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她貌若春月,身姿却窈窕柔韧,若柳条,若风竹,让他想起前人之言:“枝叶清丽,逗雨舞风,有渭川淇澳之思。”
啊……不对……“淇奥”分明是赞颂君子的诗……
他的头脑已经有些昏乱了,因为她重又直起身来,手中细薄的刀刃却轻轻地、一层一层地,划破他身上的衣服。
由于此时他是在军帐之中,行军出兵之时,即使夜间安睡,他也从不将所有衣物都脱掉,而是保留了好几层,甚至只脱外袍;这样的话就能保证万一有敌军袭营,他可以将外袍一套就拔剑出门迎敌,甚至不穿外袍就加入战斗也没事——
可是,当今夜真的有敌人来袭营之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用刀尖一点点割开他衣物的前襟,一层,两层……
松垮的前襟向两侧分开,下方又终结于他紧束的腰带间。因此他即使无法反抗,也还不算太窘迫——因为腰带好歹拯救了他的一部分衣服,让他此刻不过是露出了一点结实有力的胸肌。
虽然在尊贵的太后娘娘面前已经算是很失礼,但总好过——!
他还没有自我安慰完毕,就听到尊贵的太后娘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有些人的野心哪——即使是用再多的忠诚或道义,一层层地包裹起来,也终究是遮掩不住的。”她居然开始评价了。
此言意有所指,嘲讽意味极强,但盛应弦没有应声。
谢太后好像也并不在意他吭不吭声,微微一侧身子,重心后移,右手中的短刀一下子就勾起了他腰间紧系的布带,一挑一割,那根黑色布带便应声而断!
盛使君原本便已松垮的前襟,失去了最后一线束缚,登时整个儿向着两侧大敞开来!
一丝夜间的冷意蓦地袭上,盛应弦尽管竭力忍耐,喉间还是一哽,重重“吭”了一声。
够了……已经太过了。
他一伸手,猛地捉住她那只马上就要接触到他胸口的左手。
在烛火的映照下,盛使君眉目深刻,鼻翼翕动,胸膛也因为巨大的愤怒、怀疑和不可置信而上下起伏着,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他好像不敢相信昔日的小丫头,会变成如今这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不择手段也要让自己快活为要,高高在上、却又无视礼教的年轻太后。
“……娘娘!”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吼道。
“臣……臣的确对您心怀有愧,也……也不是不想要补救,但这……这也不是您能够肆无忌惮地对臣做出……这、这等事的理由!”
他结巴了足足四次,才把这一句话说完。脸颊上火辣辣的,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
但被他捉住、被他义正辞严责问的谢太后,闻言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
“‘这等事’?”她戏谑地反问道,“什么事?”
盛应弦:“……”
第439章 【主世界梦中身】43
他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好像却愈来愈开心了, 竟然胆大包天,得寸进尺,反手将那柄短刀翻过来,以刀背一点点似有若无地滑过他的胸口。
属于金属的冰冷质感滑过肌肤, 一点点激起表面毛孔细小的收缩, 如同一条小蛇般, 带着危险与颤栗感,在他的胸前游走。
这一刻,盛使君那已经一团混乱的大脑,难得地被这一丝寒意刺激,而短暂清醒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谢太后是故意选择带这柄只有一侧开刃的短刀来“行刺”他的。
她也并不是真心想要让他现在就死。
否则的话, 以她刚刚入帐时所显示的身手和速度,大可以用一柄吹毛断发的锋利匕首,在他咽喉间轻轻一划,便可以瞬间收割他的性命。
……她就是来折磨他的。
将这场对于负心人的惩罚, 拉长成为一场漫长无尽的、令人想像不到的折磨。
一点点割开他的衣服,如同剖开他的伪装;一点点滑过他的肌肤, 如同撕裂他的坚持。再往后, 或许还有更多含有深意的暧昧动作,要将他所有的防备、道义的束缚与礼教的藩篱都一一摧毁, 最终将他的整个人都收入囊中。
这才是年纪轻轻便垂顾天下的谢太后, 打算用来收伏桀骜不羁、割据一方的藩镇节度使的妙法。
这方法也只有她来执行,对他才会生效。
这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圈套, 而他现在几已入她彀中。
他面临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抉择——是慨然接受并与她一道沉沦?还是断然拒绝并与她翻脸成仇?
