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一身正义! 第547章

作者:飞樱 标签: 江湖恩怨 天之骄子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他身上的绸袍半新半旧,料子还看得出是昔日的家底,但已经有袖口、手肘等等几处,料子上的花纹被磨得有一点看不清晰了。

  同一件衣服上,看得出他昔日的奢华,也看得出他如今的窘迫。

  袁小公爷啊……该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了。

第579章 【番外2末代皇孙】15

  谢老太太人老成精, 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她又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守财奴,焉能不知袁小公爷话外之意?

  想必是家中实在拮据,过不下去了,一柄如意, 又怎能像一对如意那般, 更能卖得出个好价钱?

  更何况她这个长孙女虽然没回家来住, 但平白无故突然从海外返国,难道是因为思念她这个没多少情分的祖母吗。

  多半是年轻人长大了,感到了旧时婚约枷锁的束缚,一时激气,就要回来解决此事的吧。

  ……不过, 她这个长孙女,居然还能在她面前替袁小公爷说话,就说明这孩子不是个心里没有成数的。

  不愧是老二的长女。是比老大强些。

  谢老太太在心底暗忖。

  做人哪,什么时候都不能赶尽杀绝。谁知道将来有一天, 哪片云头上,下哪种雨呢?

  袁公爷都走了好几年, 袁家这一脉几乎凋零殆尽, 而袁小公爷居然如今还撑着这一脉的体面,在外头教那群前朝的老人儿们信服……也不是一般年轻人能做得到的哪。

  老大可惜那柄宫里出来的老物件, 不想就这么还给袁小公爷。谢老太太却觉得, 今日稍微试出了袁小公爷与她那个大孙女的底细深浅,这一桩事体, 就没有白闹出来。

  而且,若非如此, 她这个大孙女,多半是还不想登谢家大门呢。

  她故意使人去部里叫老大回家, 正是要旁人听了消息之后,去给她这个大孙女通风报信的。

  她不能首先放下身段来向大孙女示好,老大那个性子也做不成此事。只有借故把大孙女主动吸引回来才行。

  唉,老了老了。不再是当年心硬如铁的当家主母了。谢老太太在心中感叹自己。

  既然这孩子还晓得好坏,也明白道理,那么,助她一把,让她尽快脱离袁家这已经不适合她的婚约,再觅佳偶,也是正经。

  谢老太太便道:“既如此说,袁家与我谢家,祖上也是有情分的,罢了,那柄如意今日便教你拿回去,旁的我们也不再说什么,只望袁公子言而有信,真正与我这孙女解了婚约才好。”

  始终缄默的袁崇简终于在此时开口了。

  “某虽落魄,也懂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的道理。今日承蒙老夫人赐还如意,袁某日后决不反悔。”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语速却很缓慢,一字一顿,落在空旷的厅堂里,倒像是引起了一阵隐约的回声,嗡嗡地扩散开去,撞到四壁,发出鸣响。

  谢琇:“……!”

  她知道自己是决不能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

  谢大小姐自有尊严,本就是个要强的姑娘。即使袁崇简另有苦衷,他今日登门退婚,已是把谢大小姐的颜面置于不顾,要她再说什么挽回的话,几乎等于崩人设,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且,谢大小姐在原作里即使有些不舍,最后也并没有挽回什么。

  所以,谢琇自然也不会挽回什么。

  她叹息了一声,见谢大老爷怒气冲冲地拿着一只锦盒走了回来,便说道:“伯父,方才祖母已经有了决断,还请把如意还给袁公子吧。”

  谢大老爷一愣,猛地转头看向端坐在那里的谢老太太。

  “……母亲!您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这个背信弃义的——”

  谢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及时打断了谢大老爷底下的难听话。

  她在外头表现得十分计较、迂腐,都不过是好在她这个真正拎不清的长子闹出事端的时候,能有几分余地放开来维护他而已。

  譬如今日这件事,若要传出去,其他人不免会觉得谢大老爷一个大男人小气刻薄,还要对已经落魄的世交之子、家中侄女的未婚夫赶尽杀绝。

  但倘若一开始头脑转不过弯来的是家中的老太太,大家便会宽容许多,认为“啊老人家历经两朝,对如今的现状还有点难以接受,是太正常了”。

  不过关起门来,她自然要替她这个长子把握好分寸的。

  因此她只是像个老封君那样,略抬了一抬手,示意谢大老爷:“便交给那孩子罢。……也是可怜。那孩子心里清明,不愿拖累了琼娘,咱们也略略退上一二步,又有什么关系?”

  谢大老爷心有不甘,站在那里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一抬手打开了锦盒的盒盖。

  谢琇的站位让她刚好能完全看清锦盒内的状况。

  果然是一柄雕工极美的如意。虽然年深日久,金子的部分稍微有些变深变暗,看上去有点旧,但拿出去重新炸一炸,翻新一下的话,马上就会显出它的价值来。

  谢大老爷看起来也颇为不舍,谢琇不得不又提醒了他一遍。

  “伯父。”她说,“多留无益,给他吧。”

  谢大老爷那股不情愿的态度都快要冲破房顶了。

  他带着点轻蔑地扫了一旁垂手而立的袁崇简一眼,啪地一声重重合上锦盒的盒盖,带着一点怒气,随意地往袁崇简怀中一抛,愠道:“拿去拿去!只进不出,不讲礼数,真是穷疯了!”

