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谢琇正色道:“有一位……五品郎中,姓高,他如今正陷在城外的朔方军大营之中。我在京城里脱身不得,需要你出手把他救出来,平安带回京城。”
长宵的眉毛猛地又往上扬了一下,简直都快要跃到额头上去了。
“哦?!”他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这位高……郎中,和你有何渊源哪?”他拿腔拿调地发问道。
谢琇斟酌了一下,谨慎地答道:“他是我的手下,效忠于我。我本是派他出京去做事,但当他回来时,正好赶上朔方军围城。他无法入城,又听闻朔方意欲对我不利,便假意投降朔方,伺机为我搜集消息……我本应承将他带回,但如今城中局势风起云涌,我不方便离开,因此只得求助于你……”
“诶哼~”长宵摸着下巴,半晌后才泄露出一声高深莫测的鼻音。
谢琇见他不置可否,只得又婉言道:“如今对我忠心耿耿的追随者为数不多……每一个人都很重要。我不能让忠诚于我之人死于旷野,没有归处……”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仿佛喉间蓦地梗了片刻,才有丝艰涩地出声续道:
“我不能失信于他。为此,我必须恳求你的帮助。”
“……长宵,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长宵:“……”
他无言地抬眼望过来,一脸乌烟瘴气的神情。
“你是叫我替你去救别的男人?”他简单粗暴地问道。
谢琇:“……朝廷命官,自然是男子。即使我想要任命女子为官,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之事……”
长宵竖起双眉,怒道:“你又在故意岔开话题!这一回我听懂了!”
谢琇无奈,只好向着这天生地长的大妖鬼——不,天界战神——折节下拜,一揖到地,唱个喏道:“长宵公子既是天神,定有无限神通~祈你济贫扶危,拔困救苦~小女子这厢有礼,定铭记于心~”
长宵:“……!”
他脸上那个半真半假的恼怒表情登时僵硬了,就像从中慢慢龟裂的石膏面具一样。
他僵了片刻,忽而又横眉竖目起来,恼怒道:“你这小娘子,真真狡猾得紧!想本座也是天界战神,只有天帝才能驱使得动本座;你就凭着几句花言巧语,就想让本座不惜力地替你出生入死——”
谢琇笑了。
她知道这就是他让步的先兆了。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促狭道:“那么长宵公子想说什么?……小女子虽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长宵:“……可不!就是!这样!”
他怒气冲冲,说话都卡顿了。
谢琇笑嘻嘻地朝他拱了拱手,聊表谢意。
回到宫中之后,谢太后开始发力。
半个月后,摄政王李重云当殿上奏,云“会试舞弊”一案,已有调查结果。
经由查阅墨卷和朱卷,查实姜北海墨卷内的草稿写得甚是拙劣,朱卷内也有改动错别字的涂抹痕迹,共计十一处。
又经调查,查得姜北海会试前曾往兵部尚书杨惟瀚家行卷,卷内文章平庸非常,但盛装文章的木盒内藏有一叠银票,欲行贿杨惟瀚。
姜北海通过贿买杨家看门人浦祥,将自己行卷的木盒交到了杨惟瀚手中。杨惟瀚又通过姻亲关系,劝服大学士邢元渡笑纳姜北海代表琢城豪商献上的一条海商线,并同意在会试中与姜北海行个方便。
摄政王气场清正,语声朗朗,不疾不徐,将一切罪证和过程都当着群臣面前娓娓道来。
阶下的邢元渡与杨惟瀚自然数次挺身出列反驳,更是在摄政王重点指控他们吞掉一条海商线路以中饱私囊的时候,暴跳如雷,险些捋起袖子冲上前去打人。
此时,王座之后垂帘的谢太后终于厉声喝止道:“当殿施暴,成何体统!”