他挣扎着,在脑海几乎被她搅成一团浆糊的时刻, 还要努力用最后的一点清明思索着。
可是他已经有点无力权衡利弊了,因为她并不肯给他这种冷静思考的时间。
冰冷的刀背滑过, 察觉到他正在分心思索,便停了下来,选了个绝好的地方,漫不经心似的刮了一刮,以作提示。
盛应弦脑海中万般思绪当即中断。他惊愕地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含笑的谢太后。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太后好似却忽然起了一阵兴趣,冰冷的刀背停在那一处,还轻轻叩了叩。
“这里是什么?”她问。
盛使君那被某种不知名的火焰烧得一团昏乱的大脑,短暂地被那金属的冰冷刺激了一下,恢复了神志。
“啊……?”他茫然地发出类似疑问的一声。
谢太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这里,”她手中的刀背从顶端移开,略微横过来,准确地叩击在他心脏的正上方。
“下边到底藏了什么?”
盛应弦:“……”
他忽然感到了一阵荒谬感。
当初……已经下定决心要告别的人,在多年以后,就这么以一种他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式,猛地又降临在他生命里。
像是下凡的天女,但却直接降落到了他怀里。下一刻,天女摇身一变,变成了折磨人心的魔女。
她太懂得要如何激怒他,把他逼迫到极限,限制在小小的一方角落里,最后……逼疯他。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就像是……多年以前,那个不管不顾地纵马疾驰在山道上,风尘仆仆,跑死了两匹马,才最终抵达目的地,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望着她从自己手中溜走的少年一样。
他不会推卸责任,说他当初已经尽力了,却没能挽回她,他因此就可以变得无辜,不应该被她所责备了。
他是会从根源上将责任一肩承担的人。
因此,他今日便要忍耐她所施加于他身上的种种刑罚。
他不能反抗,也不会怨怼。
可是——
他的心头蓦地涌起一股酸涩不堪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那些长久以来一直折磨着他的破碎往事,也应当让她知道。
……至少,让她知道,盛如惊从来都不愿意放弃她。
否则,他又如何知道,她及笄之后才由都老太爷所赠的这个“琼临”的表字呢?
他从前,一直都是叫她“琇琇”的啊。
他的胸膛里,忽而漫生出一股无边无际的黑暗情绪来。
他沿着那种情绪的指引,径直开了口,回答她道:
“什么都没有。”
她好像并没有猜到他这个答案,脸色微微一怔。
“……什么?”
盛应弦慢慢抬起了眼帘,双眸幽深地望着她。
“这里头,”他慢慢说道,“什么都没有。”
她看起来很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情绪,好像还想问“那你的心呢,上哪里去了”。
但是盛应弦在她开口之前,就出声了。
“那封退婚书……不是我写的。”
谢太后愣住,发出“啊?!”的一声,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样。
盛应弦不再在乎她会不会认为自己这么说,是在推卸责任。
他只是想要把当年的一切真相都不顾一切地说出来。
即使要接受惩罚也罢,正如他刚刚对她说的那样,他只是想做一个明白鬼。
他说:“我父亲麾下有一位幕僚,擅长模仿其他人的字体。”
谢太后没有作声。
盛应弦继续说道:“那一年,我的确是已经离家,入山拜师学艺……父亲在深山中访得一位隐士,自号‘林泉居士’,文武双全,却因为不满朝廷,拒不出仕,退隐山中。他从不收徒,父亲也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许多诚意,方才让他点头同意收下我,但条件是……必须离开家中,随他在山中修行,问我能不能坚持……”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当时以为,若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立身于世,这些必要的磨炼都是应当承受的,于是答应了。可是……我离家前有向临沙城寄信说明的,你没有收到那封信吗?”
谢太后缄默。于是盛应弦便猜到了那封信的下落。
或许是在突然燃起的战火中遗失于路途之中,又或许是……
父亲压根没有派人送出过那封信。
他不知道父亲是何时厌烦了与谢家的婚约,想要悔婚的。
或许是因为父亲意识到,谢家是永不可能与他同流合污,在他起兵造反时呼应他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胡虏入寇,围困临沙时,父亲接到了求援的急报,一连数次;但父亲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出兵去救一样。
借胡虏之手,消灭挡在他眼前的、需要他忌惮防备的存在,这不是很好吗。
扳倒了谢家,以父亲在朔方和边镇经营多年的影响力,让朝廷再任命一位对朔方友善、甚至是隐约偏向朔方的继任大将军,这也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亲对当时狂奔回家的他,是这么说的。
他远在深山之中学艺,音信断绝。等到他终于获知临沙惨案、谢家灭门的消息时,已是数月之后。
他甚至只来得及禀报师父一声“家中出事,乞允徒儿速归”,便牵了一匹马,冲下山去。
可是当他活像个野人一般冲进府中的时候,父亲却平静地告知他,谢家灭门,唯有谢大姑娘一人,因为正巧在京城访亲而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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