,派几队人马主动出城,在瓮城内与爬进来的蛮子死战。
谢琇抵达西门时,已经杀红了眼睛的张伯衡差一点没直接把眼珠子瞪出来。
“此处危险——娘娘不可在此逗留,请速速离去!”他嘶声直谏,阻止谢琇登城。
谢琇:“……如今城外是何等状况?”
张伯衡吼得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就拿眼睛斜了一眼跟随他的一位副将。
那副将会意,直接上前一揖说道:“目前已有上百人涌进瓮城,多数被我军消灭,我军亦有伤亡……但若不死守瓮城的话,蛮子一直在试图从内打开瓮城城墙上的券洞门,想开门之后将火炮从门内推入,直接轰击西城门……”
谢琇骇然变色,脱口道:“万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西城门再高再巨大,说穿了不过是两扇木质大门而已。能经得起火炮的几次轰击?!
那副将道:“是。原本西门外瓮城的券洞门,太子殿下已吩咐紧急用沙袋土石,在门后密密抵住,将门洞封死……但事出紧急,土石不够,至瓮城被轰塌一角前,门洞仅封了一半高度……”
谢琇心下一紧,立刻问道:“那些蛮子可有攻城器械?”
那副将道:“前几日倒是没有见他们推出来……但目下他们就在落雁山下扎营,若真有需要,从营中拖过来也并不费许多时间……”
谢琇心想,也不知道瓮城的券洞门是怎样的,大概也不甚牢固。一旦上半部分被打破,底下纵使堆满沙袋土石也无济于事,蛮子只消在门外将火炮的炮筒从券洞门的破口里伸进来,照准西城门发炮,再要阻止,便是千难万难。
她这个人虽有点急智,也不乏勇气,但于军事方面并没有多大的天分,一时间也想不出还有甚么方略可以应对。
张伯衡见她面色沉沉,哑着嗓子道:“娘娘,此处危险,请娘娘暂避一时!”
谢琇闻言,也明白自己此刻在这里的确是帮不上太多忙,还要牵扯他们的精力,遂向着他和那名副将颔首道:“中京安危,就托赖君等了!”
张伯衡与那副将一同抱拳为礼,谢琇也未多留,回身上了马,向着舜安宫飞驰而去。
西门告急的军报此时已发到了宫里。谢琇回到东宫时,便听魏延福禀报,说太子殿下已急召京师总帅、副帅和兵部诸人议事,听说有些争持不决。
谢琇听得皱紧眉头,但她现在就冲进去公然介入军议,好像也不那么妥当——尤其是她于军事布阵指挥一道并无长才,再要横插一杠子,也的确没那么理直气壮。
于是她决定先休息一阵子,等到军议那边有个结果之后,她再去打听目前的状况。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几天积累了太多疲惫,精神也过于紧张之故,她这一觉直睡到了晚上。
她惊醒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她召宫人进来一问,果不其然,太子殿下今日还没有回到东宫。
随着战事的进度,太子最近简直是要以重明殿和御书房为家了。
重明殿是平时召开规模小一点的常朝及廷议之处,崇天殿则专供每月初一十五以及各节庆日的大朝会之用。有时候皇帝议事或召见大臣也会在御书房,但重明殿有后殿,皇帝疲累时可以休息,近期太子忙碌于朝事,无暇常回东宫歇息,便也经常使用重明殿。
谢琇派魏延福找人去打听了一下,得知太子与诸臣还在重明殿议事,而且……气氛不太好。
并且,精乖的魏延福还向谢琇透露了一个小道消息。
“闻听高公公在今日第一次军议结束后,曾经前往重明殿,不知是太子殿下传召他过去问话,还是他主动求见的……”魏延福吞吞吐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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