坐在前方宝座上的小皇帝吓得一缩脖子。
谢太后并没有为了顾及小皇帝的胆量有限而罢手。
她倏然在纱帘后站起身来,喝道:“禁军何在?将邢元渡、杨惟瀚二人一并拿下!”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邢杨二人一党的官员们蜂拥而上,磕头求情的磕头求情,拽住邢、杨二人的衣袖假意劝解的假意劝解;还有御史挡在冲入大殿的禁军兵将身前,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大呼“刑不上大夫”,呵问太后娘娘是否打算行逆天违理之事……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小皇帝吓得直扁嘴,最后终于在殿上吵吵嚷嚷到了极点的时候,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天子的哭声总算暂时镇住了殿内的混乱。而几乎同一时刻,帘后的谢太后也震惊于天子竟被群臣之争吓哭,一掀帘子就迈了出来,绕过王座的椅背,径直走到小皇帝身旁,弯腰为他拭泪,并温言软语安慰道:“本宫在此,没有人能真的对皇上不利。皇上莫哭。”
虽然谢太后的措辞好像生硬了一点,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慈母,但小皇帝竟然真的抽抽噎噎,勉强把一泡眼泪都忍回了眼眶里。
谢太后拭掉他圆圆小脸上挂着的泪珠,扶着他单薄的小小肩膀,面目肃然地转过身来。
“咆哮朝堂,惊吓天子,混淆焦点,意图裹挟臣僚屈服……”她缓缓地一桩桩点出下方邢、杨一党的罪名。
“……罪加一等。”她的声音冰冷地从上方落下。
“至于涉及会试舞弊,应如何量刑……昭王。”她又道。
摄政王应声,立刻向前迈出一步,朗声道:“以臣之浅见,秉持公心,上禀太后娘娘及皇上:邢大学士官居中枢久矣,却交结内外,与民争利,明夺商路、暗中受贿,以会试主考官之身份,助人舞弊,涂改试卷,操纵结果,破坏公正;应比照‘交通嘱托,贿买关节’例,拟——斩立决!伏乞圣裁!”
第466章 【主世界梦中身】70
他的声音落下, 殿内鸦雀无声了几息,陡然像是滚水锅一般地,炸了。
邢元渡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那副和蔼的老者的神态一瞬间好像要从中破裂;而杨惟瀚愣了一瞬, 似乎突然反应过来, 满脸涨得通红, 脖子上青筋直迸,拔腿就要朝着李重云冲过去。
杨惟瀚旁边就是与李重云一道查办此事的刑部尚书郑啸。此时郑啸反应极快,一个弓步就上前,从身后牢牢地扣住了杨惟瀚的双臂,双手扳住他, 不让他再往前冲。
而杨惟瀚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能做兵部尚书,毕竟还是有点本事在身的,挣扎起来蛮力极大。
郑啸却只是个文人, 靠着刚正不阿和刑狱方面的长才,一步步才升到今天的刑部尚书位置, 此刻被杨惟瀚的挣扎带得东倒西歪, 身躯晃动,重心不稳。
李重云自是不怕杨惟瀚, 他只不过刚刚没有注意到而已。此时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 一回头就看到两位尚书当殿纠缠,立刻怒火四迸, 返身大步走到杨惟瀚面前,一伸手就牢牢扣住他的肩。
年轻人身强力壮, 又有功夫在身,杨惟瀚完全不是对手, 立刻就被制住。
李重云转向刚刚已经入殿的禁军,厉声喝道:“还不快快将罪臣邢元渡、杨惟瀚拿下?!”
邢元渡自不肯坐以待毙,扬起声音高喊道:“如今皇上尚未有旨,摄政王就已越俎代庖,莫非是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就连天子的金口玉言也不重要了?!”
李重云被他狠狠噎了一下,怒视着他,却不好再说什么。
他从前在他父亲在位时,就已经经办过许多事务,六部之中除了没有去过吏部和兵部,其它四部也都呆过,实际经验是不少的。后来他兄长继位,龙体欠佳,又只有他这一位亲兄弟,委托他代为料理的朝政也不少。
最后就是他这位小侄子继位,他正式成为摄政王,更是大权在握,早就痛恨这些尸位素餐、还仗着一张老脸对他指手画脚的老顽固们的掣肘;如今一旦得了突破口,他恨不能立刻一顿猛攻,追击到底,哪里还肯退让?
在他心里,他只恨杨惟瀚那老儿把持兵部多年,他父皇又凉薄,总是防着他这个弟弟有了兵权就篡了兄长的皇位,因此兵事基本上一点都不让他沾手,事到如今只好动用禁军,恨不能如臂使指,还要在此干耗时辰!
他不理邢元渡罗织的指控,倒抬头向着御台上侧身坐着、恨不得将半张脸都埋进御座边站着的谢太后怀中的小皇帝,朗声说道:
“臣秉持公心,为天子办事。科举乃一国之抡才大典,不能沦为某些老僵尸排除异己、使真正有才之士沉抑下僚的工具!还望天子明断,立即捉拿一应人犯,主持正义!”
小皇帝吓得把脸偎进谢太后的怀中,低声道:“这……朕、朕听母后的……”
谢太后还没有说话,邢元渡便大声从鼻子里喷出不屑的嗤笑来。
“天子自幼英姿天纵,岂能为一妇人所控?老臣为天子一大哭!”
虽然他充分用嗤笑表达了他对太后与摄政王勾结一气的嘲讽,但说到“为天子一大哭”的时候,演技也是收放自如,当即抬手举袖掩面,情真意切,连声调里都带上了几分泣音。
“老臣一生沉浮,历经三朝,二受先帝顾命扶助新皇,夙夜兴叹,敢不用心?奈何如今奸佞当朝,牝鸡司晨,皇叔狼子野心,老臣蒙冤,无计可解!……诸君!诸君!”
