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昔日竹马,只能陌路相望,再不相认。
谢琇微微皱起了双眉,露出了恻隐和不忍的神色。
可是她还没有说话,盛应弦的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
“……我看到了你。”他说。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
“你盖着红盖头,坐在喜辇中,已经是我触及不到的人了……”
谢琇终于不忍,向前深深地俯下身去,捧住了他的脸。
“别说了。”她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
可是即使她这样挨近他的脸,他也顽固地不肯将横挡在双眼之上的右手拿开。
他的胸膛起伏得愈加厉害了,呼吸急促,咬紧牙关,她都可以感觉得到在她的指尖覆盖之下,他颊侧的咬肌绷得紧紧的。
“……琇琇。”他终于从齿缝间挤出了这个名字。
“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的语气听上去沉重而伤感。
“被命运推动着,一次一次,都只能远离你……为什么会这样?”
谢琇:……!
她这时才注意到,在他横挡在双眼上的那只手之下,仿佛有反光的一行极细的水痕,渐渐渗漏了出来。
“你……!”她震惊之下,脱口而出。
或许是他已经向她倾诉了过往的一切,却还是没能换得她的一句软语呼唤,他抽息了一声,语调近乎绝望地问她:
“你还会要我吗?琇琇?”
谢琇:!!!
第441章 【主世界梦中身】45
她在那一瞬间, 几乎要苦笑起来。
……要?怎么要?又如何能要?
他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麾下众将蠢蠢欲动,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抢着往他身上披黄袍,眼中已经没有了朝廷和小皇帝, 只有从龙之功;而她则是竭力要弹压朔方异状、还要防备朝中保守派臣子不服她管制的太后, 腹背受敌, 如临深渊。
谁会愿意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
她现在甚至都不能真正确定,盛节度使这边是否真的代表着一条能走得通的感情线。
古往今来,只流传着太后与摄政王的逸闻,可是谁听说过太后与节度使之间的故事呢?
她来这里,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个被选中扮演“朔方节度使”的人, 是盛应弦。
仿佛在某些可能的地方寻找他,变成了一种习惯。假如望见他,那么这个故事便总不会变得太糟——
因为,他总是值得信任的。
即使一路上, 会有再多的人离她而去,他也总是会以一种令人信赖的姿态, 停在那里等待着她, 向她伸出手来,等着她去牵起他。
因为, 他总是愿意与她并肩前进的。
这种想法已经成为了一种刻在脑海里、本能地想要承认的反应。
即使他这一次被分配到了糟糕的身份、背景和剧情, 到了最后,他依然会向她道明那些被辜负的过去掩埋之下的真相, 然后真诚地问她,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她垂眼俯视着他, 忽然泛起了一点糟糕的念头。
她故意不回答他,而是挨近他的脸, 双唇悬宕在他鼻尖上方,故意吐息如兰地反问道:
“如何要?盛使君这是……愿意做本宫的情人吗?”
见她听了自己最低声下气的恳求,不但不干脆地答应他,反而拿腔拿调起来,用了最生疏、最正式的敬称,向他抛出一个最无礼的问题,盛应弦的气息滞了一瞬,嘴唇颤抖着,一时间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却那么坏心地挨近他,身躯也因为这种无限的接近,而仿佛马上就要擦蹭出什么火花。
他还没有回答,又听见她用一种类似戏谑般的语气,继续问道:
“即使做了我的情人,不能朝朝暮暮相聚,这也可以吗?”
“即使要分隔两地,这也可以吗?”
“即使还有那么多彼此分歧的大事横亘其间,朔方的、京城的……这也可以吗?”
她又连续向他抛出了三个问题,在他听来,一声比一声更要急促,一个比一个更加致命。
他的心绪就如同提线木偶那般,被她抛出的这几个问题连上了几条线,一下一下牵动着,被操纵着向高处升去,那几条细线却愈绷愈紧,似乎马上就将断裂。
是啊……他几乎要沮丧起来。
总是有那么多问题横亘在他们中间,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老天注定的什么姻缘,是他一直在奢望,一直在强求……
而她,站在他难以触及的地方,还保持着可怕的冷静和理智,一直在叩问他——
“如果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缘分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如果我们其实都不能算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要怎么办呢?”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不可以永远在一起的话,那要怎么办呢?”
