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这也就等于,神界不出手,只能靠谢玹一个凡人来想办法。
然而,结果是悲哀的——
谢玹对此感到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他近日来更加不愿回到暂居之所,每日大半时辰都在外奔波除魔辟祟,并试着开始在小镇的四周布下除魔阵法。
但是云边镇是否会就此恢复从前的平静,现在还是未知数。
郑安仁昏迷不醒,镇长焦心于独子命悬一线,对谢玹的态度就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谢玹的行动也处于不闻不问拖延不帮忙的消极状态。而镇民们对于谢玹这位除魔师真正的能力,也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而“谢琇”,也就是在这种时刻来到云边镇的。
自从她来到云边镇之后,因为都家的灭门事件已经发生,即使谢玹好像也显得内心有愧,因而并没有经常拜访都家,似乎一直在避免打扰幸存的两位少爷养伤,自己则更加勤奋地穿梭在云边镇及周围的山林中,斩妖除魔、布置阵法;所以谢琇也跟着他这样做,一直没有见过都家的两位少爷。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座森林深处的破庙祭坛前,遇见了这位都大少爷。
的确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他身体不太好,脸色苍白,身躯高瘦而单薄;可是他站在那里却犹如一根在强风中无限弯折、摇摇晃晃却总不会真正折断的修竹一样,总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度在。
不愧是少年时期就被称为“风仪极秀”的俊才啊。
但是只看他苍白得近乎毫无血色的俊美面庞就可以想见,当时在都家大宅的除魔大阵中发生过一场怎样的恶斗。
谢琇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失礼地乱飘,但她还是忍不住瞥了几眼那一道残留在他右眼下方的很浅的划痕。
那道伤痕为他昳丽的脸容上多添了几分异样的美感——谢琇想,几乎可以称之为“战损”——说不定是在那一夜的恶战之中,什么妖物给他造成的伤害吧,当日也想必流了些血,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那道伤痕却依然没有完全愈合得毫无痕迹。
而这样的俊才落得如今这样的模样,谢琇几乎都猜得到,每一次看到都瑾,或者每一次路经重门深锁的都家大宅,必定对于谢玹来说都是一次心理上的打击。
对于谢玹这样的人来说,单是愧疚与自责,就足以在他的内心催生出心魔。
谢琇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缩在袖中的手略微移动了一下,指间夹住符纸,脸上却露出了惊讶和礼貌的神色。
“原来是都大少爷。”她说,微微向他颔首致意,道:“……失敬了。我是——”
“谢姑娘,对吗?”都瑾在她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前就说道。
他依然负手站在那座斑驳的祭坛前,侧过身躯微微含笑,替她说出了答案。
谢琇有点真正的惊讶了。
都家刚刚遭逢这种巨变不久,自己又是新来到此地的外来人,然而在当初那场除魔之战中负伤的都大少爷就能够准确掌握这些情报——看起来都家残余的底蕴依然绝不容小觑啊。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应道:“是的。没想到都大少爷居然识得我,这真让我——”
她一时有点语塞,想不到什么特别适合的词汇来把这句客套话搪塞过去。
不过都瑾再一次替她解决了困扰。他温和一笑,十分自然地接道:“……因为令兄时常提到姑娘您啊。”
谢琇太惊讶了,忍不住脱口而出:“……玹二哥?”
都瑾的目光微微一闪。
“啊……你是这么称呼扶光的吗。”他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很快,他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她,面容平静温和。
“对。扶光经常谈到你……之前,他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来往于我家。”他说。
谢琇:“……!!!”