他忽然放下袖子,展开双臂,向着殿上的群臣疾声呼道:
“诸君都是国之柱石,难道就当真忍心坐视摄政王一手遮天,太后把持朝政?!他日若是天子长成,此二人沆瀣一气,相互勾结,不肯还政的话……只恐天子也有性命之危了!诸君都是大虞的忠臣,万万不可真让此社稷惨事发生啊!”
谢琇:“……”
太后与摄政王有私,不但相互勾结,并且野心愈养愈大,最终谋害了即将大婚亲政的少年天子……
嗯,不得不说,这老头是有点狗血编剧天分在身上的,话里话外暗示的这古早梗,味儿还挺冲。
但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
她又问心无愧,怕什么流言蜚语?更何况想往上走的人多得是,只要给点甜头,还怕群臣之中没有人肯向她投效?
她厉声喝道:“这老匹夫疯了,竟然当殿胡言乱语,恐吓天子!来人!把涉案的邢元渡、杨惟瀚一道押入刑部大牢!来日三司会审,定严惩不赦!若有人要一意孤行,也想把自己的路走窄,就上刑部大牢去跟他们作伴吧!”
如今朝中,三足鼎立。但其中两方——太后与摄政王——一旦联手,打算扳倒先帝顾命的辅政大臣,事情就进展得很快。
这故事听上去很熟悉,但在悠悠历史中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古人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梗不在老,有用就行。
更何况以会试舞弊案作为突破点,邢元渡与杨惟瀚涉案证据确凿,根本不容他们抵赖。
接下来的几日之间,被邢元渡指使涂改试卷的同考官谭获与书吏巩元石都被捉拿下狱。
但就在此时,此案的关键人物——当初以一整条海商路线行贿邢元渡的琢城举子姜北海,突然因为“刑求过甚”而在牢狱中暴毙。
一时间群情大哗,邢、杨一党那些因为捆绑过深、此时也下不了船的核心成员们,此刻也趁机大做文章,说太后、摄政王刻薄寡恩,手段狠毒,翻脸不认人,未过河已拆桥,效忠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云云。
京中登时风声鹤唳,气氛紧张。
谢琇自是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不同势力的人在浑水摸鱼、煽风点火,但这方小世界若是真正大乱起来,会带来多少变数,她倒是十分有兴趣要亲眼看一看。
因为这个剧本虽然深挖下去,能找出许多阴谋线朝争线等隐藏剧情,但一般玩家可能只是怀着左拥右抱、享受爱情的心态而来,只单单走表面上的感情线就能跑完整个剧本,自不会掀动这个剧本所构成的“小世界”里的风云。
而这一方小世界若是平稳无事的话,这个游戏相应地也就会平稳运行,无风无浪,无事发生,不可能再有什么突发事件能够引发各类后台的bug。
那样的话,特殊研发部找什么人来测试不都可以?为什么非得挑选像她这样的任务执行者?难道就只是员工福利,为了让她有个机会集合自己攻略过的男主人气榜前几名,在和平的大背景下重温旧梦?
谢琇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一点阴谋论了。但在这种情形下,阴谋论一点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更何况,作为普通的测试工程师的话,也是要试着在各种极端条件下去触发游戏的各种bug,好在上市前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的。
谢琇以前兼职时,也做过这种动手人肉触发bug的编外测试员的工作,最高记录是一天连点了五百次同一个NPC对话,而且还是分秒不停、甚至中途不让对方说完台词的,最后成功将那个NPC搞崩了。
如今不就是按照历史惯例,扳倒几个顾命大臣吗。
若是这样就能搅合得京中风起云涌,波诡云谲,游戏程序崩溃的话——
谢琇倒是觉得,这一趟自己就没有来错。
于是她故意没有提前切断那些旧党在台面下相互的勾勾连连,也没有把他们提前一网打尽。
但剧情依然日夜不停地在往前推进,该来的总会来到。
三月廿四,三司会审公布结果。
大学士邢元渡、兵部尚书杨惟瀚勾连一气,受贿后操控会试结果,罪证确凿。邢元渡在收受琢城举子姜北海重贿后,指使自己门下的学生、亦是本次会试的同考官礼部郎中谭获,以及由谭获负责联络的书吏巩元石一道,涂改试卷,将姜北海强行取中。
三司会审后,认为此事震动朝野民间,为示朝廷清白,维护科举公正,应将涉案诸人按律重惩,明正典刑。
另外,在审理过程中,涉案诸人还有咬出其他人另行干预阅卷、徇私舞弊等诸事,将继续查实后再行惩处。
上一篇:福女天降
下一篇:血月诡界,欢迎进入有尸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