那一句一句问题,如同她刚刚握于手中的利刃那般,切割开他原本已经混沌的意识,像雪亮的闪电,自空中直劈而下。
劈开他因为回忆往事而变得脆弱的心脏,劈开他因为此刻亲密的接触而变得迷茫的脑海。
……使他清醒地,得出了一个答案。
即使那样——
“我不在乎那些。”他嘶哑地答道,慢慢拿下了遮掩在双眼上的那只右手,目色清明地仰望着上方的她。
他的眼下犹有一行可疑的水迹,但他此刻仿若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要度过千难万险也好,只能相守一时半刻也好……”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信什么天意,也不信什么命运。”
“我只知道——”
他的那只右手慢慢攀上来,试探地去碰触她抚摸着他脸颊的那只手。见她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他的右手便一下子覆盖上来,温热的掌心完全盖在她的手背上,微侧过脸去,温柔地用脸颊蹭了一蹭她的手。
“即使我的人生再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
“遇见你,就是我人生中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琇琇。”
谢琇:……!
她不可遏制地睁大了双眼。
而盛应弦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嗓音竟然有些震颤。
“我一直心悦于你,琇琇。”
“纵历千难万险,越过千山万水……此心不渝,永志不变。”
谢琇:!!!
胸中有什么巨大而汹涌的东西,翻滚起来,澎湃起来,最终化作巨浪,冲破了理智的藩篱,猛然卷拥而上,吞没了她。
她猝然俯低了身躯,什么都没有说,就径直用双唇压住了——
那张,刚刚说出了很好的话语的嘴。
盛应弦喉间先是发出愕然的“呃!”一声,但谢琇并不给他任何再发出疑问的机会,舌尖径直闯入了他微张的双唇间,横冲直撞,半咬半啃,气息又急又乱,吻得也毫无章法,仿佛抛弃了一切温柔的手段和绝妙的技巧,只是像一只迷失在道路上许久、却终于发现了可以相互温暖的同伴,因而忘记了一切的道义或礼法,只懂得以最原始、最基础的热情来回应对方的小兽那般,要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将自己心中那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动与情感,都一股脑地倾泻给他,淹没他似的。
而盛使君呢,盛使君根本没有吻技可言。
他整个人先是僵得像一整块石头,尔后被她的气息灼烧起来,终于软化下来,笨拙地衔住她的唇,不知所措地任她四处施为,攻城陷地。
然后,他好像明悟到了一点什么,于是像个刚刚学懂了一点知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实践一番的青涩少年那般,也试着去追逐她的舌尖。
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滚烫地横抱过她的后背和腰肢,右手托在她的后脑上,左手则扶住她的身躯,把她整个人都固定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剧烈地喘息着,很明显不太会换气,只好在呼吸急促时偏开了一点点脸,又很快把目光转回来,投落在她脸上,好像唯恐她觉得自己是在抗拒似的。
“琇琇……”他气喘着,低声唤她的名字。
仿佛读懂了他语气之中的那种带着疑问的恳求之意,她唇角轻轻一勾,说道:“……弦哥。”
盛应弦:!
啊终于,他终于在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这个称呼。
心愿一瞬间得偿的滋味过于甜美而不真实,他感到有丝头晕目眩。
而下一刻,含笑给予他一段美梦的人,好像还想把这段美梦延伸得更久一些那般,一翻手便捉住他的左臂,将他的手臂牵引着,从后背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侧腰处。
她探手过来,捉着他的手指,去触碰她腰侧的某一处。
他在那里摸到了衣带结成的活结,心下不由得微微一震。
他拿眼睛去看她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暗示。但他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诱惑的意味,也没有看到任何不情愿的意味。
她只是拿着那双因为方才的亲吻而泛起一层水色的明亮眼眸,静静凝视着他,并且启口又唤了他一声:
“弦哥。”
盛应弦的手在那一瞬间不自觉地发抖了。
他倒吸着气,不敢相信自己在长久的痛楚与苦涩之后,甜美的奖赏竟然会在转眼间便降临,等着他去采撷。
但他依然踌躇着,像是已经太过习惯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之中失望,而不敢去碰触已经降临在自己眼前的、成真的美梦,怕它仍然是海市蜃楼一般,一碰就消散了那般。
他犹豫地低声问道:“……我、我真的……可以吗?”
这如同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一般的问话,从割据一方、甚至威胁到朝廷安危的权藩口中说出,有点可笑的意味,却又让人觉得一阵心怜。
谢琇凝视着他,心中涌起了一阵柔软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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