  谢琇:“……”

  她没想到原作中的台词,一个不留神就化作回旋镖,终究还是钉到了袁小公爷的脸上。

  但是,袁小公爷只是倒退了一步,接稳了怀中那只锦盒,并没有直接怒容满面,就像原作里说的一样。

  他微微低垂着头,将那只几乎倒扣过来的锦盒慢慢翻回正面朝上,然后就那么将锦盒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扣住盒盖,指尖近乎发白。

  他就那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停顿了一霎。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谢老太太,彬彬有礼地躬身,说了一句:“……老夫人一片慈心,晚辈至为感谢。”

  谢老太太一顿,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了许多,说道:“罢啦,原是这让人看不懂的世道……你日后也好好儿的吧。”

  老太太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留给人无限思索的余地,就好像此事尘埃落定,她也有十分的遗憾似的。

  但谢琇知道,这只不过是她说话的技巧罢了。

  接下来,袁崇简没有向谢大老爷说些什么。他站在原地,仿佛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视线投向了她,嘴唇翕动了数次,最后低声唤道:“……谢小姐。”

  他的嗓音似乎有点嘶哑,和那一天在九陆大饭店的杂物间里,含着笑低低喊她“琇琇”的声音,好像一点都不一样了。

  谢琇抿了抿唇,应道:“嗯?”

  袁崇简的手指扣紧那只锦盒,就好像不那样做,他的内心就空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个支点了一样。

  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口,目色黯然,最终只是沉沉说出来一句话:

  “……是我的错。”

  谢琇:“……什么?”

  她还没有忘记,上一次明明在气氛很好的时候,她为了不崩剧情,硬是说了一句“我虽然同情你的处境,但是这和我想要退婚,并不矛盾”。

  因此,此刻在袁小公爷的眼中,即使他们之间的熟悉度——或者好感度——有所增加,但或许她的意愿依旧没有改变,还是“我要退婚”。

  所以,退婚是她提出来的啊,他道的是哪门子歉?

  袁崇简轻声说道:“……那一天,我去邀你跳舞,是真诚的。”

  他站在她身侧,几乎是以气音说出的这句话,因此大约只有谢琇听清了——不然的话,守旧的谢老太太或者谢大老爷可不会接受这种西洋交谊舞,更不会接受他们两人男未婚、女未嫁地就搅在一起,必定是会当场发作的。

  但他们现在只是拿狐疑的眼神盯着这一对刚刚退婚的前未婚夫妻,虽然面有愠色,但还没有立时发作。

  谢琇的心脏微微一抽,立刻抬眼去看袁崇简的神色,却发现他刚刚就低垂着脸,现在更是把脸微微转向了另一边!

  她只能看清他的小半张侧颜,以及鼻尖。

  哦,对了,还有靠近她这一侧的眼睛,但那只眼睛现在眼帘低垂,只有长睫不停地抖动,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

  袁崇简说:“但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的时世,只有真诚,根本无足轻重……”

  他这一句话的声音稍微高了一些,谢大老爷听清了,眉头一皱,就要发火。

  但谢琇赶在他之前出声了。

  “你没有对不住我,你不必道歉。”她说。

  袁崇简愕然。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转过头来看着她,但又竭力忍住。

  他好像很怕现在直面她的眼睛,怕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似的。

  但是,他听到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抓着锦盒的手便微微发抖了。

  她这一下会真正开始轻视他了吧……?

  是他当初为了一己之私,不愿意退婚;也是他为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东西,就贸然跑到九陆大饭店的舞会上去,赶走了她的追求者,硬要和她跳舞……

  但事到如今,却也是他,拿着退婚作为要挟的借口,索要那柄贵重的如意……一言一行,难称君子!

  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个灯光昏昧、人潮鼎沸、歌声悠扬的晚上,那间狭小又潮热的杂物间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梦一样。

  在他短暂的二十多年人生之中,那竟然就已经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好的时光。

  他已经快要不记得幼时被抚养宫中的种种,但是他还记得末帝逊位的那一天,竟然是个大晴天。

  穿着西式军服的一队军人从皇宫的正门进入,军靴踩在大殿前的石板上,踢踢踏踏,发出很大的杂音。

  为首的军官带着冰冷的微笑,径直从殿门迈了进来,踩过丹陛玉阶,一直走到了皇座跟前。

  而作为几乎要入主东宫的父子两人,他和父亲也被传到了殿上,就侍立在一旁,眼睁睁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幕。

  末帝吓得发抖,在皇座上几乎都要坐不直了;朗读退位诏书的任务,最后是他的父亲代为完成的。

  他天真无忧的童年时代,以及几乎还未开始的少年时代……都在那一刻,彻底地结束了。

第580章 【番外2末代皇孙】16

  那一刻, 他其实没有想到过她,没有想到过他的身上还背着一桩婚约。

  但是,此后十年,他却经常想到她。

  想到那个只在黑白照片里, 也能显示出她有多叛逆和活泼的小姑娘。

  他想着她的父亲又被新政府倚重, 现在的日子不知道过得该有多么开心;想着她这一刻会在做什么, 在他辗转于风雨之中的时候,西洋那边会是晴天吗,会让她光鲜亮丽地缓步于花木丰美之间,依然被众人所钦羡吗。

  现在想起来,他大约是将自己没能完成的那一场盛大完满的生命, 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因为她是他所知道的人里,最有希望获得那样人生的人。