她当然不会听不出来都瑾所指的是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之前谢玹为了计划除灭妖魔,要利用都府的地方来布阵的时候吧。
她一时间觉得有点难以开口。
她原本就是这种性格,演技也有点欠缺,不像那些在热门组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同事们一样长袖善舞;所以以前她在任务进行中的时候,也经常会遇见像现在一样的尴尬时刻,她因为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才合适而陷入冷场——
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所扮演的往往是必须攻略对面男主或男配的女主角,所以一个对话选择肢出现问题,就有可能导致一连串不可预测的后果。
而今天,至少她知道自己即使说错了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自己本来扮演的就是炮灰女配,是出场没多久就注定迟早要死的尸体预备役。
然而,可能是因为面前的青年身世引人怜惜之故,她并不想以简单的沉默来蒙混过关。于是她左右为难着用力思考了一下,挤出一句话来。
“是、是吗……我、我希望他所说的,都是一些好话啊……”
都瑾微微一怔,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回答。停顿一瞬之后,他微微仰起头,大笑了起来。
和他病弱的外形不太相符,他的笑声意外地十分清朗;正在谢琇为之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是质问他“为什么笑”好,还是自暴自弃地任由他笑个不停的好,左右矛盾的时候,就听见他的笑戛然而止,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谢琇:!?
第47章 【第二个世界残夜】5
她睁大了眼睛, 眼看着前一刻还仰起下巴笑得十分恣意的俊美青年,后一瞬间立即咳得弯下了腰,清瘦的脊背弓起,一截脊骨甚至透过夏日轻薄的衣料, 勾勒出凸起的线条。
他似乎难以遏制那阵剧烈的咳嗽, 下意识在弯下腰的一瞬间右手扶住了面前的祭坛, 左手则捂在胸口上,咳得撕心裂肺。
虽然说在古代或许应该遵守一下男女授受不亲的规则,但是——
谢琇只犹豫了几秒钟,就大步迈上前,右手在袖中一翻, 指间原先夹着的符纸就换了一张。她走到都瑾身旁的一瞬,就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啪地一声把那张新摸出来的符纸往都瑾弓下的背后一拍,同时左手很自然地扶住他的手臂, 支撑着他站稳。
说来也奇怪,那张符贴到都瑾背后没多久, 他的咳喘就从激烈转为平缓, 最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可是刚刚那阵剧烈的咳嗽仿佛带起了他全身的应激反应,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忽而窜过一阵痉挛, 身躯晃了几晃;假如不是她在旁边扶着他的话,他就会失态地向一旁歪倒了。
他又花了一点时间才平复了呼吸, 终于用右手用力撑住一旁的祭坛,借助着她在左侧的撑持, 站直了身躯。
“谢……谢谢……”他的声音都有丝轻颤了,一下子就从刚才苍白清秀的模样变成了满脸病容的样子。
谢琇看着他这样虚弱, 也不由得油然产生了一点恻隐之心,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都大少爷……您没事吧?!”
都瑾轻轻喘息着,微微侧过身子,靠在那座小小的、简陋的祭坛上,仿佛要依靠它来支撑自己站立一样。
“我……常这样,等一等……或许就好了……”他低声说,气势仿佛陡然弱了十倍,苍白如雪的脸颊上因为咳嗽而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谢琇同情地注视着他,想了想说道:“我暂时往您后背上贴了一张祛病符……可能管用不了太久,您得尽快回府去歇息或延医问药才行……”
都瑾抬起头来望着她,眼里有疑惑的神色。
“祛病符……?”
谢琇有些赧然,解释道:“是我自创的小玩意儿……所以效用不是很大,暂时拿来抵挡一时半刻还可以,并不是长久之计……”
都瑾的目光闪了闪。经过了刚刚那一番剧烈咳嗽之后,他的眼瞳里泛上了一层水光,似乎显得更黑更深了。
“……不意谢姑娘居然还能够自创符咒,真是——”
他没有说完,好像又要弓下腰去咳嗽一样。
谢琇吓了一跳,连忙又去扶他,一边扶住他的左臂,一边问道:“您今天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您要回府的话可有备车?”
她想了想,自己刚刚进入森林的时候,似乎没有看到外面的山路上停着车轿。可是这位久病的都家大少爷身体如此虚弱,怎么能够从这里独自走回镇上的都府去?!
都瑾好像终于忍住了那一阵咳嗽的冲动,声音沙哑地答道:“……我是记起……自己以前,曾在这里见过一座小小的庙宇……就想来此……借着它的灵力,祭拜一番……”
谢琇:!!!
啊,对。
都家的那场惨剧刚刚过去没多久。虽然都大少爷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允许他像这样在外面随意晃荡,但是他想要祭拜一番逝者的心意想必是十分强烈的。
时近黄昏,一阵清凉的晚风忽然拂过树梢,吹得他们的鬓发和衣襟都轻轻飞舞起来。
都瑾靠着那座只到他腰间高度的小小祭坛,微弓着腰,虽然初见时那股挺拔的姿态消失了,却别有一番体不胜衣的病弱美感。
谢琇一个激灵,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不是欣赏颜值的时候啊!
她慌忙说道:“您现在就回府吧……如何呢,都大少爷?我是徒步来此的,但我可以扶您到大路旁,然后传讯给玹二哥,让他去通知贵府来接您,或者让他找辆车来……”
都瑾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又喘息了一阵,甚至还闭上了眼睛,显得很痛苦似的。
然后,他重新睁开了双眼,注视着她,低声应道:“不……不必劳动扶光。我家的马车此时应已经到来了,就在森林外面的大路上……是我让他们等一下再来接我的……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要做的事情……”
啊,谢琇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是偷偷来到这里的祭坛,想要拜祭一下家中的逝者的吗?他是在顾忌着家中唯一剩下的弟弟的感觉吗?因为在府中大张旗鼓地拜祭逝者,或许会揭开弟弟心中的伤痛?
毕竟他自己都还这么年轻,他的堂弟此时想必也只是个小少年,乍逢巨变,心志受创,想要逃避回想这个残酷的事实,也是很正常的事……对吗?
谢琇这么想着,不由得更加放柔了一点声音。
“那……我扶您去外面的大路上吧?”她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
都瑾又闭了闭眼睛,轻轻喘息了两声,像是在竭力平复着胸中随时都要爆发出新一阵咳嗽的有害冲动似的。
“有……有劳了。”他轻声应道,“在那之前……劳烦谢姑娘……把那张符取掉吧,背后的衣服上贴着一张符……走出去给别人看到了,总不好看……”
谢琇:“?哦、哦……好的。”
她虽然有点担心没了祛病符的加持,从这里走到路边的一段路上,都瑾会不会再度陷入刚刚那种快要把心肺都从咽喉间咳出来的剧咳之中,可是都瑾说得也有道理,后背贴着一张黄符,成什么样子呢?
她探手到他身后,一下就扯下了那张符纸,低头一看,纸上画着的纹路已经淡了好多。
应该是刚刚那一阵咳嗽的同时,祛病符起效了吧。
谢琇扶着都瑾,感受到他几乎是把身躯的一多半重量都不自觉地放在她的身上,这才能够勉强站立行走。他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森林中走出的时候,果然见到一辆马车停在路旁。
镇尾这里靠近山林,平时没什么人来往。车夫见到居然是一个小姑娘架着自家少爷从森林里出来的时候,惊得一瞬间好像呆住了,随即慌忙跳下车,和谢琇一起,费了一点力气,才把都瑾架到了车上,坐进了车厢。
谢琇觉得这一顿劳动简直比除妖还累,她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都瑾靠着车厢的墙壁,微微仰起头来喘息着,双眼也合上了,好像累极了似的。
谢琇有一点提心吊胆地望着他。
然后,就看到他缓缓地重新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半跪在他面前、正打算查看他的状况,仿佛准备着万一有什么不对,就再度把那张可笑的祛病符啪地一声拍到他胸口上的她。
谢琇:!!!
她直到这一刻才蓦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为了查看他的状况,而离他太近了。
她刚刚费尽全力把他架进车厢,抢在他身躯脱力摔倒之前,及时把他整个人砰地一下丢在铺着厚厚毡毯和锦垫的座位上。
她本来想立即抽身离去,可是他几乎是后背一靠上车壁,就立刻咳得惊天动地起来。她只好用左手半撑在他身侧的座位上,微微欠身向前,想要看清楚他现在的脸色如何,究竟是应该把他送回家,还是半路转去医馆。
可是现在他突兀地睁开了双眼,于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显得有点儿太近了。
她立刻想要往后撤身离开,但是他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谢姑娘,需要搭车……一道回到镇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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